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闷头听着,终于听到了重点,问道:“买驴会改户品吗?”

韶宗升一怔,这还真问住他了,他跟管家学的多是各类杂事,但文书之类的,他只懂一点儿皮毛,这些他也不怎么知道,“应当不会,不然下午我先找人问问。”

沈青越道:“我听姜竹说,他是第五等的户品,一年要交二十两左右税银,不知道第四等要交多少,第五等和第四等界定又有什么区别。”

韶宗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

沈青越:“在下一介闲人,现在旅居小姜师傅家里,在村子里暂时教教小孩识字念书。”

第45章 牲口

姜竹看看沈青越, 配合道:“他……沈先生,是我朋友。”

“哦哦哦!”韶宗升又看了看沈青越, 确实像是个读书人。

先前他还当沈青越是谁家亲戚,赶的时间不巧,来寻亲,亲戚人不在,先被他娘叫到屋里等人了。

从前这样的事也常见,不想竟然是跟姜竹一道来的。

一阵子没见, 他小表弟都会交朋友啦?

不过沈青越说教小孩识字念书,他倒是没敢轻视,韶家就是读书人家,对读书人府上向来是敬重的, 何况他还是姜竹的朋友。

韶宗升好奇归好奇,也没急着打听沈青越来历, 解释说:“姑姑那山, 从前是府上三爷给办的, 理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户品怎么分我也不甚清楚……三爷书房应当有这样的书, 我去问问老三。”

赵福丫:“行, 你叫他晌午回来吃饭, 再看看你二婶他们晌午得不得空回来。”

“好, 那竹子、沈先生你们先坐一会儿, 我去去就回。”

韶家三爷的宅子在北边, 韶宗升快步过去也得快两刻, 老三韶宗固一听是要问户品,也有点儿懵,赶紧到书房找律例翻了翻, 囫囵吞枣记个大概,跟管事婆婆说一声家里来了亲戚中午回家吃,和二堂哥一起回来了。

“别的好说,就是先从三爷账上预支些银子也不当什么事,但是府里的书,要拿出来,必须得先得三爷或老爷同意才行。”韶宗固不好意思地解释着,“不过我大致瞧了,五品到四品主要是户资,家资五万以下,都算五品。”

五万。

沈青越默默琢磨,姜竹说当初他爹赌赢了上万两银子,韶府给他们买山,应该不会超过赌资才对。

不过还是问问才稳当,沈青越问:“不知从哪儿能看家资数目。”

韶宗固:“户册上能看。”

姜竹:“我们村的户册在里正那儿。”

韶宗固:“咱们买驴去登册时候兴许也能看见,看不见也没啥,给点儿钱,找个人替咱们看看就是了。”

最大的问题解决,席间气氛都轻松了。

赵福丫叫儿子侄子招呼姜竹和沈青越,她到厨房去给他们做饭。

家里厨艺最好的还是三侄媳妇,可她在府里厨房做事,轻易离不开,一大早就得过去,有时候赶上府里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想吃个宵夜,或招待客人,常常要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到中午开了席,姜竹大舅舅也没回来。

原本要回来的二舅妈和四表哥因为二房夫人嫌花园里花落了凌乱,又被遣着找花匠过来修剪换花,晌午只能在那边凑合着吃了。

赵福丫习以为常,大户人家规矩多,规矩外全凭主人说了算,做奴仆的甚少有什么能自己做主的,就是她家两个当书童的孙子,也是日日跟着少爷住,他们还得在院里干活时候瞧上几眼。

赵福丫:“想是庄子里有什么事耽搁了,我给他留了饭菜呢,不用等他,咱们吃。”

韶宗升:“尝尝这鱼,大哥下篓子抓了好些鱼,昨日我爹巡庄子巡到那边儿,拿回来十来条,还有不少鱼干儿,一会儿给你装点儿。沈先生也尝尝吃不吃得惯。”

姜竹尝了一口,一伸碗,插到他二哥和沈青越碗之间,“他吃不了太咸。”

韶宗升:“?”

沈青越:“我有哮症,不能吃太咸。”

“哦!”韶宗升顺势筷子一松把鱼放姜竹碗里:“那沈先生尝尝这鱼汤,这个清淡。”

韶宗固拿起勺子帮他们盛汤,好奇道:“听沈先生口音,似乎不是宝峰县人士?”

沈青越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番,笑笑淡定地编了一套四处游历外邦人的身份。

在他暗示下,姜竹俩哥哥很容易就相信了他是受战祸逃难过来的邻国人,也是忍不住地唏嘘感慨。

“这些日子我们府上和庄子里也买了些人……”

能入韶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也算是个好归宿,可若能当良籍,谁想要贱籍呢?

当年他们太爷爷也是因为老家遭了难,一路逃荒到宝峰县,后来家里人又染了病,实在过不下去才卖身到韶府。

他家运气还算好,韶家家风好,不怎么苛待下人,他太爷爷又擅长种庄稼,不贪滑,慢慢熬到他爷爷这代,得了信任,当了管事。

当初一起逃难的同乡,好些后来没了音讯,有的是病死了,也有的说不清道不明。

遇上不好的主家,打骂虐待,什么都可能遇到。

他还听说有些人在外受了委屈,人模人样的装腔,回了家就爱拿下人出气。

即使是他们府上,也出过数九寒天的,罚下人在外面数树叶子的事。

有什么办法,入了贱籍,身契在人家手中,就是被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认真管。

提起这些,席上气氛有些凝重。

韶宗升给沈青越倒了杯酒:“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沈先生只管开口,咱们兄弟别的没有,在县里还算认识些人,知晓些门路。”

“多谢!”沈青越听出了他们是愿意帮他找门路弄户籍的,顺口问:“我听说若在本地落户需要置产还要有人担保?”

韶宗固笑了:“买两亩地就行。”

现在县里难民一大把,哪有可能人人都能找到人做保,已经不像前两年那么严了。“咱们一会儿到衙门找人问问。”

说行动,两兄弟也痛快,吃完饭韶宗升去找管家告了半日假,韶宗固比他自在些,韶三爷不在,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放假。

他们拎上了姜竹带来的一只兔子,带姜竹拐了几个巷子找了个老头,片刻后出来,“咱们先去看驴,一会儿到衙门外找那老头儿子打听就成,他在衙门当差。”

他们赶着姜竹的驴车先去了牲口市。

来买驴,沈青越也挺期待的。

他们这儿的牲口市场除了牛、马、骡子、驴,附近猫、狗也卖。

四舍五入,这不等于逛动物园了?

这要是放在他家,他敢去看一眼长毛的,他爸妈非要和他讲一番他如何不在乎命,不在乎他们,多自私,多任性,再和他断绝关系不可。

他倒也没要非作死,以防万一,他荷包里装着急救药,早早戴上了两层口罩,还向好奇的两兄弟演示了口罩的用法。

“这倒是方便。”韶宗固瞧着稀罕。

他们院子各屋子的门平日都锁着,但是每年得扫两次灰,扫灰时候,他每次都蒙着块儿大面巾,有点儿碍事,要是能缝这么个小东西,就方便多了。

进了牲口市,他们就更羡慕沈青越了,那叫口罩的小布块至少能遮些粪味儿呀!

不过嫌弃归嫌弃,人家牲口市的粪也是要卖钱的,堆到一起,能卖给城外的农户和田庄。

姜竹有点儿担心沈青越,他们家养只小鸡,沈青越每天看完过够瘾,都要洗手、洗澡、换衣服,进了牲口市,不知有多少毛。

一路上姜竹频频看他,却见沈青越比他自己还兴奋,没有咳嗽,没有大口喘气,渐渐也放松了。

他们先看了马,不过马他们是买不起的,也不划算。

按大虞的律法,朝廷需要时可以随时向有马的人家征马,征用畜力也优先用有马的人家,要是哪儿一打仗,马被征调走了,别说回不来,就是用个一年半年的,伤了,病了,就够普通人家哭的。

而且养马又贵,又不如牛、驴擅长做农活,所以马都是卖给有钱人家的。

韶府就养马,还养了不少,不过姜竹他们就不敢想了,和大多人一样,瞧见了就看看过干瘾。

再往前是卖骡子和牛的,姜竹走过去,一眼就瞧上一头红褐色的骡子。

那头骡子长得高,瞧上去像匹马,站在那儿有一米五到一米六,比姜竹都矮不了多少,若它不出声,旁人不说,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匹马呢。

很漂亮,很精神,价格也足够漂亮和让人精神,人家要二十两。

姜竹总共就带了二十两。

先前卖花赚了四两多,草市赚了七两出头,再上卖草药的,还动用了他的小金库,总共凑了二十两。

按原本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毛驴价格不高,他们能买两头驴,再去给沈青越看病,若还能剩点钱,就买点儿好吃的,逛一逛书坊、纸铺。

问完价,姜竹什么没说,看驴去了。

然而心里装了头俊美骡子,再看哪头驴也觉得不够吸引人。

驴子价格倒是在预期内,这阵子比才冬天时候贵了,但一头壮年驴子八两可以拿下。

沈青越摸了摸驴的脑袋,耳朵,顺着背摸皮毛,还拍了拍人家肚子。

其实驴子也挺漂亮的。

大眼睛,长睫毛,毛色也好看。

能爬山,能拉磨,耐力好,生病少,除了叫声难听了点儿,据说脾气倔强了点儿,哪儿都挺好。

而且个头小,海拔低,万一不小心骑驴摔了,伤得还能轻点儿。

两头驴,姜竹上下山就不用自己背东西了,只需要牵着缰绳走就行。

他们可以弄辆车放在山下姜竹大伯家里,东西多了,去套下车,东西少了,骑一头,牵一头,他们一人骑一头也行,能载的东西还多,方便回本……

沈青越想了一堆说服姜竹的理由,最后开口道:“我们回去看骡子吧。”

姜竹看他。

正在和老板讲价的韶家兄弟俩也看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得不到想要的会惦记一辈子的,以后有钱了,也不见得能摆平这份儿遗憾。

何必呢?

钱而已,还能再赚,小孩儿嘴都撅起来了。

沈青越从来没在花钱上受过委屈,他都受不了的委屈,好孩子为什么要受?

大不了多画点儿扇子嘛。

二十两,区区一万六千文。

第46章 砍价(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