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旦
他在认真看完之后，又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皮尺，态度和气，“还是先重量一下尺寸吧。”
杭宁说了句谢谢老师，站直身体做配合。
李金福走到杭宁身后，他需要先帮杭宁测量肩宽，边动作边拉家常地说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自己一个人来参加节目，爸爸妈妈挺不放心吧？”
杭宁听到问话，想起远在国外的妈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爸，第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答复的话。
他卡顿一下，才回了一句，“还好。”
李金福察觉到了杭宁语气里的生硬，但只当做没听出来。
微胖的男人动作还算灵活，他利落的测完肩宽，又顺着肩端点测量袖长，顺便还能接着闲聊，“听你的口气，像是爸妈都不在身边啊。”
杭宁不觉得和父母分开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但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于是只嗯了一声。
李金福感慨，“你这年纪也不大，父母又不亲近，自己还没签公司，孤零零的不容易啊。”
杭宁听到孤零零三个字，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想在心里反驳什么，却发现在心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的祖母已经不在了，妈妈在国外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爸爸只想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写书。他们和杭宁隔着生死界限，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各自安好。
杭宁忽然觉得这个工作人员其实说得并没有错。如果再失去了宗溟，那他现在就是孤零零的，甚至找不出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想不到一个归处。
从前的他，虽然亲缘浅薄，但至少有宗溟。即便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情侣关系，但宗溟带给他的安全感，让他觉得自己是有归属的、有依靠的。宗溟在他身后，他就可以无所畏惧的面对全世界。
可现在，他没有了宗溟，仿佛与这世间万物都没了什么太深的交集，只能独自游离。
杭宁陷入自己的思绪，忽略掉了其它事情，直到有一双手试图顺着他被扯开的衬衫下摆伸进去，这才终于让杭宁回了神。李金福想要用两只手去触碰杭宁的身体，这个冒犯的动作与量尺寸毫不相干。
杭宁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即抓住了李金福的两只手，并且想把这个不规矩的男人甩飞出去。但杭宁在接触到李金福手腕的瞬间，脑中电光火石，却是立即改变了想法。
杭宁的两只手，虽然最后还是握住了李金福的手腕，却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甚至微微有些发抖。与此同时，杭宁还把头低得像鸵鸟一样，根本不敢去看李金福。
李金福看不清杭宁的表情，但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男孩非常紧张和害怕。
在发现杭宁的怯让之后，李金福更加肆无忌惮，他虽然站得和杭宁有一步远，被握住的两只手却没有收回的意思。
杭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弱害怕，“你可以用尺子量，别摸我。”
李金福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不同于之前那副老好人模样，反倒是笑得油腻又猥琐，语调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调弄，“你抓着哥哥的手干什么啊，快松开别耽误哥哥工作。哥哥的工作是测量你的身材，摸一摸腰很正常，你这小腰可真好看，摸着手感肯定好。”
杭宁：？？？
杭宁一边觉得这人恶心，一边觉得这人能恶心到这种程度，有点牛逼。
然而一直有宗溟陪着的杭宁，因为眼界受限，完全低估了这种下三滥到底能有多恶心。
李金福见杭宁只敢按住他的手，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越发得意和变本加厉起来。
李金福：“这才哪到哪，一会儿哥哥还要亲手帮你量整个身体，你以后都乖乖听话，让哥哥好好帮你量身体，哥哥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千万别想去告状，哥哥在节目组里关系很硬，倒霉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吗？你也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然后被赶走吧，你很想留在节目里出名对不对？”
杭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幸好午饭吃得少，不然现在已经吐了。
自觉已经装不太下去的杭宁，只能速战速决。
他依然把头用力低着，把从前拍MV那点演技全调动了起来，声线颤抖，“我、我可以找其他人一起揭发你。”
李金福听到杭宁颤巍巍的威胁，笑容更加恶劣，“你想找谁呀？哥哥也不是谁都弄。哥哥只喜欢你们这种没家长管、公司也不顶事儿的，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哥哥早就想摸你了。”
杭宁在听到确实还有其他练习生被眼前这个渣滓威胁过之后，已经压缩到浓度爆表的怒气终于不用再忍耐。
李金福这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杭宁已经抬起了脚，他对着李金福的下身用尽力气狠狠一踹，空阔的大房间里瞬时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李金福捂着下/体，疼得浑身颤抖抽搐，尖锐的哀嚎声之后，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然而杭宁想到这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仍然觉得不解气。他选好最佳位置，又用力对着李金福的脸补了一脚，李金福顿时被踹得血泪横飞。
杭宁踹完人，心里火气才稍稍平息。
他看着地上左右翻滚、哀嚎不断的李金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这脾气还真是改不了。”
杭宁和李金福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几乎是在李金福倒地不起的同时，所有人就已经往他们身边跑了过来。然后一群人边跑，边亲眼看着杭宁又是一脚踹下去，把李金福命踹没了半条。
在场的工作人员和练习生全都惊呆了，工作人员忙着去查看李金福的情况，练习生们则是把杭宁围了个严严实实，问他发生了什么。
李金福现在已经是疼得出气多、进气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杭宁作为唯一能开口的当事人，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满脸血泪的人渣，简单吐出三个字，“他索贿。”
临风学院内部也算是个小社会，有些会做人的练习生，确实会送工作人员一些小礼物之类的求照顾，但工作人员主动索取好处的几乎没有。
能和练习生天天接触的，都是一些基层工作人员，他们权利太小，并没有能力帮练习生们打通晋级的门路，所以也就不存在索贿的条件。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一个服装组的普通工作人员，居然脑抽的对着练习生索贿，最后还被练习生给暴打了。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看离谱中彩票，离谱大发了。
就在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宗溟生活助理明耀的声音却是从人群后方传了过来。
明耀：“你们都在干什么？”
工作间里的一大群人在听到问话声之后，齐齐回身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明耀，以及站在明耀身后的宗溟。
宗溟气场强横，仿佛天生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力。虽然他很少表现出真正的情绪，但在他觉得不悦的时候，即便他仍是平日那副神色淡漠的模样，身边人却仍然能产生强烈的胆怯感。
此时的宗溟，心情应该不算太愉悦。他目光在人群中淡淡一扫，所有人立即下意识的闪避，然后杭宁和李金福就被留在了正中间位置。
面对眼前的情形，宗溟面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略微侧头，对着已经站回他侧后方的明耀吩咐，“立即清场，只留杭宁和地上那个。通知齐康和吕宜过来，让医务室也来人。”
宗溟的声音不算大，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放在这位总制片人身上，所以在宗溟说出“清场”两个字之后，并不想被连坐的工作人员们立即开始呼呼啦啦的往外走，顺便还要拉走犹犹豫豫的练习生们。
西风几个人虽然不太清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杭宁打人的，但他们担心杭宁因为动手的事情会被节目组处分，所以全都想要留下帮杭宁讲话，毕竟人多力量大。
杭宁看出来了自己室友们的想法，他给了白凌画一个眼色，又劝西风他们快走。
作为被宗溟亲手发了丘比特明牌的白凌画，自然知道有宗溟在，杭宁就不可能吃亏，他在得到杭宁示意后，立即连拉带劝，把407一群人全都带离了事发现场。
服装组宽阔的工作间内，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被清干净了。
明耀在四处检查有没有偷留下来的人，宗溟则是站在原地没动，他只是在最开始时候，扫了几眼房间。
工作间的监控器挂在正门右边的墙角，监控器距离杭宁打人的位置比较远，但高清摄像头还是能拍得到这边情况的。前提是那个碍眼的衣服架没有“恰好”把两个人挡在后面的话。
李金福已经比刚被打的时候疼痛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非常痛苦，所以只能半死不活的继续躺在地上。
宗溟厌恶得半个眼神都不想给这个脏东西。
在得到明耀全部检查妥当的示意之后，宗溟只对着杭宁问了一句，“用脚踹的？”
杭宁点头，那样子既骄傲又傲娇。
宗溟又看了杭宁一眼，但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杭宁知道宗溟一向惜字如金，更不耐烦反复断案，他是在等总导演和总统筹过来。等人齐了，直截了当一遍过，后续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被宗溟钦点的齐康和吕宜，刚好在隔壁主楼一起处理事情，他们接到明耀电话，直接去一层医务室抓了小医生绍年，然后三个人火速赶了过来。齐康和吕宜都比较注意形象，到了服装组大门口附近，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速，边调整呼吸边整理仪表。
比起需要摆出从容姿态的两位管理者，作为医生的绍年显然自由得多，一想到可能还有伤员在等着他，绍年根本没理会已经减速的齐康和吕宜，第一时间冲进了服装组工作间。
绍年拎着急救箱，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工作人员像虾米一样躬身躺在地上。那个人面色极为痛苦，大概是因为疼痛难忍，整个人都在颤抖。
宗溟看到绍年来了，略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才用那种惯有的从容语气开口讲话。
宗溟：“你去帮杭宁检查一下，看他踹人时候有没有不小心伤到腿或者脚。”
绍年、杭宁和明耀在想明白宗溟到底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之后，齐齐震惊地看向了淡定自若的宗溟。
就连躺在地上半真半假低声哼哼的李金福，呻吟声都卡在了嗓子里。
第73章
《临风》项目总导演齐康和统筹组长吕宜刚走进服装组, 就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在服装组宽大工作间居中的位置，宗溟正独自站在那里，而距离宗溟更远的地方, 还躺着一个满脸血泪、神情痛苦、低声呻吟，看起来很需要急救的男工作人员。
然后节目组的医生绍年和宗溟的生活助理明耀, 正围在看起来非常健康的练习生杭宁身边, 他们又是按腿又是按脚踝，殷勤询问、小心呵护, 生怕杭宁掉下来一根头发。
吕宜自认自己是个思维逻辑非常清晰的人, 但她现在非常茫然。和吕宜对比起来, 知道宗溟和杭宁真实关系的齐康倒是不茫然, 他只是觉得“我了个去”。
杭宁因为常年练舞, 力气自然不算小，但他踹李金福时候，其实踹得还算比较有分寸。
杭宁把踹人的力道把握在了一个既不会把那个人渣一脚踹死, 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范围内，所以绍年很快就检查完了杭宁的身体情况, 然后又颠颠的跑去另一边查看李金福。
绍年帮李金福检查的时间比杭宁要久一些，这个时候, 工作间里的几个人都已经走到了李金福不远处站定。
绍年检查完, 刚想开口介绍具体情况，却是被宗溟的提问给打断了。
宗溟：“他会死吗？”
绍年顿了一下, 顺着宗溟的思路答话, “那倒是死不了。”
绍年答完, 刚想接着说但还是得送医院好好治疗才行, 但宗溟并没有给绍年“但还是”的这个机会。
宗溟在听完绍年答复之后，继续开口, “那我们来处理一下现在这个情况。”
宗溟说完，看向站在一边的杭宁，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知不知道是只有你自己，还是还有其他练习生？”
杭宁正色答道，“还有其他练习生。”
宗溟嗯了一声。
他略扫了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李金福，就像是在看待什么脏东西一样。
杭宁继续补充，“我对外说他索贿。”
宗溟：“好。”
宗溟答完，又看向自己的生活助理明耀，“送去派出所吧。”
站在一边当摆设的齐康和吕宜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明耀。这两位的意思是，我们来晚了，你们询问的过程我们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给个提示啊！
而被齐康和吕宜行注目礼的明耀，也是满头问号的对着齐康和吕宜摇头。虽然他一直跟在宗溟身边，但宗溟之前什么都没问过，杭宁也什么都没说过，天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沟通的。
他跟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耀忽然之间，就回想起了宗溟给他看自己和杭宁生日合影的那个场面，整个人越发不好了。
在场的几个人里面，除了宗溟、杭宁以及躺在地上的李金福，其他四个人全都在眼神四顾心茫然，而宗溟和杭宁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很多时候简单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已经足够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种契合，他们自己身处其中感受不到，但过于简练的沟通，却让别人察觉出了深深的违和感。
齐康脑子转得快，又拥有重生剧本观看权，他见到明耀也很懵，立即想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情况，赶快帮着宗溟打补丁。
齐康：“宗总，我建议咱们还是得把整个事情再做一遍完整的梳理。咱们要是能先把所有的细节都了解到了再送警，做到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到时候也免得劳烦警察同志多操心。你是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