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贵霜小鸟
林间婉转啼鸣的鸟儿也失去了声音,山雾沉沉,天地之间静得可怕。
白解尘负手而立,他肤色极白,今日又穿着一身玄墨,望上去几乎只有残酷的黑白二色。
他只是淡淡地望了眼众人,目光转到黎昭身上,说道:“去吧。”
黎昭也被这氛围搞得紧张兮兮,若不是他在故事里的表现过于离奇,估计自己也会听得津津有味。
可白解尘那目光冷得像冰,黎昭也是吓得一溜小跑,成功混入一群白衣学子中。
白解尘对跪地的清徽宛若未闻,身影消失在石径尽头。
尧天宫学子们庆幸自己竟然是捡回了一条小命,都是脸色煞白,他们静悄悄地绕开瑟瑟发抖的清徽,双腿发软地朝着学宫走去。
他们纵使对黎昭再好奇,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黎昭被孤零零落在了后面,他顺便蹲下身,对着清徽说道:“你家宗主都走了,还跪着干吗?”
清徽满脸都是冷汗,眼中不住地落泪,汗水混着泪水顺着鼻尖掉落,他也不敢抬头,颤声道:“林师兄,我稍后自回去领罚。”
黎昭劝了他一会,见这小子脾气倔得很,只能说道:“好吧,那我先去学宫了。”
他对去学宫的路驾轻就熟,根本不需要带路,顺着枫叶小径就跑到了学宫门口,只见到那名叫做盈冲的学子站在院内,其余众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一身白衣,站在学宫庭院内的红枫之中,一枚红叶正落在他的肩上,他微微偏头,正欲抚下那枚如血般的枫叶。
模糊得像是一道虚幻的雪影。
黎昭见他就生气,琥珀色的眼眸流转过金芒。
若是同他相熟的人定知晓,他现在正是满肚子坏水,在想怎么欺负这位爱告状的小人。
盈冲见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黎昭嘻嘻一笑,挺着腰板,说道:“我是你们宗主费劲千辛万苦抢来的人,这应天宗哪里我都能去的,更何况是小小尧天学宫。”
盈冲闻言,神色有异,眼眸一闪,似乎真的被黎昭这句话给唬到了。
黎昭恨白解尘入骨,但用他的名头狐假虎威倒还是顺手,心情愉悦地走过盈冲身旁,斜斜地瞥着他,说道:“怎么,我能不能来得这尧天学宫?”
他夺舍的这具身体分明是俊雅秀致的面容,却有一双浅色眼眸,眼尾微挑,用这般姿势瞧人的时候,不知有多么的——
勾人。
盈冲似被气到了,匆匆低头,不再看他,说道:“巳时快到,师兄快入座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平稳迅速,犹如身后有洪水猛兽。
黎昭刚勾起的嘴角瞬间耷拉,看到学堂外挂着“术数”的学牌,更是想要当场逃课。
一脚刚踏出学堂的门槛,一道不可忽略的视线传来。
盈冲正望着他。
整个学堂只剩两名学子,实在是不好走人。
黎昭的足底在门槛上转了一圈,还是踏进了这熟悉的学堂,随意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恰好看见书案上斜斜歪歪浅刻的小抄,是自己狗爬似的字迹。
黎昭做贼心虚地用袖子遮挡住了,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书案上,随意轻敲着。
在暗渊的时候,他曾经也有过一位先生,只可惜那位先生的运气很不好。
黎昭的母亲叫作黎宝珠,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亦是凡人。
他的相貌就继承了母亲,宝珠夫人带着黎昭一直生活在一个叫做恰三春的地方。
恰三春是暗渊之内唯一一处能称得上秀美的地方,如名字般三季如春,冬天也是些许寒凉。
黎昭长到十四的年岁,宝珠夫人教他读书识字,但也希望他能懂些经典文章。
等着青渊主来到恰三春的时候,宝珠夫人提出了请凡间夫子来教导黎昭的请求。
凡人对于魇魔而言连食物都排不上,青渊主嗤之以鼻,两人又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暗渊真的来了一个战战兢兢的教书先生,应是青渊主从北垣随手抓来的。
先生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惨白,裹着厚厚的棉袄,背篓里装满了书。
宝珠夫人对先生十分尊敬,从家中的旧木箱中拿了几锭银子,说道:“只需教导他能懂些大道理就好了,劳烦先生了。”
北垣苦寒,那先生看着银子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全然没有一丝读书人的傲气,连声答应,看向一旁的黎昭,昧着良心夸赞道:“少主一看就是读书的好苗子。”
那时的黎昭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彼时头顶上还长着一只魔角。
他在木桌上托着腮看着这位此生见过的第二个凡人,金瞳眯起,像是在看一碟美味的点心。
一连几天,先生都在教导解字,黎昭确实聪慧,一点就通。
先生抚摸着胡须,真心实意赞叹:“可惜了一个状元之才啊!”
黎昭好奇道:“状元是什么,能吃吗?”
先生胡须都要吹起,大声喝道:“状元可是文曲星下凡,来人间历劫的!怎么能吃呢!莫要胡言!”
黎昭早就被娘亲教导过,需要对待娘亲那般对待先生,他缩了缩脖子,心中默念,文曲星下凡,那吃了可就不用读书了。
连续教了半年后,黎昭发现先生最近这段时日有点心不在焉,时常发呆。
黎昭看出先生的不专心,他也跟着不专心读书,说道:“先生,今天我不想读书。”
相处了半年,黎昭同她人类的母亲极为相似,对待他又礼遇有加,先生倒是不怕这位混血的魇魔,
他嘴角含笑,看着黎昭,见他年纪同自己的孩儿有些相仿,忍不住伸出摸了摸他的头发。
粗糙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黎昭的魔角,属于魇魔的本能反应爆发,黎昭的瞳仁迅速收缩犹如野兽的双眸,他猛然站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手一伸,差点要去掐先生的脖子。
先生这时才意识到对面是一只闻风丧胆的魇魔,他吓得脸色惨白,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少主,我不是故意分神的,我实在,实在想念家中的妻儿。”
说起家人,先生眼里泛起了泪光,他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对于凡人的家庭,黎昭升起了莫大的兴趣,魇魔本相逐步收拢,又回到了乖巧懂事的学生。
他问道:“你有几个孩子,都几岁了?”
先生闻言,面色紧绷,不忘保持着警惕,含糊道:“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没有少主这般乖巧。”
黎昭暗暗垂下眼帘,这几天他可不乖巧,就在昨天他刚刚哥哥们互殴了。
他没跟先生说此事,因为这几天先生正好在教他,“首孝悌,次谨信”,那也不怪黎昭,谁让哥哥们从小就折磨他。
先生转身从背篓的最底部掏出了一只木雕成的小雪狐,想要讨好这位喜怒无常的魇魔,说道:“这本是给我小女儿的,谁知刚买完就被抓来,也不知何时我能回去,你拿去玩吧。”
那雪狐表面光滑,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摩挲。
黎昭早就过了玩乐的年纪,他分明看见先生的手攥得很紧。
黎昭从小没见过这些,明白不夺人所好的道理,于是他装作嫌弃的样子,说道:“这东西本少主要多少有多少,不玩。”
见先生还是愁容不展,黎昭双眼一亮,说:“要不我帮你去看看家里人吧,我还从来没出过暗渊呢。”
这句话犹如送虎去羊窝,先生连连摆手,说道:“不可,怎能劳烦少主大驾,我待到月末就会回……”
先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肩膀松垮了下来,像是被手指捏起的麻绳,绷得很紧,麻绳两端耷拉着。
黎昭挑眉,知道青渊主的脾气,一向是管杀不管埋,这先生的事情估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再说,被青渊主惦记着可不是好事。
先生望着黎昭的脸,忍了许久,终于大哭起来,说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北垣的凛冬了,我被抓来,家里没了人,该怎么过活,我家里的妻子孩子们都等着我回去,我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
黎昭懵懵懂懂点头,恰三春的冬天凉爽宜人,他没经历过北垣的冬天。
“我送你回去吧先生,”黎昭双肘放在书桌上,半立着身体,说道,“等天气暖和了你再来,你教我别的。”
先生的小眼睛骤然亮起,犹豫了一会,说道:“那过三日吧,这三天你把《蒙求》学会,先生我也可以归乡啦!”
黎昭之后就去探路了,他一向重承诺。
先生并不住在恰三春,他住在暗渊跟北垣的交界处,一栋木屋内。
他哼着小调,整理着书册,想着许久未见的妻儿,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或许他还有点遗憾,黎昭这样的好苗子开蒙却晚了些,若是七八岁时就读书,那说不定真的能考状元呢。
先生弯腰把书册放入背篓,突然感到后方传来几股危险的气息。
他回头见到几位身材高大的魇魔,心里感到一阵不详。
“凡人,你好啊。”
开口的是一只体型最魁梧的魇魔,眉心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体型之大对比先生而言,像是一座小山。
他稍稍弯下腰,金眸冰冷无情,平视着先生的眼睛,说道:“我是黎昭的大哥,这几天他都在这里,嗯,读书,是这么说吗?”
先生一听是学生的哥哥,有些紧张说道:“正是,这几日黎昭都在老夫这里,读书开蒙。”
“唷,弟弟不愧是青渊主最宠爱的血亲,”一名高个瘦削的魇魔酸溜溜地说道,“不仅有个妈,还有个什么春的地方,又来了个先生,我们这些哥哥是不及的咯。”
他阴阳怪气,先生却是听懂了,渐渐反应过来,这是在暗渊,一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先生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双眼发直,颤声道:“各,各种大王,饶命,老夫马上就回北垣。”
背篓被推倒了,散落了一地的书籍。
“诶,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高个魇魔走过来,拍拍先生的肩膀,捡起散落的书,“这书怎么读啊?”
他不识字,书也拿反了。
先生已然说不出话了,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发抖,“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还有……”
他紧紧闭上嘴巴,涕泪纵横。
“别怕嘛,我们也是好学的学生啊,”高个魇魔把书递到先生面前,“先生,不如教教我们这愚笨的学生吧,我们也想跟黎昭弟弟一样,学做人呢。”
…
黎昭在北垣上行了许久,才找到一座小镇,既是有人烟的地方,应当就是先生的家了。
他未作停留,又照着原路返回。
来到先生房前时,黎昭停下了脚步,雪白的鼻翼翕动,闻到了血腥味。
在暗渊血腥味很常见,可是先生房前的血腥味过于浓烈,也过于新鲜了,还闻到了纯种魇魔特有的气味,那混杂着死亡、邪恶的特殊味道。
黎昭面上的皮肉紧绷了一瞬,深色的瞳仁竖立,如一根细针,两只眼瞳只剩下了璀璨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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