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顾慎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嘴笨,八年来告白只会一句话,“我倾慕你,嫁给我可好?”
直到有次告白被拒,还被顾二看了个正着,他才恼羞成怒,远走京师科举去了。
哪知离得远,思念却更深,以至于寤寐思服,辗转难眠。
苦熬了四年,还是二弟看不下去,助他往前踏了一步,破了这死局。
他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轻轻一拳击在弟弟肩头,“谢了。”
顾二敛下眸中隐晦的遗憾,笑着回击一拳,“恭喜!”
顾慎许久没有见过顾悄,顺带给了他一个摸头杀,“小弟也长大了。”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蜡封的花笺,“这是谢大人托我带回来的,想来也不会是给瑶瑶的。”
他说得含糊其辞,似是对两个男子相恋有些不解,但也并没有不满之意。
倒是顾恪,伸手截下信,十分愤怒,“大哥,你糊涂,胳膊肘竟往外头拐,亏我这般帮你……”
顾慎听着他絮叨,一脸平静,只等他说完,趁其不备夺回信,“君子坦荡荡,何必窥他人私事?”
顾恪简直被吃得死死,垂死挣扎,“琰之怎么是他人,他可是我弟弟。”
顾慎亦给他一记摸头杀,“乖,你也是我弟弟,我就从来不窥你心事。你这般激动,是变相怨怼哥哥对你关心不够?”
顾恪哑火了。
因为一不小心真被他戳中了心事。
他这个哥哥,在某些事上跟弟弟一样迟钝。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平息心中郁结,最终扯着顾悄,“傻蛋,还不快走,耽误人谈情说爱天打雷劈懂不懂?!”
第108章
为了不耽误顾家老大培养感情, 顾宅上下十分有眼色地忙碌起来。
水云嬷嬷带着丫头们忙大婚筹备,长昼管家则拎着三个小厮,在书房张罗着收礼下帖等往来杂务。
实在是来看热闹, 哦不, 来送贺礼的人太多, 多到快将顾家门槛踏平一层。
南直隶官场老油子都知道, 顾家面上荣光, 顾准复起唬唬休宁那些乡巴佬还差不多,真到了随手一个老头都是二品退休的老国都,就不太够看了。
何况赈灾事, 他办得不漂亮, 长子被点去国子监打杂, 这会竟又迎一介婢女作嫡长正妻, 这么大热闹错过今天再等十年,大家卯足了劲儿往顾氏塞礼, 就为大喜日争一个前排吃瓜位。
这头前前任吏部尚书张大人送来南海珊瑚喜上眉梢摆件,并带话“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头老工部李大人不甘示弱, 携两袖清风,亲自登门道喜,“我与顾大人数年同僚,必当首席与他把酒同欢?”
迎来送往,一派和谐。
直至现任应天府知府朱大人, 领着家奴担来百斤沛县特产沛公酒,要赞助婚礼一应酒水, 却被告知“首席已满,大人只能屈居二席”, 朱大人微笑摆手说着无妨,转背却暴捶大侄子猪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朱庭樟,要你何用?”
打报告迟了一晚上的朱·副都纪:“叔,你吃……吃什么?!”
朱大人转过弯来,老脸一黑,气得哆嗦,指着朱庭樟使唤家奴,“打,逮住了给我往死里打!”
老管家也哆嗦,“大……大人,他……他如今是秀才,打……打不得啊。”
朱大人恨得拍大腿:“顾净那老贼,竟让他这饭桶也取中了,这不是祸害我朱家嘛!”
说起来,朱庭樟的娘正是顾影朝小姑,他还是老族长亲亲的重外孙。
一墙之隔,顾劳斯对上窜逃的族长外戚,眉眼弯弯,“有才啊,你二叔说得对,咱们顾家就是在祸害老朱家。”
朱庭樟闻言,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些错愕来。
顾劳斯煞有介事背起手,与他擦肩而过往书房踱去,轻飘飘丢下一句,“当日你为难我种种,顾家可没忘。如今刚好助你二叔养猪为患,叫你吃得胖胖,脑袋空空,如此混迹官场,早晚因蠢笨被送上猪案。”
说罢,他摇了摇食指,“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庭樟摸了摸脖子,一时分不清他这到底是好话还是赖话。
他不由想起,到府学报到前顾影朝曾多次提点他的,叫他务必惜言。
朱张顾陆,他们家原是江南四姓之首,如今只落得个垫底,不是没有缘由的。
“你们朱氏式微,多因祸从口出。你且记住,与上位者应答,不可言是非臧否,为难处只消垂首‘小人愚钝’四字便可,与僚属从者应答,切莫事无巨细都叫人套了去, ‘嗯啊’二字诀即可受用一生。”
可他听时受教,一遇事便常常故态复萌,忘了个干净。
“嗐,叫你不长记性。”四下无人,他自扇了两下嘴巴,“难怪二叔要把你送走,铁定是怕你时时揭他短早晚气死他……”
自省几息,他自个儿先笑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顾悄,“喂,顾琰之,顾小夫子,可有密法教我长长脑子。”
顾劳斯摸了摸下巴,在他亮晶晶的眼神下,幽幽丢下一句,“祷告吧。”
朱庭樟:???
调戏完朱庭樟,顾劳斯心情松快一些,终于任命撸袖子干起白工。
家中往来应酬多,顾大可以谈恋爱躲清闲,顾二可以揣手手躲清闲,顾爹可以早早避去衙门躲清闲,只有他苦哈哈,忙得像个小陀螺。
毕竟持家大权烫手,顾劳斯一时不慎着了道,至今没找到法子脱手。
顾准还十分顺手地又将应天府顾宅库房钥匙丢给顾劳斯,十分慈爱道:“爹做主,收的礼并所有库存,不给你大哥二哥,全与你添嫁妆。”
呵,好一场父慈子孝。
结果顾劳斯推开库房大门,里头果然空空如也。
长昼搓搓手,“老爷一天变卖一些,久而久之就……好在恰逢大少爷婚讯,倒是刚刚好又补进来不少。”
确实不少,官家老爷送的不过九牛一毛,商贾们打点的才是大头。
对着上百页的礼单,顾悄叹了口气,得,又能容他爹造好一阵子了。
他撇了撇嘴,“你们倒是把大哥算计得明明白白。”
长昼拈着一字须“嘿嘿”直笑,“都是一家人,当然不能见外”。
只要想到璎珞成了嫂子,管家这事就能找着下家,无情小顾立马加入算计大哥的行伍,他点头如捣蒜,“是啊,一家人怎么好见外呢?”
二人盘点完东西,却不是逐一入库,而是叫家中一间不起眼的铺子老板,悉数拉出去变卖折现。如此前后忙了十来天,才算告一段落。
整完家当,顾劳斯一把大锁将空库镇得严严实实。
他板着脸义正言辞,“粮荒之际,百姓困顿,爹爹既主赈灾事,当作出表率,今日起家中老小便一起节衣缩食,其余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可要锁好,莫要叫贼人惦记了去。”
这番“豪言壮语”很快传遍整个南直隶。
米价眼见着又翻了一番,运去北边赈灾的粮食掺着江沙根本不顶事,不少流民蜂拥南下,叫本就捉襟见肘的江淮两地愈发入不敷出,苦不堪言。
顾家这时候一边锁起库房装穷,一边大肆操办婚嫁,引得怨声载道。
渐渐顾氏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的谣言四起。
贪自然是没的贪,勾结倒是真勾结在了一处。
库房折得现,悉数送去徽商钱庄子里,做了这场旷世价格战的本金。
五月中旬,胡家火急火燎从福建两广走海运弄来几十船粮食,悄摸摸停靠在新安江上。
可负责接洽的徽商们,却一改往日阿谀,翻脸不认人,不仅不按原定价位收购,还将价格压至比丰年更低。
程远笑得十分虚伪,“胡兄,并非我出尔反尔,只是愚兄近日才听到消息,户部方大人正在草拟诏令,叫各地粮商不得私自抬价,违令者以祸国罪斩,买卖同罪,这生意我不是不想做,是不敢做啊。”
他这边一推两干净,将胡排九气了个仰倒。
他暗恨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面上却不认输模样,“子虚乌有的事!何况京都路遥,诏令快马加鞭到南直隶也要十数天,只要你们手脚快,这十天足够你们赚个盆满钵满了。”
汪义轻咳一声,“我等皆是义商,屯粮只为解徽州父老饥苦。还请胡大人不要曲解我等苦心,叫我们一腔热忱变作满身铜臭。”
被暗戳满身铜臭的胡家怒极,黄粲拉着他叫嚣,“你们且等着,待朝廷限粮令下达,徽州府有价无粮,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义商,怎么跪着回来求我们。”
胡家黄家在徽州府人力有限,自然无法将如此之巨的粮食卸货上岸,于是几人干脆在渡口支起米摊,比城中米便宜三成抛售。
哪知消息放出去三天,愣是没见着一个前来哄抢的老百姓。
原因嘛,自然是被程远等人中途截胡,以低四成的价格交易成功。
胡家咬牙,再降两成,程远这边就能微笑着再降四成。
倒是叫城中半饥半饱熬了一个月的老百姓得了便宜,个个眉开眼笑地提着便宜米两头转悠,就指望刺激的其中一方继续压价,他们捡现成便宜。
一心挣钱的胡黄二人,自然干不过铁了心赔本的徽商。
三天过去,胡家船上的粮愣是没卖出去几斗,米价几乎已经压到与灾前无异。
双方胶着之际,胡家商船反被漕运总督率先扣下。
漕运、河工和盐政被列为大宁三大政。
而漕运又居其首,被视为“南北之咽喉,军民之命脉”。
漕运也非字面意思,只掌内陆河运,更要紧的是管着整个大宁的公粮征收、转运和交仓。神宗朝穷兵黩武,对粮草尤为重视,愣是将原本正二品的官,往上提了从一品,又兼了提督军务,几乎是史无前例。
漕运总督权力可想而知。
至少在以京杭运河为核心的整个内陆水系上,顾冶足够一手遮天。
他上任后第一要务,便是亲自将整个南北水系巡视一通。
顺路还他那不成器的孙子县试欠下的人情。
这趟巡视的末站,就是新安江段。
遥遥望见江面滞留的数艘闽字号海船,顾冶拉着脸立马叫人登船,迅速将大小船上船长、总舵、水手悉数拿下。
从一品大员船头震怒,“海船何以无故入漕?闽船何以无故北上,沿途官员尽是死的吗?”
漕运司自上而下跪了满船,胡排九、黄粲等人也连夜被漕兵从米棚里拽起,提去总督落脚地交代。
路上,黄粲一听是顾冶,大言不惭拍了拍表兄肩膀,“无碍,顾大人与我爷爷乃世交,且看我出面为你摆平。”
顾冶对黄粲也确实客气。
一听黄家涉事其中,堂也不升了,还另摆了一桌席请他,对于他通融的请求,也和蔼答应。
“贤侄,按例海船不得擅自入漕,你这般大肆张扬,船上载的又尽是米粮,我不好向圣上交代……”
黄粲立马起身,“小子不敢叫大人为难,今日连夜就叫船队低调返程。”
上一篇:成为三个大佬的攻略对象后
下一篇:一篇主攻单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