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到底苏青青心细,察觉不对掰过他的脸,一脸严肃,“琰之这是怎么了?”
顾悄机械地转过眼,机械地摇摇头。
“苏朗说,昨日你被家长打上门,今日又被衙门刁难?是因为这个?”苏青青瞪了眼顾准,“你这个爹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娘休了他,回去武侯府咱们自立门户,届时我给你撑腰,纵你作威作福,保管叫小官小吏、平头百姓,没一个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顾悄如何听不出苏青青的调侃,他有气无力喊了声,“娘——”
苏青青噗嗤一笑,凑到他耳边,“还是说,三三是有了少男心事?”
顾悄吓得一抖,推开阿娘苦恼道,“您瞎猜什么呢?我只是才沐过浴,太乏了。”
谁知苏青青一听沐浴,脸色一沉,“你接连大病,林大夫一再叮嘱,冬日必须营血卫气。热汤过身最是开泄皮肤、动耗气血,究竟是谁许你的?”
顾悄一愣。
他反应不及,苏青青已经雷厉风行问清经过,拿了琥珀发落。
“先有琉璃、琳琅阳奉阴违,现在你又乖张擅专,府里规矩拘不住你们,是要发配出去才知道厉害吗?”苏青青训人音量不高,却令人胆寒。
一个发配,就让丫头白了脸色。琥珀不敢狡辩一字,只一个劲儿叩首求饶。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青青浸淫后宅数年,哪里不知道这些丫头的小心思,她意有所指道,“我以为你们是有分寸的好孩子,琥珀,你叫我失望了。”
“夫人,是婢子一时猪油蒙了心……”
琥珀还想讨饶,苏青青却摆了摆手,“明日起你回庄子上吧。几个丫头里,就属你脑子活络,账目也最拿手,去帮着你爹打个下手也好。若是相中了哪个人家,届时我替你备一份丰厚嫁妆。”
“不,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琥珀眼泪登时流得更凶,她膝行着抱住苏青青大腿,苦求无果,又哽咽着向顾悄哐哐磕头,“三爷,您替婢子说句话呀……”
顾悄还没张嘴,苏青青一个眼神就鲨了过来。
怂狗只能低头,准备等他娘气性下去,再曲线救国。
他心里嘀咕,不就洗了个澡么,阿娘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
哪知第二天,一场伤寒来势汹汹,差点要了他小命。
顾劳斯才懂,真·虚的终极奥义。
第058章
古人云病来如山倒, 并无夸张。
只一夜,顾悄就从最开始的困乏、食欲不佳,爆发成高烧不退。浑浑噩噩间, 他密不发汗, 缩在被子里打着寒噤, 几乎人事不知。
“怎么能放任他汤沐?本就体虚, 又强泄气血, 简直胡闹……”
“寒邪入肺腑,又伤津泄元,险极!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顾悄仿佛火海冰山两头倒腾, 耳边一时嘈嘈杂杂, 一时又静谧无声。
不多久, 他顿觉身上一松, 猛地睁眼,入目却是熟悉的现代。
那个他, 辞去高薪高强度的工作,回到旧小区里熟悉的窝。
早晨妈妈做好早饭,有时是简单的馒头豆浆就一碟咸菜, 有时是爸爸赶早去打的辣酱豆脑配酥脆油条,一家人温馨吃完,爸爸出去公园下棋,妈妈去菜场买菜,他则溜溜达达选一个旧货市场捡捡漏, 或者帮人掌眼收点碎银子。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有个谢景行, 总是阴魂不散。
这不,又搅黄他一单生意。
他被男人粗暴拖到墙根, “告诉我,顾悄去哪儿了。”
那双充血的眼令他心悸,真相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他惜命。
轻而易举将谢景行推开,他故作轻松道,“我不懂学长在说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吗?”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谢景行就是可以笃定,他不是他。
或许笃定这一点的,不止谢景行,只是大家都选择蒙心自欺。
所以,顾悄到底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晃,他就拖了一辈子,直到弥留,他才选择对谢景行坦诚。
“大宁,神宗大历三十六年,休宁县,顾宅。
可它竟是一个……不存在的朝代,不存在的地方。”
“我穷其一生,都没找到回家的路,没有找到我爱的那个人。
不告诉你,是我私心里想给你留一丝希望,不要像我,一辈子活在绝望里。”
漫长的等待已消耗尽谢景行一切善念,他声音苍老。
“或许,你早点告诉我,还能再见他一面。”
诛心之语赠将死之人,最是恶毒。
破风箱般的胸腔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令旁观的顾悄也一阵恍惚。
那痛楚突然变得有如实质,他喉头发痒,歇斯底里一通咳嗽后,吐出一口裹着血浆的秽渣。
铁锈味是那么真实。
顾悄慢几拍才眨了眨迟钝的眼,入目猩红的八宝帐子,珠光宝气折射的光晕令他不适地又阖上眼帘。
他又……回来了。
“醒了醒了,我儿终于醒了。”再睁眼,就是苏青青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林焕连忙上前替他把过脉,喜大普奔,“吊回来了,命吊回来了!”
老大夫显然被磋磨得厉害,花白胡子呲毛搭撒,黑眼圈化成两只大眼袋,挂在苹果肌上面,嘴里神志不清念叨,“感谢诸天神佛,我这条老命总算侥幸捡回来了!”
顾悄:……
这次他睡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天而已。但想爬起来,约摸有些困难。
顾悄捂了捂胀痛的胸腹,肺肿胀、胃出血,古时伤寒要命,可不是说着唬人的。
“阿娘——”一张嘴,他自己先惊着了。
那声音刮锅挫锯驴呻.吟,很是病重。
饶是苏青青衣不解带,连日忧心,乍一听这句破铜烂铁的娘,也没忍住仓促笑了一声。
她体贴喂了口温水,柔声道,“娘在,有话慢慢说。”
可这头宽慰着,她自己反倒先崩溃了。
强作的镇定与坚强,这一刻轰然坍塌,“琰之,是娘错了,不该与你计较,娘以后再也不使性子,你也好好的,不要再吓娘了好不好?”
昔日女将泣不成声。
她端碗举勺的手微微颤抖,微凉的泪,砸进碗沿,溅起微不足道的细碎水花。
顾悄喝出了苦涩的味道。
有些泪,滴落在他滚烫的手背,他抬起疲软的手,轻轻替妇人拭去水意,“那说好了,娘以后也不许再生儿子的气。”
“我们拉钩。”
苏青青抓住那只纤弱的手,放到嘴边胡乱亲了亲,又是哭又是笑,“拉什么钩,你这个兔崽子,向来言而无信。”
顾悄:很好,彻底沦为失信名单。
喝了几贴药,进了一些粥,顾悄缓过劲来,开始疯狂叹气。
实在是,小班没人上课,突击训练营没人盯梢,他力量本就薄弱的教研组,更痛失一员大将。
“正名”还不见起色,就惨遭如此滑铁卢,让本就废柴的名声又雪上加霜。
以后,叫家长怎么看他?叫内舍怎么看他?叫全县的人民群众怎么看他?!
愁,真愁。
琉璃肿着两只核桃眼,替他餐后洁面净手,嘴里劝着,“爷你就安生些吧。”
顾悄自抱自泣,“你不懂,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
结果第二天,他的脸,他的皮,一股脑儿全都拾了回来。
他可爱的亲朋们,在病中,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病休这几天,顾情拖着伤痕累累的屁股,扮作他去族学顶了包。
那些教材,可都是这位大佬幕后辑录过的,去领学几天不过小意思,至于长得不像、声音不像这等小问题,顾情摆摆手,无碍,他有口罩。
顾悄:?
这放水多少有些严重。
口罩是顾悄要裁的,搬过来主要是春天到了,可以防花粉、防传染。
还没送去给秦老夫子,顾情就先用上了。
呵,妙。
“既然你醒了,明日就让小班到家里来上课吧。”顾情黑着脸,“我在外头讲,你在里头听,不许做多余的事,听到没?”
“可是……”顾悄迟疑,这样好像极其不讲规矩。
“没什么可是。”顾情才不理他,有些恶寒地转述小班童鞋高涨的战意,“那群小毛头自己提出来的,他们哭着闹着要顾咯咯,哪怕守着你棺材板,也要同你一道读书。他们保证,绝不给你丢脸,头悬梁锥刺股也要过考。”
咳,整个顾家,也就只有顾情敢拿“棺材板”这等忌讳来呛他。
顾悄简直哭笑不得。
家里丫头们也不甘示弱,无不铆足了劲要替他撑场子。
为了配合小班出成绩,琥珀求了几天宽限,咬着牙将功折罪,带着姑娘们不仅抄录完对韵歌,还愣是把简版字典弄出了个雏形。
只因顾悄某日无意抱怨,“看图识字到底还是不方便,要是能将常字都放进来,做成一个口袋大小的册子,随用随翻才好。”
这事其实不难,有《说文解字》的底子在,只需要删繁就简,选出常用字,再用时语稍加解释,辑录成册便可,可这却是个要十分耐心的活儿。
顾悄翻着辑字的雏形目录,第一次认识到,琥珀这丫头,简直是个出版天才。
她无人指引,只见过几次顾悄所作目录索引,竟能摸索出几乎与现代字典相差无几的部首检索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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