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张庆缩了缩头,睨他一眼,脸埋进碗里小声哔哔。
“又要让我猜,猜中了又恼羞成怒,跟个大姑娘似的,忒难伺候。”
大姑娘?
顾劳斯被连创二次,怒极反笑。
“好你个张庆,伶牙俐齿,满嘴诡辩。苏朗,扔出去!”
眼见着护卫要来真的,张庆皮猴一样,绕桌一圈攀上顾悄胳膊。
“顾琰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肯保我乡试上榜,条件随便你开。”
顾悄嫌弃地抽回手,“说的你好像有什么,值得我开条件似的。”
满打满算,张庆手上有的,他又想要的,只有那张号钟。
自从印石被截胡,他还欠着谢昭一个礼物。
说起来,宝剑赠英雄,名琴慰雅士,倒是相宜。
只是为了一把琴,换将来一个狗官?
顾悄瞅了一眼张庆,暗自摇头。
不得行不得行,顾劳斯还讲点武德。
科举同现代公考毕竟不一样。
最大的差别,就是公考招的是吏,科举选的是官。
说穿了,所谓公务员,不过是基层办事员,如同古代小吏。
手中无权,能力素质好赖,都影响不了大局,即便队伍里混进去几粒老鼠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因而,公考班他尽可以有教无类,也不算挣黑心钱。
可科举就不同了。
一旦过了乡试这道槛,秀才晋身举人,那便是父母官一般的存在。
等闲可以直接进县委班子,捞个副县长当当,最差也可以混个教职,荣升地方学校校长。
尤其大历,重典苛政,这几十年官员杀杀贬贬,编制处处空缺。
以张庆家世,起步来个县委书记也不难。混得更好些,州官、府官也是当得的。
试想一下,若是副市长成天摆着扇子招摇过市,左手盘斗鸡,右手掷骰子,要是再坏些,权力在手、金钱我有,欺男霸女,天天都上茅台酒,该怎么是好?
哦,不对,此时茅台尚未得名,还只叫夜郎枸酱酒。
昏聩些也罢,若是一个不好,撞上枪口,小命就此丢了,这三代单传的……
那画面太美,顾劳斯实在没眼看。
但是拒绝似乎又有点不讲情面。
顾悄正想着如何搪塞,无意间瞟到张庆腰间钱袋,突然计上心来。
他一声长叹,“不知典之兄缘何想不开,要去考那劳什子乡试?”
张庆心直口快,“你想得开,怎么你也考?”
还特意苦哈哈从县试考起。
顾悄一脸苦大仇深,“那不是我被砸坏了脑子,前头几个月浑浑噩噩,宛如几岁孩童。老父欺我懵懂,趁势拘我在家头悬梁锥刺股,硬赶鸭子上架!”
见张庆满脸不信,顾劳斯干脆豁出去老脸,“现如今我腚上还有一层老茧,不信你看看?”
您老尊臀,我哪敢看呐!
张庆吓得连连摆手,“我信我信。”
顾劳斯压下嘴角,轻咳一声,“我与原疏、黄五一路考上来,你以为是走了什么捷径?不!你是没见着,原疏进学已然进得神神叨叨,黄五好好一个人也瘦去了半个!”
“而我,正当下满脑子仁义道德,如一万只鸭子时时聒噪,片刻不得清净。”
一听要往死里背书,张庆雄心壮志熄灭了一半。
这么多年,家里什么大儒没为他请过?要是背得下来,他何须在此充孙子?
“累倒不是最要紧的。要考乡试,你就再不能逛青楼、进赌坊,更不能聚众博戏了。”
张庆这人,好各种决胜负、拼彩头的游戏。
知他这点喜好,顾悄继续忽悠,“朝廷明文,凡秀才以上须戒淫禁赌。这半年,别说斗蛐蛐,就连枭卢、双陆、叶子、骨牌这些,父亲碰都不曾让我碰过。”
这几样都是公子哥儿不离手的棋牌小局。
枭卢又称樗蒲,类似今日的掷骰子。
只是投掷的不是六面点数的骰子,而是双面杏仁状的樗木投子。
投子正面白,刻野鸡图,背面黑,刻牛犊型,五子一组,以颜色决胜负,最高彩五面皆黑,称作“卢”,四黑一白次之,称作“雉”,其余杂彩,统称“枭”或“犊”。
早先休宁这般顽童里,也有几人极好樗蒲。
时常弄些彩头,几人攒头撅腚,围着一张小桌,大呼“卢、卢、卢”,引得路人摇头叹息,“一班儿小赌贼,可怎么得了!”
双陆就好理解了,有些像现在的大富翁。
简单些的,博弈双方各执一棋,掷骰子走步数,先将棋子步出棋盘者胜出。
复杂些的,双方各执六子,走棋中还讲些战术,可“打马”“走梁”吃死对方。
这种棋局玩法多样灵活,很是考验执棋者谋略与计算,若是再添一二彩头,足够几人彻日酣战、不知疲倦。
最是好打发时间,还兼益智。
各把沉香双陆子,局中斗垒阿谁高。
便是有些读书人,苦学倦了,也会博杀一局解解郁气。
天气不好时,顾情便喜欢拉着顾悄,二人在床中支起沉香木棋盘,厮杀一番。一旁丫头,专赌二人输赢。
彩头多是一二道珍馐,或是外间一两件新奇物件。
倒也有趣。
至于叶子、骨牌,就比较常见了。
二者综合,就是后世国粹——麻将。
自乌曹氏发明赌具,历朝历代各有传承。
前朝更是博戏盛行,上流沉迷玩乐,罔顾百姓死活,灾年贵族一把彩头,往往可抵寻常人家数年生计。
太祖贫苦出身,最恨富家子弟游手好闲,聚赌成风,因而明令,“市井中,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钱、物人官,开张赌坊之人同罪,功名、官身止据见发者,罪加一等……”
“这些以后都挨不得。”顾劳斯痛心疾首,“典之兄你可想清楚了!”
一听要禁赌,张庆剩下一半雄心也熄了。
可仅剩的一点点骨气叫他犹在作垂死挣扎:“可大历律法也写着,若朋友相会,为乐赌饮食,非赌财物之比,故勿论。”
顾悄幽幽敲了敲碗筷,“可如这一顿饭的彩头,有什么意思!你也愿赌?”
这……还真提不起兴致。
张庆心头最后那点火星子也彻底化为一缕青烟。
片刻后,他抱头哀叹一声,“天要亡我!不瞒你说,我父亲为了逼我上进,已然令家中账房断了我花销,不考,没钱花,考了,有钱没处花,如今兄弟我可是进亦难、退亦难。”
缺钱?这倒是比缺德好办。
顾悄一拍大腿,“典之兄,你说可巧,小弟也正缺钱!不若一起想想法子?”
这把,他可没忽悠人。
自从黄家财产被没收充公后,他就失去了黄五这尊财神爷。
不惑楼那点收入,即便杯水车薪,也还是被顾老征作赈灾之用。
如此下来,顾劳斯两袖清风,可比张庆钱袋子还干净。
原本他没什么花销,倒也不愁。
奈何前些日子,吴遇教改的折子递到礼部,苏训好意想推他一把,可这事却被户部尚书,对,没错,就是顾悄他亲亲老爹顾准,一个“没钱”打了回去。
不止打了回去,还将吴大人用作农技推广培训的经费,也收拢上去。
打够秋风,顾老大人不忘鼓励后辈:礼部新政,兴学化民,功在千秋。苏大人当全力以赴,望尔等自筹资费以渡眼下之难。
为了抗灾饱民,顾大人都掏空了自家家底,苏训自然敢怒不敢言。
可他祖上三代赤农,又向来清正,不与商贾世家为伍,自筹是筹不动的,遂退回公文,无奈摊手:吴书记,时也,命也。
吴书记左思右想,求人不如求己。
于是又一封投诚信递到了明孝太子跟前。
天真的大人心想,太子复起,正是丰满羽翼的时候,定能从神宗那抠门老子处要到银钱。
结果一天天的,只等到太子一句,你个老小子很有想法,不错,好好干,孤看好你哦。
顺带,给吴大人提了个南都户部右侍郎。
钱没有,搞钱的后门倒是开得毫不含糊。吴大人要么想法子挣,要么拼胆子贪,要么拉脸子讨,总之钱呐,得靠自己本事!
得,球踢了一圈,吴大人不仅没得轻省,还兜兜转转又回到顾大人身边。
上头这意思,不言而喻,是要他再接再厉,如休宁那般,继续替皇室当好耳目,盯紧顾大人一举一动。
只是当下,这老勾当可不好干了。
徐乔落马,叫神宗愈发疑神疑鬼,迅速对锦衣卫内部来了一次彻底大清洗。
新任指挥使由心腹中军都督同知兼任,北司指挥使空悬,由神宗身边一等宦官卫英暂领事务,林茵佐之。
原先上线是谢大人,顾准一系举动,自有谢大人居中调和。
可谢昭请辞后,吴大人就得自个儿权衡考量。
囫囵话一个编不好,带累了准泰山,恐谢大人第一个拿他祭刀。
上头神宗不好惹,下边太子又岂是好糊弄的?
吴遇不仅要应付上线,传递情报,本职本业也不能丢,还得苦哈哈筹钱推教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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