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去山里挖点东西。”蒋小一见她穿着一件厚衣裳,这衣裳颜色有些浅,不耐脏,而且瞧着也‘新’,二伯娘平日很少穿,也就去赶集或者走亲戚的时候,蒋小一才会见她拿出来穿穿,这会儿又见她背着一个背篓,当即懂了:
“伯娘去赶集了?”
“嗯!”二伯娘两手缩在袖子里,冻得嘴发紫,她微微侧过身给蒋小一看:“今天去镇上割了点肉,还买了点糖,你拿几块给小二他们。”
蒋小一摆摆手没有要。
前儿他刚给蒋大牛几人发了工钱,二伯娘是省惯了的,这朝又买肉又买糖的,定是要拿去走亲戚或是有旁的啥子用。
蒋大牛和蒋大树干了大半来月,一天三十文,每人赚了六百多,二伯是后头来的,才干了九天,但也得了两百七十文。
三个人家一起,差不多是一两多银子。
前儿晚上回去,一堆铜板搁在桌子上,大房一家瞧了半响,高兴坏了,个个都激动的不行。
这都不到一个月,就赚了一两多银子,要知道他们先头是省吃俭用,存了三年多,才存了五银子。
这会儿才一个月就……
能不激动?
大伯娘都还掉眼泪,说要是能一直在二房那边做,那么他们家,可算是熬出头了。
先前村里人晓得白子慕在福来客栈当掌柜,还想着大房一家这些年没少照顾二房,但凡是有点啥,都往二房那边送。
虽说小时候大伯二伯病重,二房给借过银子,可后头那银子,大房是还了的,如此,说起来,大房也不欠着二房啥了,但大房对着二房好,蒋小一又是个念着恩的,想来肯定会让白子慕想了法子,把大房家那几个塞到客栈里头去。
可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着白子慕有动作,村里有些人背后便开始说了。
“这二房如今是起来了,咋的不晓得帮衬帮衬大房,虽说是分了家,但蒋老大和小一他爷爷蒋老二那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那戏文里常说啥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瞧着啊!这话也不全对。”
“瞎扯啥,蒋小一啥的人你们不晓得?那是懂事,孝顺得紧,以前隔三差五就给大房送猪草,连着小三那孩子,去捡柴火捡得多了,也会往大房那边送,如今白小子是当掌柜了,可人客栈里头先头就满员了,他能无缘无故的把人开了然后再塞自个人进去?真这么做了,那他可真不算的好。”
“怎么不算的好?外头人和自家人那能有的比?不帮衬自家人,还有理了?”
村里人说啥的都有。
有些人还笑话大房一家子,说他们这些年,往二房送的肉啊,红薯啊,玉米面啊啥的,真是白瞎了。
村里人只晓得当初大房欠了二房的银子,可却不晓得,要不是没有二房帮着找人,大房一家子,便去不了府城。
村里人爱说闲,自家事自家懂,大房听了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蒋大牛和蒋大树去给二房干活,村里人一打听,一天三十文,那么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九百文!!差不多一两银子。
哎呦我的娘啊,这可不得了啊!
这不比去客栈里头当小二的强?
听说柳江村那刘虎子,一个月都才六百多文。
这哪里是白瞎?这明明是天下掉大肥肉的好事儿。
村里人又开始羡慕起大房来了。
就说吧!
一人得道,鸡犬想升天,那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吴媒婆晓得了这事儿,还去找过二伯娘,问她还想不想去山里屯同柳家的说亲?
先头大房穷,没啥子赚钱的门路,能娶个媳妇,那就是笑掉大牙的美事儿了。
一个穷,一个残,配着倒是刚刚好。
但要是蒋大树能赚着银子了,那蒋家还看上柳哥儿吗?
这自古以来,都是穷人家的汉子讨不着媳妇,可没有说穷人家的姑娘、哥儿嫁不出去的。
就算是蒋小一,他拖到这个年纪,也不是因为蒋家穷,他嫁不出去,而是他要留家里,照顾两个弟弟,人家也怕娶了他,他倒贴娘家,因此这才耽搁了。
柳哥儿家里穷,手还废了,人家嫌,但这嫌的,都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些,有的选的汉子才嫌,那些讨不着媳妇儿的,可就不嫌了。
毕竟山里屯里头,娶不着媳妇的老光棍多的是。
吴媒婆说:“年轻的汉子嫌他干不了活,不愿的娶他,可那老汉子却是不嫌的,人啊!就想娶个婆娘回去暖被窝,生个娃子传宗接代,之前我听人说,他们村的王家就去柳家提过亲。”
二伯娘对山里屯不是很熟悉,而且又嫁小山村几十年了,离得远,一些事儿难免的不晓得:“王家?”
吴媒婆到处的给人说媒,十里八乡那是啥事儿都瞒不过她:
“嗯!那王家同咱们村的陆家一样,但陆家那汉子会打人,王家那个是不打媳妇,可是人赖得很,快四十的人了,吃喝拉撒的,还得他哥他大嫂伺候。”
那王家汉子是老来子,先头爹娘疼,是捧在手怕疼了,含嘴里又怕化了,啥活儿都不给做。
后来王家汉子养成了懒惰性子,爹娘去了,他天天的躺床上,让着他大哥大嫂养,叫他干活,他是死都不愿干,饭煮好了,搁堂屋里,喊他去吃,他都不肯去,硬是要人打好了送床头来,他才肯吃。
先头他大哥大嫂不愿这么伺候他,毕竟有手有脚的,也不是孩子了,当哥当嫂的,哪里能像着爹娘似的那般惯着森*晚*整*理他,知道他懒,想饿他几天,让他出门去干活。
可结果那懒汉中午没见他们送饭菜来,直接在家里头闹了一顿,拿着菜刀挥来挥去的威胁,说爹娘走的时候,都说了让你们照顾我,你们不听爹娘的话,我就砍死你们全家,大不了都不活了,反正他就一个,啥都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他不像开玩笑,而且他性子也不像得旁人,乖戾得很,没准的还真的能说到做到。
遇上这么个混账东西,他大哥大嫂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再不敢饿着他,也生怕一个惹他不高兴了,他会对着家里的孩子下手。
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要是爹娘不在了,兄弟个个都成了家,那大家分家过,这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若是底下弟妹没成家,就把他们分出去,那传出去,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大抵是不耐烦再这么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他大嫂就想给他娶个媳妇,然后将他分出去,这样家里能落个清净。
那汉子也同意了,反正只要有人能伺候他就行。
后头他们去柳家提亲,柳家不愿。
经吴媒婆这么一说,二伯娘也想起来,这王家汉子,她确实是听过一耳朵。
毕竟这人是懒得人尽皆知,懒得令人恐怖。
听说那汉子好几年都不洗头,那味儿大得很,大夏天的,一出门,那苍蝇总饶着他的头飞,远远瞧着,就跟顶着个马蜂窝似的。
有些人是十年不洗头,只为吃顿油,而王家汉子十年不洗头,那纯属是因为懒,邋里邋遢的,半点都不像个人。
以前二伯娘听人说这事儿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这人咋的就能懒成这样。
毕竟他们正常人,三四天的不洗头,那头都痒得直要命,要是冷天还好,夏天天天的干活冒汗,几天不洗,都受不住。
这人也不晓得咋的能那么久不洗。
当初因着这么想,二伯娘是印象深刻。
王家上门提亲这还是三年前的事,那会儿柳哥儿也才十七,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等等还是行的。
毕竟人总爱抱有幻想。
没准下个月,或者明年啥的,就能找到个更好的呢?
不急,再等等。
但这会儿二十了,柳家如果怕柳哥儿越拖越久,后头真的寻不到人家,将他嫁了呢?
农家人,三四月份要春耕,五六七月份,要锄草,要捉虫,要照顾地里的庄稼,八九十月份要秋收、晒谷子,粮食收上来了,还得去山里砍柴,备着过冬用,那是天天的不得闲。
一年到头要说有空的,也就这会儿。
落雪了,地里没活干,外头又冷,大家都是搁屋里头烤火,这时候村里的妇人最爱串门,这聊闲,聊多了,难免的定是会问:
“你家老大今年多大了?要是没记错,应该十六七了吧!可是有给他相看人家了?”
“我听我婶子说,隔壁村李家有个姑娘,今年正巧的十七了,还没许人家……”
往年过冬的时候,找媒婆的人家特别多。
吴媒婆也是怕着有人上了柳家的门,这事儿被人抢了去。
毕竟这十里八乡的,也不止她一个媒婆。
第100章
吴媒婆说道:“大树她娘,我也不匡你,咱是一起玩到大的姐妹,你这些年托我给大树相看人家,我给你找的什么人,对方啥的性子,是好是坏,我是从不瞒你。”
这话是真的。
像着之前帮着相看的那个姑娘,吴媒婆也实话实说了,模样是好,但人同着孙家娟子一样。咱庄稼人,你回去好好想想。
这若是换了旁的媒婆,绝不会这么说。毕竟要是撮合成了,她们得的红包可不少,因此媒婆都是专门挑好的说。
当初二伯娘只想着人不嫌他们家穷,肯嫁过来,那便行了,高兴得脑子都懵了,也没细想,后头才晓得吴媒婆说的什么意思。
像孙家娟子,那便是一样活儿都不会干。
‘咱庄稼人’,这话意思便是他们不像得镇上的富贵人家,这媳妇娶回来,那定是要帮村着家里干些活儿的。
吴媒婆怎么样,二伯娘是知道的,确实是匡谁都不会匡她,毕竟从小玩到大,要是给蒋大树说了个不好的,这住的又是同个村,吴媒婆难道就不怕二伯娘‘闹’上门?失了多年情义?
二伯娘说:“我自是信你。”
吴媒婆听了这话才道:“那柳哥儿虽是干活不利索,但旁的,品性脾气,那都是好的,人家总说,娶妻娶贤,娶个好的进家门,那日子才能过的顺顺当当,要是娶个不好的,你就看刘家,婆媳不对付,天天吵,日日闹,你说刘大姐和刘小子,那日子能过得舒坦吗?你若是觉得行,过几天我帮你跑一趟,不然我就怕着旁人先上门了,那柳家的要是同意了,那咱可怎么办?”
她其实也是怕蒋家有了赚钱的门路,瞧不上柳家了,想给蒋大树找个姑娘。
现在蒋家虽是穷,可有了这么份活计,以后总不可能还像着如今这般,那富起来是迟早的事儿。
现在村里人,谁家不羡慕大房一家,如今真的想给大树相看人家,多的是姑娘乐意嫁过来。
可吴媒婆就觉得柳哥儿好,除了干活不咋的利索,那是处处都合她眼,可惜她家三个孩子,嫁的嫁,娶的娶,如今家里也就三岁的小孙子光着,不然她都想让着柳哥儿进她家门了。
先头二伯娘就挺中意柳哥儿的,她那会儿见人在河边洗衣裳,高高瘦瘦的个,洗完衣裳后得嘴拧,弄了老半天。
说实话,她当时瞧着心里有点酸,虽是没了手指头,可人依旧是勤快,手拧不了,可人想着法子去克服,也不嫌害臊丢人。
她不懂啥子叫坚强,也不懂什么不屈不挠,坚韧不拔。
可见着柳哥儿那般,残了手还出来干活,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好。
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即使关系再亲厚,那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山里屯真真是在山旮旯里,八/九几座大山将着山里屯与外界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