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甚至她还从顾二书房找出本对相四言杂字,琢磨着又将看图识字增补一册。
这姑娘几乎三天三夜没有睡觉,自虐般做着这些。
来见顾悄,也只肯匍匐在床边,“三爷,婢子对不住您。”
顾悄无奈,只得艰难起身,扯了扯她……
算了手累,什么都扯不到,顾悄泄气地靠回床头,“起来吧,琥珀。”
丫头兀自磕头,“婢子无心犯下大错,没脸在留在顾家……”
好样的,这哐哐几大下,顾悄又要少活好几年。
指不定,这伤寒就是那晚丫头磕出来的!
彼时顾悄心惊胆战计了数,不偏不倚正正好磕的是三个。
顾劳斯顿觉胸闷,喘不过气,“快,拦下她!”
琉璃也不知是气是笑,只得扶起小姐妹,“姐姐,你就不要再气三爷了,还是说,你真想走?”
琥珀一听,挂着泪的眼睛难以置信瞪大,她愣愣望着琉璃,抖着唇不敢深问。
琉璃又叹了口气,“你就说说,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琥珀闻言,眼眶里蓄着的泪,唰一下狂掉。
“我……”她似是十分难以启齿,嗫喏半天,“我年纪到了,主家若没有看上我,我爹就要给我配一个……配一个鳏夫。”
“你爹缺钱?”顾悄不太懂,顾家几代积累,田地庄子铺子一样不缺,琥珀是家生子,爹娘都混到管事,怎么还会卖女儿。
“不缺钱,不过是那鳏夫挟恩图报。”琥珀抹了把泪,“当初夫人收我,就是冲着通房丫头去的,可二爷不知冷暖,眼见着我年纪越来越大,迟早要配出去,那鳏夫就打起我的主意。早些年他救过我弟性命,爹爹不好推拒,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求爷收了我。”
“那日行径,三爷瞧不上我,我认,但婢子绝无逼迫之意,更无迫害之心。”
说着,琥珀又要磕头,被琉璃眼疾手快拦下。
三爷新讲究,尤为不喜仆从冲他磕头,也不知道什么怪毛病。
顾悄弄清原委,十分无语,“还说你是二哥教出来的,最是活络,没想到也是个榆木疙瘩。”他摇摇头,嘱咐琉璃,“叫苏朗封一百两银子,替我跑一趟,告诉那鳏夫,琥珀是我的人,救命之恩以黄白了断,叫他莫在纠缠,否则要他鳏寡孤独占全!”
琉璃:……
“三爷的意思是……”琥珀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我的意思是,你书编得不错,还要再接再厉。”说了这么久话,顾悄精力不济,他拉起小被子躺平,“我家的丫环精贵着,可不兴乱糟践,要是不想嫁,也没人会撵你们。”
琉璃上前,替他掖好被子,调好软枕,又吹了几处明灯,这才与琥珀一人一边,拉下床帏静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确定不会扰到顾悄,琥珀才不确定地问,“可夫人那边?”
琉璃点了她脑门一指,“三爷这样,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夫人也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你这次过失,到底失了人心,以后日子未必好过。”
琥珀垂眸,失了,那就一点点补回好了。
她不怪任何人,尤其中间那日,小公子垂危,一度没了人气,她才知道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你们俩在这杵着作甚!”璎珞从外头匆忙忙赶过来,“三爷可还好?宋秀才从府城赶来,不知能不能见一见?”
第059章
顾悄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他的死讯已经传遍徽州府。
中药泡沫脸苦笑.jpg
造谣的罪魁祸首,首当其冲小班众生和他们不靠谱的家长!
实在是,顾府动静闹得太大, 连夜定白幡寿衣、寻玉蝉棺木, 难免叫人不多想。
顾情换了个新口罩, 上头绣着三只憨头憨脑小黄鸡, 一早到前院接完众小童, 特意窜回来分享了这个大乌龙。
他眉飞色舞,挑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哥哥, 你这要突然出现在县考考棚, 算不算白日诈尸?”
顾悄扶额。
他瞅了眼端坐在侧的宋如松, 看样子这位应是接到顾云庭急信, 才从府衙匆匆赶回来……吊唁的。
顾·活死人·悄,“真是罪过, 劳师兄跑空。”
这话说得淡定,却很有几分自嘲在里头。
没死成,实在对不住。
宋如松摸了摸风尘仆仆的鼻子, 闹出这等乌龙,他也尬到不行。
虽然府衙历练时间不长,但青年的蜕变肉眼可见。
他清气犹存,行止却多了几分从容,眸光清正, 应答又不失练达玲珑。
如果说初见时,他还只是园林一隅拘着的纤弱凤尾, 那现在,他依稀已有岭南万亩竹海最粗壮的巨龙风姿。
顾劳斯瘫在床头, 老怀大慰。
果然,实习才是学院派成长的最快方式呐。
虽然乌龙,但宋如松来的很是时候。
顾悄干脆雁过拔毛,“其实也不算来空,悄正好有件事,想劳烦衍青师兄。”
李玉提醒得对,他们五人那张漏洞百出的结状,终究是个隐患。
稳妥起见,顾悄又请宋如松出手,以县学禀生之名作保,替四人各自补了一份保状。
宋如松答应得爽快,只是提笔时难免疑惑,“顾影朝有才学,下场倒也应当,只是这原子野和黄素律,若是你硬拉来陪考的,大可不必再写。”
“方知县为人最是刻板,”他迟疑片刻,还是实话实说,“若考得太差,在他那里得了个差等印象,日后真要进学,或有麻烦。”
顾悄皱了皱眉。
他原不担心,谁知这一病耽误数天,没法给那二人说题讲卷,却是个大问题。
“哼,自己都管不好,还要管别人!”老父亲姗姗来迟,气哼哼打断二人,“你那三个狐朋狗友,从你病起学就不上,天天来府上点卯,如丧考妣,我看着烦,扣下他们埋头做了三天文章。”
“做不好,就给你抬棺。”显然,老父亲经历过这场大风大浪,已经百无禁忌。
很好,曾经那个最忌小儿子短命的亲爹,如今已经看开,并在后爹的康庄大道上拔足狂奔。
他身后跟着的蔫头搭脑那三位,可不就是狐朋狗友们?
原疏已经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看就是用脑过度六亲不认的贤者状态。
黄五瞧着竟又瘦了些,见到顾悄,两眼放光,一屁股拱到近前眼泪湾湾,情真意切地攥紧顾悄手掌,“琰之兄弟,你从此可都改了罢!”
???黄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入戏。
顾悄盯着他那暴雨梨花的脸,后背一凉,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想到,休宁这荒唐谣言,黄五总不会也往谢昭那边传……吧?
梦中谢景行那双赤红的眼疏忽闪过,顾劳斯眼前一黑。
他抽回手,顾不得他爹还在,反抓住黄五袖子,“答应我,你还有底线,没有乱报消息?!”
黄五眼泪流得更凶,“我正派人八百里加急,追前一封密报。”
顾劳斯皮笑肉不笑松开手。
不一定心狠手辣才能害人,智商够低也可以。
猪队友果然是比敌人更可怕的存在。
“三爷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细想想,廿八日林大夫会不会放你去考棚。”
李玉一句话,让本就冷场的暖阁直接变成大型雪崩现场。
真真是哪痛踩哪。这一届小伙伴,难带,真难带。
躺着都唉哟的顾劳斯翻身裹紧小被子,冻伤,勿扰。
这赴考的压力,最终还是给到了不幸的林大夫。
老人家杏林圣手被逼上梁山,胡子揪掉几大把,总算不辱使命,将病情压了下去。
顾悄体温还在波动,但总体走低,四肢无力,不过胃口恢复一些,能进食后精神气也养回少许。最关键的是,胸腹胀痛消去,足够他起身行走,勉强混个半日考试,问题不大。
如此峰回路转,竟带的顾宅这几日热闹空前。
前院,顾情领着外舍发奋,几个丫头还倾情客串了一把一对一。书房,顾准压着三人用功,小猪得信,硬拖着顾影朝打着探望的旗号,软饭硬吃前来蹭学。时雨斋里,顾悄日进斗药努力复健。这般大家聚在一处,一起使劲的日子,骤然有趣起来。
只是坊间已将这门庭络绎,胡乱传成小公子停灵三日,顾准接受不了丧子之痛,秘不发丧;唯有一贯亲近的宋秀才亲提祭文,众小友分班吊唁,实在可哀可叹。
信息差+三人成虎,造就大历“被去世”顶流第一人。
以至于考棚门前,顾悄差点被县官请来的老道一桃木剑劈出个三长两短。
*
疏忽一晃,就到廿八。
旭日朝升,染红天际。东方净爽,不见一片云霞,是个晴好日子。
顾悄起了个大早,赶去考棚排队点号,搜身进场。
县试不比乡试,没有固定的贡院,每年考棚都是县里提前几日临时搭建,一应进场流程虽然宽松,但耐不住休宁是个大县,考生太多,一千来号人仅靠衙门那些个皂吏搜身校验,再糊弄也须得一两个时辰。
说是考棚,其实就在县署,将整个前堂单辟出来,按生员设案桌板凳挤一挤排排坐。
别说单人单座了,千号人能塞进去就谢天谢地。
天蒙蒙亮的时候,县衙外就排起了长龙。
衙内,方灼芝正带着一应考监,按例进行考前大祭,拜孔圣以求县考顺利、广选英才。
门口,众多学子各显神通,各种封建迷信叫顾悄大为开眼。
这个高举祖传抹额,对着东方拜了三拜,最后郑重其事系上,顾悄一看,好家伙,上面金线云纹四个大字“文昌佑我”;那个正了正腰间黄金蟒带,一串梵语顾悄侧耳细听,才知来头不小,正是文殊菩萨金榜题名咒“嗡、阿、喇、巴、札、那、谛”……
还有更离谱的,某人抱着镜子蹲在老乡身后,正逢三五妇人嘻哈路过,不知说起甚么,一老妪摆摆手,道了句“不重不重”,气得那鼠目青年掼下铜镜大喝一声,“中,必须中!”
老乡看不过眼,扯了扯他袖子,宽慰道,“这镜听卜法,须得妇人起于新旦之晨,门后擦拭镜面,心中诚心默念所卜之事,这样路人无心之语才做得准,你这一条都不对付,何必庸人自扰?”
咳,至于那些以耳热、喷嚏之症状作考取征兆的歪门邪道,更是令顾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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