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 第106章

作者:斜阳边鹤 标签: 科举 逆袭 正剧 权谋 穿越重生

当务之急,是要扯出幕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神宗那边,自有谢昭带着一箪画像回京复命。

太子这边,关键就是搞定这位被人当了刀子还十分敬业的苏训。

吴遇瞅着苏大人杀气腾腾一心搞事的模样,深沉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不听劝,就很难办。

“这辩题,你倒是出的奸猾。”苏训果然气笑。

他上到二楼,请着背景板李长青入主座,一双眼掠过角落里狗狗祟祟的顾劳斯,“这主客双方,可都是今年新童生?”

“正是。”汪铭谨慎回禀,“今日集会,也是一并替新童生庆功。以学辩代替诗赋,就是勉励诸学子,苟日新,日日新,涤旧污以自新,才是读书的正途。”

这马屁拍得顾悄牙酸,但不可否认,简直说到了喜新喜变的苏训心坎。

饶是他带着一身尖刺前来搞.人,听到一贯刚正的汪老员外郎如此讨好,也是心头一动。

但各从其主,还是不能心软。

是以,他并不接茬,俯瞰楼下一众脑袋,慢悠悠道,“府试三百八十二人,取中一百五十人,去掉返乡不考的,再加上老童生递了保状的,明日院试应考者共计一百二十三人,瞧着这开业阵式,想必大都在场,我说得不错吧,汪大人?”

“去掉刚刚知府罢考一人,当是一百二十二人。”汪铭拱手纠正。

苏训挑起嘴角,笑着祭出第一把刀,“辩论既是比试,自然要分个输赢,敢问吴大人,赢者有何赏?输者又有何罚?”

“学子间寻常切磋,并无赏罚。”吴遇眉间蹙起一道深壑。

“无趣,无趣,当真无趣。”苏训连连摇头,“既然我来观风,便指一个奖惩罢。就叫这一百二十二位学子自行选择阵营,按你们的规矩,推出三位辩手,主客对垒,赢了的参加明日院试,输了直接免考,如此两厢轻减,也省了你我明日辛苦。”

他一贯不按常理出牌,说得十分轻松,落在吴遇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辩论骤然变豪赌,无论正方赢还是反方赢,于无缘院试的那部分学子而言,都是不公。

还没开考,就先剃徽州一半的头,这还得了?

再往坏处想,被剃掉的那一半人醒过神来,会不会怪罪平白搞这场辩论的吴知府?

失了学子心,无异于失了大半民心,这徽州府吴遇以后还混不混了?

“举业不可儿戏,院试兹事体大,还请大人三思!”

二楼府试排名靠前的诸学子应声跪下。

一楼近些的听到前因后果,紧跟着跪拜山呼“大人三思”。远些的一传十十传百,道听途说这惊天玩法,以不惑楼为中心,也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苏训见状拉下脸,“院试如何操办,主举业的礼部尚书都不曾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四品知府置喙?”

官职高两级就是豪横,上官这么一声吼,小小四品分分钟不方便开口了。

苏训越过吴遇,踱到二楼近前,双手扶住红漆雕花栏杆,“今年徽州府院试,就是这规矩,比,明日还有院试,不比,你们这二十个秀才解额,可就便宜其他地方了。”

一整条长街,登时静可闻针。

苏训十分自得这新玩法,“李大人,我这主意如何?”

“甚好。”年近花甲的正二品李长青,在从二品的苏训跟前,配合得过分,这景象引得顾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林茵曾经抖过二人履历。

李长青,顾准同榜状元。

这位先生,一生钻研举业,考试押题很有几把刷子,政治才华半点没有。最光辉的履历,就是曾经教了几年太子启蒙,最为人称道的品质,就是忠信两全。

他与顾准年岁也相当。

那年原本状元是顾准,奈何三甲里剩下俩,要不年纪不老小,要不长得太磕碜,神宗元年第一榜,为了卖相,只好把状元降为探花,探花提了状元。

谁料这烫手状元,自此成为老李头心结,他毕生追求,自然而然,就成了打败顾准。

而苏训,则年轻太多。

四川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得百家接济读书,自己却把自己挂靠在眉山苏氏门下。没错,就是大才子苏轼他们那旮旯。

大历二十八年,他十六岁探花及第,殿试以一篇《通货征边论》艳惊四座,得以入明孝太子幕,成为与谢昭齐名的另一个奇才。

短短八年,他以果敢忠诚、审慎颖敏,深得明孝太子器重,得太子举荐一路扶摇,官至左都副御史,直至太子毒发,才迁南直隶右都御史。

显然,这招是以退为进。

相比李长青,这个后生,才更像太子党的核心人物。

好容易难到吴遇,苏训心情大好,他假意上前虚扶同僚,“大人与其徒劳挣扎,不如赶紧招呼应考学子,想想如何保住那二十解额?”

吴遇咬碎一口老牙,笑面虎骤然发难,用这种方式突袭剃头,实在狡诈。

可他也不能明着骂回去,只得摆出府官威严,“既然提学使定要以舌战论英雄,我徽州学子又岂是无胆之徒?便按照大人所言,各自选定持方,全力一战吧。”

底下一群人犹犹豫豫,稀稀拉拉几人去了蓝旗底下。

也不知哪个显眼包二号,冒出一句灼见,“以商税之有余应农税之不足,说穿了论的是商与农孰先孰后,有神宗‘重农抑商’的定调,这题脑子不傻都知道站反方吧。”

于是,泰半人权衡半晌,果真去了赢面更大的反方。

而剩下的人,无一敢领头去正方,又怕一窝蜂哄去反方受大人责难,一时间面面相觑,脚下不敢动分毫,越发显得场面滑稽。

苏训大笑,语气里的轻蔑分毫不再掩饰,“原来吴知府治上净是这般才俊,哈哈哈哈。”

吴遇简直恨铁不成钢。

一贯讲究容止仪态的吴书记,没忍住气得原地跺了几jio。

顾劳斯也摇了摇头。

吴遇挑的题,逮着苏训痒处狂挠,奈何徽州府的楞头青们,世面还是见得太少,完全站反了方向,接不住吴知府挣来的这泼天富贵。

“哎——”他长叹一声,怒其不争。

引得原疏胆战心惊,凑过来不确定问,“哥,单凭苏训那篇《通货征边论》,这把是压庄不押闲吧?”

顾悄哭笑不得,踩了他一脚,“你真当这是赌场啊!”

令他欣慰的是,府试前集训没有白瞎,原疏判断得没错。

先前为了攻策论,顾悄搜集过神宗朝以来的高分策论卷,逐一领着几人拜读过,探花郎这篇赫然在列。

以文窥人,顾悄其实挺欣赏苏训。

边境征战,无休无止,能在神宗这等穷兵黩武的主战份子跟前,大胆提出暂顿兵戈,以商代战,有十足之勇;又能以三进三.退之策,先驱后诱,借外交之力,成功推行商贸软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八年之久,不得不说,这人政治、军事谋略,先于时人数百年之久。

以商补战之不足,同以商补农之不足,可谓异曲同工。

这场若是正常辩论,反方必然能博这位主考青眼。可惜,这注定是一场不寻常的辩论。

所以,在原疏“嘶嘶”的抽气声里,顾劳斯幽幽来了句,“不,这场押闲。”

“啊?”原疏惊掉了下巴,他看着楼下如斯混乱的现场,陷入天人交战,“哥,我读书少,你别驴我?”

顾悄摇了摇头,开始狂带节奏,“提学大人只说叫大家选边,可没限定人数,既然你们都想去客方,那便大胆去啊,畏首畏尾算什么男子汉,您说是吧,苏大人?”

苏大人还没发作,倒是急坏了吴大人。

他要再看不出顾劳斯寻衅滋事,哦不,是舍己救人的打算,就白瞎了这么多年官场的摸爬滚打。

少年甚至还笑着唇语调侃他,“师兄别怕,我就来帮你。”

吴遇木着脸,生无可恋,耳畔回荡着阎王走前的警告,心中默念人生自古谁无死。

他没盯好苏训,他有罪。

他没看住顾悄,他有罪。

被按头客方的少年团也愣愣没缓过神。

以朱庭樟为代表的小伙伴战战兢兢,“我们也没打算去客方啊,是风太大,咱们没听清?”

楼底下的人可不管许多。

他们心说我这风小听得清,一窝蜂从众,拥去客方旗下,率先抢占有利地形。

很快,场上仅剩顾氏族学八人,还没归队。

如离群的雁儿般,瑟瑟发抖。

苏训兴味十足地瞧着顾悄,“但是,小舅子你同伴好像想去主方?”

顾劳斯一脸冷漠,“不,您看错了,他们要去客方。”

说着,他背过脸,“慈祥”地再问一遍,“是也不是?”

“是是是……”几人点头如捣蒜,企鹅一般,同手同脚下了楼。

苏训眉头一挑,也看出顾悄打算,“所以,你是打算独自去站主方?”

顾悄不说话,只用行动告诉了苏训答案。

蓝旗客方,乌泱泱挤满一百来号选手。

红旗主方,顾悄茕茕孑立,柔弱无依,脑门挂着硕大的“必败”。

这架势,哪还需要辩,胜败不言而喻。

苏训气笑了。他眉眼厉色一闪而过,“小朋友,孤胆英雄可没那么好当。你可知道,偷奸耍滑钻空子,最是科场大忌,你确定要明知故犯?”

顾悄顶住那满是胁迫的眼神,故作天真,“Emmm规则范围内,怎么能叫钻空子呢?”

他这般挑衅,并非不怕死,只是在场所有人,唯有他头顶阎王保护伞,可以一战。

那日同悦楼上,谢大人刻意同他行止暧昧,就是告诫这位太子的忠实拥趸,顾三自有他惦记。

太子生死未知,神宗就是太子党最大的护身符,这时候苏训不敢贸然跟帝王心腹叫板。

顾劳斯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悬崖蹦跶,以一人换一府。

只是这般舍己为人,他的初衷却半点也不高大上。

院试对他人而言极其重要,但对顾劳斯来说,远比不过但行好事混来的“声名”有分量。

老父亲图谋许久,自保之外,不过是想洗净一身污名。

见惯网络骂战的顾悄深谙洗白套路,没有足够的路人盘,就算实锤翻了案,口碑也不一定能翻得了盘。

不如顺水推舟,保一把他人,好为顾家攒一波路人缘。

太子党突然针对顾家,原因不难猜。

一来太子中毒,最大的嫌疑人必是愍王余孽;二来顾准复起,上马就是南直隶户部尚书,动的刚好是明孝太子的蛋糕;三来顾氏一身骂名,最为高风亮节的太子党不耻,其中又以苏训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