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纸化办公,全凭嫌纸贵,不愧是他,勤俭持家。

墨都研了,也不好浪费,沈青越沉吟片刻,问道:“你喜欢什么?”

“嗯?”

“小动物吧,我比较拿手。”

姜竹想也不想,下意识道:“小白狗。”

小白狗?

嚯,要求还挺具体。

沈青越添水调淡墨,从前他画白狐画得倒是挺多,小白狗嘛……

沈青越歪头,从下往上观察姜竹的脸。

姜竹:“???”

片刻后,一张神似姜竹,看上去又酷又拽还有些疑惑的淡墨小狗跃然纸上。

沈青越很满意。

边缘的枯笔,中间的层次都不错,贴他自己房间了。

晚上兴奋,一不小心熬了夜,第二天早上姜竹和沈青越都起晚了。

其实算不上熬夜,不过十点出头,若是从前沈青越还正精神。

然而过了几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他的生物钟也有点儿脱离灯光污染,走向质朴自然。

姜竹就更别说了,没什么特殊事情他从不熬夜。

“法器”灯光稳定,还不用修剪灯芯,一不小心就睡晚了,早上比平时多睡了半个多时辰,起来还一直打哈欠。

他们俩萎靡不振,结果那六个小的也没比他们强多少。

沈青越稀奇:“怎么,小小年纪就开始失眠了?是不是给你们安排的活儿太少?”不够累,睡不着。

姜家业幽怨地仰头看他,最高的姜大望愤慨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沈青越更诧异:“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昨天!”姜家业开始竹筒倒豆子,其他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补充,事儿还得从昨天他们下山说起。

昨天他们一直挺开心的。

捡了一上午菌子,中午吃了肉,下午边玩边挖笋,还追竹鸡捡了一窝蛋,姜竹回来还给他们分了红糖烧饼和糖,充实满足又不累,过节似的。

下山前他们还得了劳动奖励,高兴极了。

回家路上他们拎着篮子一路叽叽喳喳,开开心心地商量明天吃过早饭去谁家集合,他们的竹鸡蛋该分几顿吃呢。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别说五天,他们想一直在山上干活的。

结果一进了村,好心情结束了。

毕竟全村几乎都在姜竹家山上薅过东西,而上山干活儿的就他们几个,大伙儿挺好奇他们在山上干什么了,受虐待没有,姜竹打他们了吗,那个古怪的外乡人骂人了吗,他们都在山上干啥。

还有几个不愿意去的,也不知为什么总想挖苦嘲笑他们几句。

他们一下山,就被留心盯着山路的几个孩子看见了。

“姜大望,你们偷笋!”

跑在最前面眉飞色舞的姜大望当时就呆了,愤怒道:“我没有!你胡说!我才不偷东西!”

“那你手里的篮子哪儿来的?”

“这是家业小叔给我的!”

“你胡扯!”

“你才胡扯!”

两个小孩起了矛盾当然不会去讲证据讲道理,你上头,我比你更上头,没几句话你一拳我一脚地就打起来了。

其他人一看,赶紧拉,还是边骂边拉,拉着拉着,不知怎么拉架的劝架的也成了打架的。

没到三分钟,从一对一发展到八对五,单挑改群殴了。

他们倒是挺讲原则,姜家的事不关姓江的事,打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然谁也没碰站在一旁一脸懵逼的江顺子。

他拎着篮子站了一会儿,人家内斗没搭理他,按村里的江湖规矩,他也不能硬上找打。

可眼看他的五个新队友年纪又小,人数又少,只有一个姜大望个子大能抗一抗,个子最小的姜田都被按地上揍了,他也不能只愣着看。

江顺子把心一横,拎起篮子,拔腿就往田边跑,等跑到那几个肯定追不上打不着他的距离,放开嗓门就喊:“不好啦!姜田、姜大望、姜家业、姜松、姜壮壮被打啦!来人呀!!!”

本来一个姓就沾亲带故,正在田里干活儿的,在河边洗衣服的,准备做饭的姜家人一听,好家伙,怎么自家孩子、亲戚、邻居被打了?

好多人还以为是江家那几个小孩围了他们打呢,跑半路上瞧见刺头江宏亮,姜田他哥怒从心头起,一把逮住他,“是不是你又打我弟弟了?”

在族田拔了一天草,晒得都快蔫儿了,听到喊声刚打起点儿精神想去看热闹的江宏亮:“???”

他怒道:“谁打他了?!”

其他几个小孩也怒:“我们刚从田里过来!”

姜塘也反应过来了,这几个跑来的方向和他一样。

那是谁打他弟弟了?

他松开江宏亮继续往前跑。

江宏亮一脸晦气:“他有病吧!”

“那还去看吗?”

江宏亮:“去!”

他要看看是哪个好汉替天行道了。

结果跑过去一瞧,啧,内讧啊。

又有意思又没意思的。

到得早的大人已经把他们拉开了,这会儿有五六个孩子正坐在地上嚎。

这边小胖子姜壮壮是主力,哭得那叫一个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揍得最狠呢。

可和他打过架的都知道,他爷爷、他奶奶、他娘到之前,怎么揍他,他都是咬着牙闷不吭声和人死磕,仗着一身壮膘顶人撞人,别人给他两巴掌踹两脚,他根本没事一样,爬起来继续和人干架,等他家里人一来,他就不了,他松开手坐地上就嚎。

嚎得还特别真情实感,眼泪决了堤似的往下掉,把那几个假哭的衬得更欠揍了。

在他手上吃过大亏,还被他抱住往树上哐哐撞过的江家小孩瞧见他就牙疼。

这会儿看见他们内讧有人吃同样的瘪,挨同样的训,别提多爽了。

姜壮壮奶奶这次也遇见了对手,那边那个也挺能嚎。

两家还是远亲,论辈分儿姜壮壮得喊人家叔叔。

对方喊“他还是你叔叔呢,你瞧你把他打的”,这边喊“比我们壮壮大两岁差着辈儿欺负我们”,一个喊“你瞧瞧给我们打的胳膊都流血了”一个喊“你看看我们家孩子脑袋都磕出包了”。

战场从孩子打架逐渐变成大人吵架,一会儿恩怨旧账都出来了,姜松揉揉挺疼的胳膊,他也被打得不轻,可能也青了,但是他黑,看不出来。

今天他爹他哥都去码头干活儿了,他娘领着他弟弟妹妹回娘家走亲戚了,他姐姐胆子小,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他们家位置离这儿还远,他也不指望有家人过来替他出头,趁着别人吵着凶的时候,把滚地上的竹笋干、蘑菇捡起来。

笋干还好,他们采的鲜蘑菇这么一滚,烂了不少,还有的被人踩了不能要了。

他提着篮子去给他的小伙伴们,路上还见到了姜壮壮包糖的那块儿竹叶,本来已经哭过劲儿的姜壮壮一看,他的糖碎了,里面就剩一点儿糖渣渣了,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姜大望瞧见,把自己怀里包的糖分了他一块儿,小胖子好多了。

最后碍于到饭点儿了各家厨房里还做着饭,双方草草结束,鸣鼓收兵,各自领着孩子回家。

事情的起因就这么被忽略,只有少数几家问起来,听了也没往心里去——

不就是一点儿笋干蘑菇,山上又不缺这些,说不定蘑菇是那几个孩子路上自己摘的。

路上有邻居听见了,还说“你们是不是又偷偷捡人家菌子了?小心叫你们天天上山干活。”

六人小队气坏了。

按他们的预想,拿了劳动奖励回家,迎接他们的怎么也得是夸赞和表扬,结果这都什么事儿?

连以为一定能得表扬的姜家业都被训了一顿,他哥说他傻,他们五个对上人家八个比他们高的还不知道跑,江顺子都知道去喊人,他们个顶个的是傻瓜。

他娘听说他们吃烧饼喝鸡汤,非但没开心,还骂他不许带着人管他小叔要吃要喝要东西。

他爹、他爷和他姐认为他哥他娘说得对,只有妹妹揉了揉他的腿安慰他。

姜家业郁闷坏了。

他和家人无话可说,吃完饭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出来和伙伴们发牢骚,结果平时和他玩儿那些小孩根本不信他小叔会给他们买烧饼买糖。

“你小叔那么小气,拔他一把菜都叫人赔钱。”

“就是,掰几根笋就要别人上山干活儿,他会给你们肉吃?”

“还糖,还红糖烧饼,你肯定撒谎了。”

姜家业:“我没撒谎!你们才撒谎!”

“那么多人都听到了。”

“就是,全村都知道。”

“你小叔就是小气。”

一嘴不敌众口,吵了一架没吵赢,姜家业气炸了。

其他五人的遭遇也差不多,只有回家就忙着帮忙干活儿,家里正好没啥人在家,他姐又帮他隐瞒消息的姜松没受影响,其他几人一碰面,都臊眉耷眼的。

最凄惨的江顺子,因为今天还要上山干活儿,被从前一起玩的小伙伴骂叛徒。

沈青越听了两耳朵的告状,简直一言难尽,心想难怪姜竹不爱到村里玩呢,你们真是民风剽悍。

几个小孩还在发表感慨“我再也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沈青越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本来就不聪明,再给你们传染傻了。”

六人:“???”

沈青越十分无语:“你们就没想过,你们篮子里装的是笋干不是笋,这能是你们自己在山上捡的吗?你们还挺讲究,偷了笋干不赶紧跑,还一人再偷个竹篮子装着。”

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