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汭生
“灯泡说,我不是火,别让她看错了,辜负人家一片痴心。惊风,我是蛾子,你却不是火,你该像灯泡那样,从一开始就别亮起来给我希望。”
是啊,我不是火。陆惊风在心里默想,我就他妈的只是个灯泡而已,你可千万别不管不顾地扑上来。
第51章 第 51 章
吃晚饭的钟点, 汉南派出所热闹得跟商场大促销一样,小片儿警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可媲美拿着大喇叭叫喊空前绝后大减价的摊贩。
“我问你呢大爷!今年多大岁数了……啊?呼吸不畅胸口闷?要不要给你拈根烟呐?红塔山还是红双喜?”
“老太太,您看您这头发都白一半儿了,怎么还脾气这么大呢?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非得拿裹脚布勒人家?行行行,不是裹脚布, 天蚕丝天蚕丝,您说啥就是啥。”
“哎?这这这,这八卦镜是谁的?过来认领一下。哟, 背面还贴着‘急急如律令’?说了,破封建扫迷信才政治正确!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些精神鸦片呢?太上老君怎么不保佑你打架斗殴别被抓呢?”
戴着眼镜的小片儿警简直快把头顶挠秃噜了,叼着笔哐哐砸着键盘, 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他一只眼睛盯着左边全须全尾优哉游哉的三位老人家,一只眼睛觑着右边鼻青脸肿的一排年轻小混混, 怀疑自己两只眼睛都出了问题,是不是把看到的事实情况给对调了。
不然三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怎么把这些已然是派出所老面孔的青年揍趴下的呢?
“警察同志,您怎么就不信我们呢?是, 没错,体型儿上看咱们哥儿几个确实占优势,但您看我额头上这包,您再看我兄弟这脖子上青紫的血印儿!嘴巴扯得了谎, 这伤势可明明白白着呢!仨神神叨叨的老不死虎着呢,冲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把我们往死里揍啊……不和解!坚决不和解!老子要告他们!这他妈是蓄意谋杀!”
为首的小混混得理不饶人,全然忘了往前干得那些个偷鸡摸狗的勾当,逮着人民警察就像攥住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要求法律法规替他们伸张正义。
坐在最边上的、穿着还挺讲究的老头抬头朝他微笑:“小伙子,老头子的年纪比你们随便拎出来仨加起来都大,我老胳膊老腿儿身无二两肉的,咋可能把你们整成这样嘛?碰瓷讹钱可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哦。”
“警警警察同志!就是他,刚刚就他揍得最狠最悍!娘希匹!”混混急了,伸长了脖子要跟他理论,被那双闪着精光的老眼一瞪,气焰顿时矮下去五分,“你你你,你瞅我也没用!围观群众那么多,雪亮的眼睛可都看着呢!谁揍谁,随便找个人问一声就知道了!”
“他这伤,真是你打的?”做笔录的同志摊开手,例行公事地问。
“天地良心,你看我,像吗?”陆老道伸出双手,那双覆着星点老人斑的枯手悬空着,剧烈颤抖起来,“我这帕金森,好几年了,别说打拳了,筷子都握不住。”
“你骗人……”
“唉,我这风湿腰腿痛,也跟了在下有大半辈子了,腰腿都抻不直,拿什么跟你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火拼?”八卦镜的主人也佝偻着腰,愁眉苦脸,老年人的灰败和萧索,从他脸上层层叠叠的褶子缝儿里争先恐后地透出来。
“胡说……”
“咳咳咳!”与此同时,揣着裹脚布上阵的老太太突然剧烈呛咳起来,喘气声骇人,活像是肺叶上破了个大洞,呼啦呼啦灌着风,直咳得她脸红脖子粗,舌头伸出来,腿一蹬眼一翻,抽搐着四肢就要往后仰倒。
她的两位老哥哥眼疾手快,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赶在她落地前一把薅住其衣领慢慢放平到地上,一个连忙哭嚎着去翻她身上背着的时髦古驰包。
“唉呀老妹儿诶!你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别激动别激动,顺口气儿!你这包里的药瓶瓶罐罐的,到底是哪个?”
“怎么回事儿?”
“卧槽,人怎么晕过去了?”
“让开让开都让开!”
陡变横生,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青,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斗殴滋事是一回事,闹出人命又是一回事,不管是这派出所的小民警,还是那伙急赤白脸的小混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懵了。
“老太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她心脏不大好。上个月新添的毛病,医生说了,只要受刺激,随时都有可能厥过去,一不小心就撒手人寰。”
小混混们豁的一声,集体后退一步:本来吃了亏想趁机讹一笔,看这样子像是要被反讹!果然老奶奶都碰不得!
这时,门口箭矢一般飞奔而来一个身影,冲到跟前猛然一顿,那人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先是观察了一番目前手忙脚乱鸡犬不宁的架势,只听陆焱清轻咳了一声,年轻人立马跪下,强行握住老太无力垂落的手,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声:“妈!”
“妈你怎么了?谁干得?”
全厅鸦雀无声,小混混们又集体后退一步:完犊子,气死亲娘,儿子上门讨债了!
陆焱清托着老太太的腰,朝门口努嘴示意:“大侄子,喏,就他们。不分青红皂白,非说你妈打人!还要告咱们!”
“大侄子”倏地抬头,眼眶通红,怒火烧得他目光瘆亮,沉沉的声音里淬了冰,森然诘问:“我妈都这样了,还能打你们?”
兔子急了还咬人,把人妈气昏了儿子不得提刀来砍?
小混混们哗然后退至门口,左脚踩右脚阵脚全乱,“不不不,没有没有,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伤全是自己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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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川饭馆儿,三老两少围坐一个小圆桌,一边等菜上桌一边大眼瞪小眼。
“说说呗,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打起来了?”陆惊风假装看不见那三个老不正经的正用眼神彼此间疯狂暗示,啪一声用筷子尖撬开了啤酒瓶盖,依次给在座各位斟上。
斟到林谙的时候,他顿了顿,瓶口抵着玻璃杯口,倾倒酒液前低声道:“林少难道不有事先走一步?喝酒了可就不能开车了。”
林谙笑着按下瓶口,“没事,可以叫代驾。”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惊风也不好再硬生生赶人,点了点头给他的杯子倒满酒。
“这回可不怪我们冲动,是那几个小娃娃太没教养,我们替他们家大人好好给上上规矩罢了。”开口的是刚刚还厥过去不省人事、此刻却已经生龙活虎的老太太,魏菁菁,老年铁三角中唯一一位女士,“小风,好长时间没见着了,可把阿姨想死了!”
“阿姨什么阿姨?论岁数,他该叫你奶奶。”陆焱清翻了个克制的白眼,“这回把事闹大了,都怪你。”
“怎么就怪我了?我不就路见不平说了一句么?到底是谁一打起来就兴奋得跟条老狗似的,拉都拉不开?”魏老太反驳。
“嘿,谁是老狗?”
“姓陆的风流老狗。”
“魏灭绝!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了得了,你们俩,在小辈面前成何体统!”铁三角中唯一的正常人,黄正奇,连忙和起稀泥,“都少说两句,大声嚷嚷什么?跟人小年轻打架是光荣还是怎么的?”
“不光荣,但是解气!”魏菁菁傲娇地一扭头,哼了一声,“谁让那些臭小子左一个老不死,右一个老棺材。今天就得给他们个教训,尝尝被棺材板抽嘴巴子是什么感觉,疼是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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