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这枣梨一般都是十二月份开始成熟,不过因着树太高了,也不好爬,下头离地面三米左右的距离,没有分叉的树枝,像电线杆一样,笔直又滑溜溜,爬都爬不上去,寻常大家想摘,都是拿了竹竿来拍打。
树顶上那几个,太远太高,村里人打不到,这才剩下了,蒋小三眼尖,见着了立马吸溜了一下口水,拉着白子慕的手,奶呼呼的哀求说:“哥夫,小三想吃。”
白子慕当时插着腰,说:“不,你不想吃。”
蒋小三咬着小食指:“没有不想吃呀,小三想吃的。”
蒋小二举起手来:“小二也想呢!”
沈鸟鸟没吃过那玩意儿,还悄咪咪的问蒋小二那个东西好吃吗?
蒋小二说好吃啊!以前大哥和父亲经常给他们摘,甜甜的呢!
那时候他们唯一能吃的小零嘴,就是蒋父和蒋小一从山里带回来的各种野果子了。
甜甜的!!!
沈鸟鸟一听,立马也跟着求起来。
“那么高,吃个屁股吃,回家回家。”白子慕说完了,作势要挑柴火回家,蒋小三和沈鸟鸟立刻去抱他的腿,奶呼呼喊他:“哥夫,求求你,摘给我们吃哦。”
白子慕‘啧’了一声,给了他们每人屁股一巴掌,说他们事儿多,然后朝树上看了看,像是在估算着能不能摘到,看了片刻后,他往后退,然后助跑了两步,一个箭步立马的就蹿到了树上,去给他们摘了。
蒋小二、蒋小三和沈鸟鸟在树底下喊丫丫,又蹦又跳的:“哇,哥夫好生猛哦,哥夫爬高高了。”
“哥夫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牛不牛逼?”
“牛逼坏了。”
树上还有点雪花子,白子慕摘了枣梨,又像突然发病了一样,疯狂的的摇晃树枝,那雪花如雨下,三个小家伙被淋了一身,有的落到脖子里,冷得他们立马打哆嗦,然后大喊大叫。
一下说好好玩,一下又说哥夫坏蛋,等下拿大力金刚腿踹你。
“谁敢动我?回去了我把他吊茅房里。”
“怎么这样啊!哥夫大坏蛋,我们要召唤大哥来收拾你。”
四个人,是吵吵闹闹的,整个村的人站一起,怕是都没他们那么能吵。
蒋小一怕三个小家伙捡的柴火多,白子慕虽是力气大,但太大捆了也不好拿,就想着来看看,用不用帮忙。
枣梨一共摘了八个,先头蒋小三只见了五个,后头爬到上头,白子慕发现还有三个被叶子掩盖住了。
蒋小一也喜欢吃这玩意儿,蒋小二还想着留几个回家给他,这会儿见他来了,立马扑到他怀里,献宝一样,两手捧着递给蒋小一:“大哥,哥夫给我们摘枣梨了,大哥吃。”
沈鸟鸟和蒋小三也围了过来,囔着要蒋小一吃,蒋小一拿了一个,发现掰不动,直接递给了白子慕。
“夫君,帮我。”
这枣梨外头的壳子硬得很,果肉却有点像无花果,成熟的时候,壳子会裂开一条缝,因此最容易招些小虫子。
这玩意儿大概是大周特意的东西,白子慕之前都没见过,枣梨再硬,都没他手硬,他夫郎想吃,这会儿正直勾勾的看着,别说什么枣梨了,就是个石头他都得想了法子给劈开。
用力一掰开后,他递了一半蒋小一,蒋小一立马闭上眼睛吃了起来。
枣梨甜滋滋的,他扬着嘴角,一脸满足,像泡蜜罐子里了一样。
白子慕以为有什么讲究,把另一半也递给他后,才颇为好奇道:“……你闭眼睛干什么?这果子难道吃的时候得闭上眼睛?”
蒋小一说得相当认真:“这种果子里头容易有虫子,吃的时候闭上眼睛,就能放心的吃了。”
白子慕:“……”
白子慕直接噎了一下。
这什么操作啊?但……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在里头。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见惯不怪,可沈鸟鸟似乎觉得这话相当的有道理,还仰着头,一脸崇拜:“哇,大哥,你好聪明了。”
蒋小一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也就一般般。”
白子慕:“……”
白子慕见他朝自己看过来,一脸期待,大眼睛又晶晶亮,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嘴巴动了动,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才道:“我夫郎脑子就是激灵。”
蒋小一锤了他一下,一脸傲娇。
白子慕抹了把脸,见他这模样实在是稀罕,没忍住,亲了他一口,见他又更美了,是想笑又有点想哭。
夫郎好哄,以后要是犯了事儿,他就不用怕了。
可夫郎脑子不太好,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有时觉得蒋小一挺聪明,脑子激灵得很,差点都快赶上他自个儿了,可有时又觉他傻不愣登,跟蒋小三有得一拼,但……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蒋小三见蒋小一吃了,也举着果子让白子慕帮他们开。
王哥儿那会儿就在一侧山腰上割草,离得不算远,不晓得为啥,白子慕只是给蒋小二他们几个小家伙摘个果子,可他就是觉得白子慕很疼这三个孩子。
之前他就常听村里人说蒋家那哥婿对蒋家那三个娃子当真是没得说,天天的给他们买肉吃,还带他们去上工。
但王哥儿觉得,不是说能给孩子买肉吃就是疼孩子,若是心善,或是见着他们可怜,或看在蒋小一的面子上,也能给他们花银子买肉吃。
但那不是疼。
就像着张屠夫家那两个女婿,往年初二陪媳妇回张家,王哥儿就见他们东西是大包小包的带,那给张大宝买的东西也不少,又是鞋子又是糖的。
他路过张家外头,还见那两女婿在张屠夫跟前,一个劲儿的夸张大宝,说这孩子长得好真实好,结实得紧,他们瞧着就打心里喜欢,走的时候还说让张大宝以后经常上他们家去玩。
可话说的好听,出了张家门,张屠夫和张氏不在跟前,那两汉子要是碰上了张大宝,那是招呼都不打一声。
王哥儿见了好几次,就晓得了,每次买那鞋子啊糖啊啥的,其实也就是做做面子,尽个礼数,这两,不是真的疼张大宝。
可见了白子慕和三个孩子相处时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好像只要蒋小二他们三个小森*晚*整*理家伙说想要,不管啥,白子慕都会想了法子给他们弄来。
即使嘴上说的不情不愿,可孩子说想,他立马的就给孩子去拿了。
村里人就是疼自个亲儿子,估计也就这么个疼法了。
大家总猜不透,白子慕和蒋小一咋的那么疼底下这几个小舅子,如今蒋家那三个娃子,说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不为过。天天的吃肉还不算,一人还好几件袄子,这棉袄不便宜,一件都得几百文的往上走。
蒋小一以前没成家,疼弟弟,那大家尚且还能理解,但如今成家了,虽说是做了生意,赚了些,但银子却是没藏着掖着,给孩子买这买那,银子全花几个孩子身上,大家就不理解了。
怎么不偷偷留些?以后自个有孩子了咋的整?不能光顾着弟弟,白小子也是,不晓得到底咋想的。
大家不懂,但王哥儿大抵晓得为什么。
先头他路上碰到蒋小二,见蒋小二手上夸着个小篮子,像村里妇人要去摘菜似的,走得慢吞吞,觉得有些好笑,正巧他要去地里摘菜,要经过村尾那边,便抱着蒋小二回去,见他小手里捏着个野梨,还笑着问他:“梨果子哪儿来的?”
小山村没人种梨树,但山里有一些,村里孩子多,嘴也馋,每次都等不到野梨成熟,就成群结队跑山里找,然后摘了吃,而且那时候,野梨也差不多过季了,山里已经没什么野梨了。
蒋小二奶呼呼的道:“是叔公给小二的。”
叔公去砍柴,见树上还有一个,大概是先头树叶遮挡了,没人发现,遗漏了下来,便拿棍子打了下来,路上看见蒋小二,疼他,就给他了。
蒋小二应该是刚从大房那边同堂奶奶学针线活儿回来,篮子里放着把剪刀,还有一些线,和两块小旧布,布上头的针线缝得歪歪扭扭,篮子虽是小,但只装这么些东西是没装满的,野梨也可以放里头,但他硬是要抓手里,想来是宝贝得紧。
王哥儿笑起来:“那你怎么不吃呀?”
蒋小二想都不想,直接道:“要留给大哥也。”
“那不给你父亲吗?”王哥儿有意逗他:“只有一个,你确定要给大哥?那你父亲呢?怎么办?”
蒋小二闻言,顿时愁苦起来,挠挠头,最后还是说,想给大哥,大哥爱吃甜甜。
一个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对穷人家来讲,一阵一线,甚至只一口吃食,不管是买来的,还是地里寻的,只要能吃,那都是稀罕物。
他自己没有吃,家里还有蒋父,还有蒋小一和蒋小三三个,但他却想留着给蒋小一。
为啥?
不用问,王哥儿都晓得,因为他最爱的就是蒋小一,因此才有点吃,就先念着他,连着自己都舍不得吃。
王哥儿又问他,跟奶奶学针线活儿,辛苦吗?
蒋小二说不辛苦啊!
王哥儿捏着他瘦巴巴的小脸儿:“我们小二不怕人笑话吗?”
蒋小二眨巴着黑黝黝的圆眼睛:“笑话什么呀?”
“针线活都是姑娘、哥儿才学的东西,小二可是个小汉子呢!”王哥儿说。
“小汉子也能学的,小二都学会了呢!上次大哥衣裳坏了,还是小二给他缝的。”蒋小二严肃着小脸儿:
“小二不怕人家笑,大哥不会缝衣裳,小二会了,就能帮大哥了,小二能帮忙,大哥就不用累累,谁笑话小二,小二就叫弟弟去收拾他,王哥哥,我告诉你,我弟弟可厉害了,这么大的柴火,他都能抱起来。”
说着他看着手里的梨,眉头微拧:“弟弟天天要捡菜货,还要照顾菜地,弟弟也辛苦,我回去让大哥分一口给弟弟吃,还有父亲,父亲也累累的,也分一口,剩下的,就都给大哥吃。”
王哥儿听了,心里是又酸又涩。
他大嫂那两个闺女,小的那个比蒋小二还要大一岁,但针线活儿就不爱学,寻常学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囔着说累,不要学了。
但针线活儿做起来就动动手,压根不用花啥子力气,哪里会累,不过是因为孩子小,好动好玩,坐不住罢了。
他大嫂是说来说去,她都不愿学,后头他大嫂便说了,不学咋的嫁人?要是以后被你当家的汉子嫌了,你可别怨娘。
如此这般说,她才愿意耐着性子去学了。
但她之所以愿意学,是为着自己,同蒋小二不一样,蒋小二是想着帮蒋小一分担些活儿。
王哥明知故问,问他最爱谁,蒋小二还小,不懂事儿,说最爱大哥,也爱父亲也爱弟弟,都爱。
他是一记事起,总陪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就是蒋小一。
蒋小一于他而言,是大哥,是父亲,也是爹爹般的存在。
所以他最爱大哥。
蒋小一平日有点啥,都会留回家给两个弟弟。
老人总言:我们爱孩子的样子,就是孩子爱我们的样子。
后头蒋小二是但凡有口吃的,都会想着蒋小一。
而蒋小三呢?平日也最护着蒋小一,只要他一听见大家说蒋小一的不是,他是立马的就冲过去,谁说打谁,小小个的,是丝毫不怕被揍。又天天的去捡柴火,为啥子?难道小孩就不晓得累?还不是想着替蒋小一做些活儿。
虽说是弟弟,但这和儿子有什么区别?
就是亲生的儿子,怕是都不能‘孝顺’、懂事到这个地步。
村里的小汉子,谁能像着他两这般?平日说两句,都还要顶嘴,蒋小二和蒋小三懂事得跟闺女哥儿似的,先头是开口闭口就是我大哥,如今大哥也说,哥夫也说,如此也不怪得蒋小一和白子慕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