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赵主君和赵云澜听不下去了,立马就想蹿回屋,结果刚一动,茅房里头就传来蒋小三和赵鸟鸟嗷嗷哭叫的声音。
“哥夫,哥夫,呜呜呜,我们以后好好写课业,你放我们出去,鸟鸟要出去。”
“小三怕,小三怕,大哥,大哥,救命啊!呜呜呜……”
白子慕让他们哭了好一会儿,才道:“下次写课业,还偷不偷懒了?”
蒋小三和赵鸟鸟急吼吼哭道:“不偷懒不偷懒,哥夫,放我们出去吧,求求你了,我们害怕多多,里面太恐怖了,哥夫,哥夫,放我们出去。”
白子慕:“以后乖不乖?”
“乖,哥夫,我们乖。”
两个小家伙被白子慕从里头拎出来的时候,裤子已经湿了,脸上泪痕明显。
赵云澜虽是心疼,但却啥都没说。
隔天效果显著,蒋小三和赵鸟鸟一起来,刚洗漱完就主动的写课业,积极得不得了。
蒋小二见此心里欣慰,小老头似的道:“上次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这样,这样不好,你们还说没事,哥夫和大哥忙,不会检查,昨天见鬼了没有?”
蒋小三和赵鸟鸟缩着脖子,默默的不敢说话,乖得没边。
快七月底时,房子要起好了,门、窗啥的,工匠们已经按了,这不用他们抄心,但家具,床和柜子啥的,却是得他们自个置办了。
床和柜子这些是大件,一用就是十来年,不能马虎。
该用什么木料好,什么料子才结实,蒋父也不清楚,但他晓得白子慕上工,还有看书,忙,便自个拦了这活儿,跟着赵云澜和赵主君商量。
他有旁的事儿要忙,蒋小一只得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家伙出摊。
这天蒋小一出摊回来,刚到村口见着竹哥儿和雨哥儿、燕娘三个在小溪边摸螺,蒋小二几个便跑过去帮忙,没同蒋小一一起回家。
刚到钱家外头,蒋小一就见一妇人佝偻着背,在他家院子外头不停的徘徊,还时不时的扭头往院子里看。
走近了蒋小一才认出来,是李家的姑娘。
李家姑娘合离回来,李家不容她,被弟媳赶出来后,她便带着闺女在北山山腰那边搭了个棚子过活,又在旁边开了两亩荒地。
那是村里的公用地,不过太过贫瘠,有些沙质,种啥都不太成,要是个人想拿去开荒,还得去衙门报备,开荒前两年不用交税,但后两年却是要交的,税率同着旁的地儿一样,大家觉得不划算,便一直留着,没人买。
村里人可怜她们母子,见她们开了荒种东西,便也允了,睁只眼闭只眼的,只当没看到,也没去衙门举报。
北山山腰那边在村口方向,但离村口远,加上怕村里人嫌,又被赶出去,到时可就真真没个落脚处了,因此李家姑娘平日都不咋的出现在村里,蒋小一都许久没见过她了,差点认不出来。
“李大姐?”
李家姑娘三十多岁了,就比蒋父小一点,按理说,他应该叫声姑,但李家姑娘小时候身子不好,她娘让道士算了一卦,那道士给了个日子,说找这时辰出生的人,认个干亲就行了。
李家的也不懂,最后认到了蒋父身上去,不过后头李家姑娘的身子依旧不好,过了好些年,李家人又找了另一道士给她算,后头那道士说,先头那人算的没错,蒋父那八字能认,可偏的他年纪小,这认干亲,就得叫声干爹,他受不起,不行,得找个年纪大的,最后李家又认了隔壁村一户性周的人家去
但到底是认过的,叫声姐也合适。
李家姑娘瘦得厉害,呐呐的小声问蒋小一可是刚出摊回来?
蒋小一应了一声,领着她进门。
方才她没敢进门,是想着蒋家家里四个汉子,蒋父合离了,她又是个寡妇,不方便进门,但有个哥儿在,进去也没人说闲。
蒋父听见动静扭过头,看见李菜花的瞬间,整个人一哆嗦,吓了一大跳,差点都没认得出来。
虽说都是一个村的,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一村头,一村尾,一个怕遭人嫌,不敢到村里逛,一个以前又见天的搁山里砍柴,后头不砍柴,又天天出摊,如此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李家姑娘先头那也是个漂亮姑娘,如今这沧桑衰老的样,蒋父刚以为是李菜花她那早死的娘来了,让他头皮都紧了一下。
“……菜花你咋来了?快来坐,别站门口,进来进来。”
李家姑娘名叫菜花,很接地气的一个名字,毕竟村里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起不了什么文雅名,大多名儿都是瞎取的,很少有人舍得花银子特意跑去找那读书人帮着起。
李菜花‘哎’了一声,显得有些局促,对于蒋父,她一直不晓得该咋的叫,以前叫了好几年干爹,后头不认干亲了,再这么叫不合适。
但那会儿叫习惯了改不了口,每次见了蒋父她都干爹干爹的叫,那会儿蒋家二房就蒋安一个孩子,家里静得很,蒋阿奶身子不好,蒋爷爷要下地,蒋父打小就勤快,总跟着他去忙,蒋阿奶在家里没事干,李菜花便总跑这边陪她。
蒋阿奶见他们年纪相仿,可李菜花却喊他儿子爹,每次听着了她都觉好笑,一直叫到十三岁,后头忙着照顾弟弟,加上蒋阿奶又去世了,李菜花就不咋的来蒋家了,同蒋父见不着面,就一直没叫过人。
这会儿见对方看着比自个还年轻,不管是叫爹还是叫哥,她都有些叫不出口可蒋父那熟稔的语气,却让她鼻头发酸。
坐下歇了半会儿,蒋小一又拿了几煎饼子给她,李菜花不敢要,蒋小一直接塞她怀里头:“家里做豆腐,豆渣多的很,姐不用客气。”
再推辞就不好了,李菜花没吃,而是收到了衣兜里,蒋小一还要忙着做剁凉草,直接问她可是有啥事儿?
李菜花来也不做啥,就是问蒋小一黄豆还收不收?
她今年种了两亩黄豆,长得不是太好,就收了百来斤,原是想搁家里吃,但前儿她孩子从镇上回来淋了雨,不小心受了寒,没得银子抓药,喝了几天姜汤了也不见得好,李家姑娘没法子,先头听说蒋小一在村里收黄豆,今儿便找上门来了。
她说她之前其实也存了几十个铜板,不过给玉米补种那会儿她带着闺女去隔壁村帮工,银子被人给摸走了。
蒋父蹙起眉头,立马想起先前去补种回来时路上碰上了村里的赖子,那会儿对方捂着胸口,鬼鬼祟祟的,他还以为是对方摸了他的屋,如今想来,八成是偷了李菜花的。
蒋小一看她双手裂了好几个口子,指甲缝里还满是泥,想来是去挖山根了,以前冬季冷,家里没吃的时候,他也会和蒋父去山里挖木薯吃,但这玩意儿人猪都能吃,村里人常跑山里找,也不多,还很难找。
蒋小一道:“收的。”
李家姑娘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似乎急,又仿佛怕蒋小一反悔:“那我回家给你背来。”
一百多斤黄豆,她日子过的省,平日大多是吃木薯和野菜,就磨了些吃,这会儿黄豆还剩大半。
蒋小一看她走路都打晃,怕是背不动,便也跟着起身:“我同你一道去。”
李家姑娘没阻拦,她身子不好,确实背不了重东西。
北山山腰这边小道人走的少,泥土松软,一下起大雨来,又泥泞又湿滑,恰巧的昨儿夜里刚下过雨,李菜花找了根棍子给蒋小一。
蒋小一道:“姐你拿吧,我慢点走没事儿。”以前跑山里砍柴,这种路他没少走,有经验的很,李菜花见他走的平稳,便拄着棍子走在了前头。
到了棚子外头,蒋小一就听见有人在咳嗽,声从茅屋里传来,他想着应该是李菜花的闺女。
李菜花的棚子很是简陋,靠‘墙’那面摆着张床,两边石头搭着,上头就搁两木板,这木板边边还沾了点红漆。
蒋小一可熟悉了,是他叔公家的门,不过这门板用久了,不太结实,后头他叔公就给换了,叔奶奶偶尔找野菜的时候,也会来找李家姑娘唠唠嗑,晓得她木棚子里没有床,母子俩就搁地上睡,但山里远就湿气大,总睡地上哪里行。
摘了门板后,她没舍得烧,给李家姑娘送了过来。
不知是山间夜里凉还是咋的,这会儿蒋小一就见李菜花那床上还垫了好些稻草,大概是最近时常下雨,茅草房露水,太阳没出来,那稻草没能搬出去晒,因此一股子潮味。
木棚子里另一头则是搭了个灶台,很是简陋,锅碗啥的都堆放在地上,除了床和灶台,外加一口破锅和两个碗,一破凳,棚子里可以说是空空荡荡,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怕是都不为过。
这种屋子,真真是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跑出去。
李家姑娘那闺女孤零零的蜷缩在床上,她很瘦,盖着破被子,那被子都没怎么鼓起来,压根不像下头躺了个人。
她一直在咳,听见动静后挣扎的支起身来:“娘……”见还有人,而且还是陌生面孔,大概是不太同人接触,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开口叫人,但又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怕不出声不礼貌,于是她急急的朝李菜花投去求助的眼神。
李菜花母女不咋的出现在村里,蒋小一又很少往这边来,因此先前都没见过李菜花的闺女,只听人说过一耳朵,大家都说这孩子个头比八岁的张大宝都要高一些,而且模样挺好,就是瘦了些。
怕着漏雨,李家姑娘割了茅草,把竹棚子里里外外全围了起来,里头有些黑,李菜花那闺女小脸儿惨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大概是躺久了,没咋的梳过头,头发干燥杂乱,说实话,活像白子慕上次演的老女鬼。
蒋小一原先都没发现床上有人,听见声了他扭头一看,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李菜花坐到床边,床边咿呀作响,似乎要承受不住般,她扶着莫小水坐起来,介绍道:“这是你蒋叔。”
莫小水立马乖乖喊了一声:“蒋叔。”
李菜花拿了个凳子给蒋小一坐,不晓得又是村里哪家好心人送的,那凳子旧得可以,一坐上去摇摇晃晃,蒋小一都不敢坐实了,就怕真泄了力坐下去,这凳子就得当场寿寝正终。
蒋小一觉得自己是长辈,那就得有个长辈的样,于是他拉着凳子坐到床边,问莫小水几岁了?
莫小水咳多了,嗓子哑得厉害,她羞羞的,低着头揪着被子道:“叔,我……我今年六岁了。”
李菜花嫁得晚,孩子年岁自是小一些,说是个闺女,可蒋小一看她的模样,总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莫小水虽瘦,但确实同村里人说的那般,五官特别好看,可蒋小一感觉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他却说不出来,而且不熟,他也不好多问,只闲聊般道:“那你跟小二小三一样大啊!”
李菜花说:“虽都是六岁,但我家小水比小二他们要小几天。”
蒋小二和蒋小三虽说六岁了,但真算算起来,其实是不满六岁的。
他们年底生,按理说到今年年底,他们就正好满六岁,可大周这边都说爱说虚岁,出生那年,不管啥月份,哪怕搁十二月最后一天半夜生,但只要天没亮,那么都得算一岁。
莫小水比蒋小二和蒋小三要晚几天。
蒋小一看她咳得厉害,又摸了摸她额头,发现也很烫,见着灶台边堆着一些筷子粗的小树根,他就晓得怕是李菜花寻的‘偏方’,自个挖的草药根给孩子熬药喝。
但这显然是没喝好。
李菜花从床底下拖了半麻袋的黄豆出来,蒋小一掂了掂,大概八十来斤,李菜花说家里没称,让他看着给就行。
蒋小一按九十斤给了银子,李菜花又是推脱一番,后头看了莫小水一眼,到底是收了银子。
九十斤不算得重,蒋小一刚背到门口,蒋大树来了:“正好来巧了,我来背吧!”
“二哥你怎么来了?”
“三叔怕你背不动,叫我来帮忙。”
蒋小一笑了一声,傲然道:“怎么可能背不动?父亲这是小瞧我,我之前天天的挑柴火。”
第231章
蒋大树见他不晓得蒋父用意,好笑的说:“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路滑,又背着东西,不太好走,两人走得慢,村长婆娘周阿奶在后头见了他们,叫了一声。
见她从山腰下来,蒋小一道:“周奶奶你去山里了?”
“没有。”周阿奶指着左边临近山脚的一处地儿说:“刚我在那挖姜,给菜花送了点过去。”
想来是走的旁的小道,他们走了的时候周老太正巧的从另一头上山,所以刚就没碰着。
周阿奶道:“这几天雨多,先头听说小水那孩子受寒了,你周爷爷不放心,但孤儿寡母的,他个汉子也不好过来,就叫我来看看,都快半个月了,小水那孩子竟是都没好,你李姐也是……”
她顿了一下,不晓得该怎么说,先头她见了李菜花,说孩子要是受寒了,没药吃,就去她家地里挖点姜回去熬了给孩子喝看看能不能好,她家地靠近山腰,她以为李菜花会挖些回去,可方才到地里瞅了瞅,她才发现李菜花没来挖过。
说她不疼孩子,那不对,因为但凡李菜花在外头找到口吃的,她都会藏起来拿回家给莫小水,可说她疼孩子,却又怕这怕那的,宁可孩子病着,也不好意思去她地里挖块姜。
哎。
蒋小一想到李菜花在他家那拘谨的样,想来估计是分辨不出周奶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气话,因此就没敢擅自去挖,毕竟她是村长的婆娘,她不敢惹她不高兴。
蒋小一委婉道:“李姐性子就是这样,不爱占人便宜。”
“这个我哪里能不晓得。”周阿奶不知道想到了啥,脸色不太好看:“她到底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啥性子我懂,你说都是同个爹娘生的,咋的和李二狗区别就那么大。”
蒋大树听不懂,看向她,周阿奶话本就多,继续道:“小水刚生病那会儿,菜花应该是没法子,回家寻他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