作者:夏汭生
陆惊风无声摇了摇头,弧度可以忽略不计。
头上戴着的矿灯穿透力不强, 一行人神经高度紧张,谨慎缓行,这次由费天诚垫后,还是陆惊风领头, 女士被保护在中间。
“刚才石门打开那么大的动静,鱼霄跟陈启星应该有所察觉。”茅楹绷着脚尖,嗓音也绷着,“我们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炼魂差不多进行到最后的收尾阶段,鱼霄之前被你们重伤,此刻应该是抽不开身的,就看陈启星怎么作妖了……阿笙,你笑什么?”
阿笙沉默地埋头走着,暗自后悔接下这件危险的差事,冷不丁听她唤自己,莫名其妙扭头:“啊?我没笑啊。”
“我明明听见你笑了,咯咯咯的,笑得挺欢。”茅楹蹙起眉头。
“我,我真没笑。”阿笙吞了口唾沫。
茅楹:“……”
茅楹擅自停了下来,她用尖尖的小拇指掏掏耳朵,舔舔嘴唇问:“诶,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我听到了女人的笑声。”
她一停,费天诚也不得不停下来,他咕哝道:“什么笑声,大小姐你出现幻听了吗?这不是挺安静的……我操,好好说话,你骂我干什么?”
茅楹变了脸色,摇头否认:“我刚没出声。”
费天诚也察觉到不对,他刚刚一直注视着茅楹的嘴唇,对方确实没说话,但污言秽语犹在耳侧骂骂咧咧。
与此同时,林谙的耳边传来男女暧昧的嬉笑娇嗔。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流连往返,无缝不钻的飞蝇一般钻进耳道,其恼人的翅膀搔挠着神经,令人想入非非。
像是床第间的缱绻秘语,又像是半大孩童的打闹嬉戏。
越是分辨不清,就让人越想仔细去听,林谙也难免落俗,不由自主就分了神。
恰在此时,
锵——
说话声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平地炸起一声刺耳无比的爆裂响声。
这是人所能想到的最难以忍受的音色,比指甲刮擦黑板,火车车轮摩擦铁轨,麦克风锐利的杂音更胜一筹,毫无预兆地暴起,直击天灵盖,震颤脑仁。
林谙身躯巨震,喉咙泛起一股腥甜,扶墙呕出一口血,耳膜如同被一根尖利的锥子贯穿,直接捅进大脑皮层,刺得他神志不清,身体失去平衡,连双手捂耳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不止他,同行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严重者如阿笙,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茅楹跟费天诚蹲在了地上,林谙使劲儿摇头,咿咿呀呀的说话再一次响起。
这次众人心底升起的不再是探究意味,而是心惊胆寒,醒着的人皆挣扎着东翻西找,想找点什么东西好堵住耳朵。
林谙第一时间想的却是伸手去护住陆惊风的双耳。
然而陆惊风比他想象的要反应灵敏得多,他不光没受到什么重创,还即刻认出了这是什么邪术。
“是百鬼妄语!”他惊呼,“快念清心咒!”
然而没人能听到他说了什么,大家皆处于半聋的状态,耳朵里除了嗡嗡嗡的余震,就是那些扰人心智的窸窣碎语,烦不胜烦。
林谙是唯一还站着的队友,他点点自己的耳朵,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见。
陆惊风意会,不再多废话,伸手往背包里掏出一沓黄符纸,毛笔沾了朱砂,趴在墙上笔走龙蛇,现场即兴画起符咒。
林谙从他画第一张符的时候就料想到他的意图,看了眼符纸,默默念起清心咒。
效果立竿见影,很快,耳边就清净了不少,只留下耳朵里火烧火燎的灼痛。
来不及了,在下一波凝聚了怨力的音波袭来之前,陆惊风出手如闪电,掷开笔,刷刷三道符纸整整齐齐贴在了后面三人的额头上。
还剩最后一张只堪堪画成一半的符纸,想着有总比没有强,他抱住林谙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贴上符的同时双手捂上他的耳朵。
林谙其实早就摆脱了魔音入耳,但也不介意享受这危难时刻争分夺秒的亲密怀抱,他环住陆惊风的腰拱了拱,趴在陆惊风胸口听那急促剧烈的心跳,紧紧攥着对方衣领。
陆惊风以为他承受不住剩下的那一半音波重击,心疼极了,下巴抵着他半湿不干的头顶,时不时低下去亲吻他紧闭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车轱辘话来回说,仓皇又喑哑:“没事没事,对不住了,忍过去就好,汐涯不怕啊,没事……”
那一幕在林谙后半辈子的梦境里时不时会造访:昏暗的甬道里,澄黄的矿灯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拉长变形,投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脚边是队友痛苦难耐的呻吟,耳畔是爱人深情絮叨着的关切呢喃,前路未卜,吉凶难测,但他却前所未有地感到熨帖和满足,贪婪地深吸一口带着某人体温的气息,浸在寒潭里的四肢百骸随之暖和起来。
他无声喟叹,于是发誓,这辈子要对这个男人好。
很久以后再提起这件事,陆惊风抱歉地搓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怪我吗?”
林谙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抽事后烟:“怪什么?”
陆惊风探出一个头:“我把没画完的那张符留给了你,如果你没提前念清心咒,可能真的会失聪。”
“那就可惜了,听不见某人刚刚怎么叫了。”林谙坏坏地笑,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过你就是这样的人啊,什么事都要先顾及旁人,最后才轮到自己,你知道现在人都怎么形容你这种道德先锋吗?”
陆惊风表示自己不是很想知道。
林谙偏要说:“圣父爸爸。”
“听着不像什么好词儿。”陆惊风刮刮鼻子,撇嘴。
林谙拍他挺翘的屁股:“我真不怪你,是因为你下意识的行为充分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打从心底里把我当自家人,我当时还挺感动的。”
非但不怪,还感动?
“傻子。”陆惊风鼻子一酸,缩进被窝,闷声道:“对不起。”
林谙连人带被子卷吧卷吧捞进怀里,也去亲吻他的眼睛和额头:“自家人,客气什么?”
……
被迫原地休整了四十分钟,阿笙悠悠醒转,刚睁开眼睛,小姑娘从鬼门关惊险刺激地抢回一条命,哇地一声痛哭流涕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往前走了,要折返回去,在门口守着等他们出来。
陆惊风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就让费天诚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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