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蝉新
“你从哪拿到这张照片的？”宁白无意识地转了转手指上纯金的戒指，冷笑，“当年我命令你把暗网上乱七八糟的照片都销毁，结果你自己留了一套？”
“那又怎么样，”曲暝忽然激动起来，“在你眼里我一直就是个不够忠诚的下属，如果我不做些背信弃义的事，不是无辜被你怀疑吗？”
他夺下宁白手中的茶杯，声音越来越高。
“当年我跟着你去前线，我以为我立了战功，江天就能得到更好的治疗。结果，贵族少爷文森疏忽大意泄露了军事机密，事情被发现后却让我当了替罪羊，我被关进了军事监狱，我重病的雄主被医院赶了出来……”
曲暝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这件事你没参与，事发之后你也保不住我。但别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如果你能像对待伊洛那样对待我，那些家伙不会选我顶罪。你是军队的王牌，哪怕你只是资历最浅的少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宁白，你害我一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是文森害你一生。”宁白轻轻地说，“他去年升任少将了，正在努力疏通高层，准备升中将。”
“文森……”曲暝颓然地坐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江天再也不能活过来，而我，只是下城区商业街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
宁白给曲暝添了一杯茶：“既然你不愿再提往事，那还是说说照片。”
曲暝立刻露出嘲弄的笑容：“宁白，我早该知道，你的心里从来只有你自己。你放心，整个虫星甚至整个宇宙，这些照片没有第二份。照片很美，对吧，你的雄主也赞不绝口，毕竟出自皇家金奖摄影师之手，我记得那是一位大家族的雄虫长子，叫做……”
“霍华德，他的爷爷当过议长。我和他在一个大雪天认识，那天他家在开宴会，他偷跑出来拍雪景，用一张照片跟我搭讪。”
曲暝哂笑：“怪不得你能从D级一步步升到B级，看来是和不少高级雄虫鬼混过。”
“你想多了，他们这些上等虫玩弄一只小雌虫，根本用不着‘鬼混’那么麻烦，他们有的是手段。”
宁白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从D级升到C级，就是在霍华德洗照片的暗房里。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大楼外面忽然炸响一道惊雷，屋顶发出巨响，整个宴会厅都在轻轻颤抖。
听声音，密密匝匝的雨已经从虫星永远晦暗的天幕砸落，雨水澎湃浩荡，无边无际，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沉闷的雨声中，宁白忽然转过头，与曲暝四目相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知道霍华德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浅色的眸子里映照着墙壁上摇曳不息的灯火，决绝而热烈，嘴角轻轻挑起，诡异的微笑让曲暝后背发凉。
“……我听说他，失踪了。”曲暝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白，“霍华德，他的爷爷当过议长，你竟然……”
宁白轻蔑一笑，仰头喝完了杯中的红茶。
“他在外出采风的时候失踪了，他的家族找了他好多年，直到现在，杳无音信。”宁白朝曲暝勾勾手指，“想知道那具尸体在哪里吗？我可以告诉你，你用这个消息向他的家族换点你想要的东西。”
曲暝向后躲避着身体：“少将，不，不，我不会出卖您，您相信我……”
宁白盯紧曲暝的眼神：“我从来都不相信你，因为你……太懦弱。”
“商业街的王又怎么样，”宁白站起来，张开手臂，环视空空荡荡的宴会厅，“文森让你家破人亡，你却躲在这个污水横流的下城区，赚点不干不净的星币，浑浑噩噩消磨日子。”
“你的眼界只有区区商业街，而我，总有一天，我要将整个国家都紧紧攥在自己手上。”
“到那时候，所有贵族都要向我俯首称臣，痛哭流涕忏悔他们的罪孽，我的下属再也不会遭受不白之冤，他们可以永远和心爱的雄虫长相厮守，共度一生。”
“曲暝，我们曾驾驶最先进的机甲在前线并肩作战，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是都我最默契的战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有些事……只是因为当时的我，还不够强大，不能把身边所有的伙伴保护周全。”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江天。”
“少将！”曲暝走到宁白面前，笔直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宁白向他回礼，沉声道：“有关霍华德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虫族，用这个秘密，我可以换取你的信任与合作吗？”
“少将，在我心目中，您永远是我最景仰和钦佩的长官，我永远愿意追随您。”
“好，那就让我们一起从下城区商业街重返集团军军部大厦。曲暝，我知道你有K12星球的眼线，拿份名单给我。”
“是，少将！名单我稍后给您，现在我必须出去一趟，”曲暝把自己的通讯器拿给宁白看，“商业街的排水一直是个大问题，每次下雨都需要组织大家一起疏通排水管，我要先去现场。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不必了。”宁白爽朗地笑笑，“我跟你一起去。”
……
风雨初霁，宁白与曲暝一身污秽地回到大楼八层。
一边走，曲暝由衷地说：“您在普通民众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高，今天大家看到您在现场一起干活，都很受振奋。”
宁白道：“你们每次都下雨都这样吗？”
“嗯，排水线路的重新建设需要政府许可，我们的方案一直办不下来。”
“这事我想办法解决。”宁白说。
“那我现在把您要的资料给您，还有那天您和雄主来商业街的监控录像……我觉得您也需要看看。”曲暝说。
“有什么问题吗？”
“嗯，”曲暝肯定地说，“我猜测，您的雄主，应该不是D级。”
监控录像很快传输到了宁白的通讯器上，曲暝打开他们在商场一楼遇到卖花虫崽的那段。
只见墙上的广告牌堪堪坠落，雄虫义无反顾地护住宁白的身体，当沉重的金属板砸在雄虫后背时，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画面中一闪而过，挡在金属板和雄虫的身体之间，把广告牌弹开了。
“精神力护盾。”曲暝说，“虽然已经很久没见过能够拥有精神力护盾的雄虫了，但当年我们都在战场上吃过不少这玩意的亏，相信少将也不会看错。”
宁白没有说话，蹙眉沉思，把监控视频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又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少将，不会错的。在您来之前，我也已经反复看过很多遍了。精神力护盾是由精神力丝线凝聚而成的，无论硬度、厚度、韧性都可以与军队最先进的武器相提并论，可以在危急时刻保护雄虫生命。我敢说，整个虫星现有的A级雄虫里，都没有几只能熟练使用精神力护盾。您的雄主，他绝对不会是D级。”
“但他……”宁白现在有些迷惑，“那天我们离开这里就去了医院，他的精神力复检结果是D。”
“您是相信医院的仪器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离开商业街回家的路上，宁白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他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通讯器里那份有关K12星球的名单都不能稍稍吸引他的注意力。
楚安有精神力护盾，怎么可能？
他的精神力确实很强，但他也确实是D级。
楚安自己知道这件事吗，难道那是他无意中使用出来的？
为了……保护我？
宁白推开家门。
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自己的雄主，一阵清新的甜香扑入他的鼻翼。
楚安似乎听见了他进门的声音，在厨房里喊道：“你回来了？快来帮我，哈哈哈，我快支撑不住了。”
宁白连忙跑进厨房。
只见他的雄主站在桌边，笨拙地指挥着身上生长出来的七八条精神力丝线触手，正在调配一份糖浆饮品。
每条触手上都挂着一个配料瓶，瓶子里是各种糖浆、花蜜、果干果脯。
楚安紧张兮兮地看着配方说明，同时把规定剂量的配料倒入杯子里，还分出另外一条精神力丝线搅拌均匀。
“你快帮我把那个加热器关掉。”楚安满头大汗地吩咐宁白，“我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去管温度了。”
他把正在调配的饮品完成，然后将触手上的配料瓶一一放下，神秘兮兮地拿了一杯成品走到宁白面前。
“给你尝尝，网上说这是那家死贵死贵的爱丽丝甜品店的独家配方，雌虫特供款。我专门给你做的。”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宁白，见宁白眼神呆呆的，故意用一条精神力丝线勾了勾宁白的鼻梁。
“你不会没见过这种精神力丝线吧，”楚安说，“这是精神力的实体化，雄虫都可以训练出来，但是论文上说要多加练习才能熟练运用，练习的最好方法就是操作高精度的动作，比如调酒什么的。不过你和我都不喝酒，我就用来调饮料了。好喝吗？”
“嗯。”宁白说，“甜味很清爽、很特别，有点像……”
“像什么？”
“像……”宁白脑子很乱，他猜不透楚安的用意，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只永远对他笑着的雄虫。
在楚安的逼问下，他脱口而出：“……像我雄父当年喝的药汤。”
楚安的精神力触手一下子全都缩了回去：“哈？？？”
第13章 主战派
经过一定的训练，所有雄虫都可以使用精神力丝线触手。
对这一点，楚安深信不疑。
因为他在科研文献库里看到的所有高引用率论文，几乎都倾向于这个观点。
而且，除了科研机构的专家学者，虫星论坛上的广大雄虫网友们也这样说。
论坛上有一个名叫“精神力丝线交流”的专门板块，里面充满了诸如“三十天引爆你的精神力”“精神力丝线半小时入门”之类的帖子，时不时还有雄虫在板块里开记录帖，专门记录自己练习使用精神力丝线的过程。
网友们发出来的照片比孙悟空七十二般变化还要神奇，特别是有些“丝线网红”，几乎快要达到“虫线合一”的超神境界。
楚安很受鼓舞，他觉得自己假以时日，必定也能把身上这些顽皮的小线头收拾地妥妥帖帖，让它们帮自己应付编辑的催稿，起码日更三万。
不，不止三万，可以六万。他要再开一本新书，同时赚两份稿费，这样就能早日买到心仪的花园别墅，与宁白一起搬到条件更好的房子里了。
他早就想好了，要在别墅的大客厅里给宁白订制一个很漂亮的展示柜，把那些军功章全挂在里面。
好吧，也不能把展示柜的空间全分给宁白，万一以后他自己能得个什么文学奖，也要给自己的奖杯留个位置。
希望宁白不会介意。
楚安沉浸在学习“特异功能”的兴奋心情中，完全忽略了板块里无处不见的“多形态丝线模型今日特价”小广告，并且忘记了自己年少轻狂时也曾经在虚拟的网络后面大言不惭吹牛皮。
……
……
像是因为说错话而感到歉疚，那一天，宁白把楚安调制出来的糖浆饮料全都喝完了。
看着宁白一杯接一杯地把那些饮料灌下肚，楚安莫名其妙想到了官场恶臭的酒桌文化，产生了一种虐待自家雌虫的负罪感。
他拦住宁白的手，担心地说：“别喝了，就算不是太难喝，你一下子喝进去这么多糖水，对身体也不好啊，会增加糖尿病风险……”
糖尿病？
宁白眨眨眼，楚安也眨眨眼。
刚才全都缩回去了的精神力丝线从楚安头顶又冒出来一根，替楚安搔搔头皮，然后又藏回楚安脑后不见了。
“呃……”楚安只能说些颠三倒四的内容强行转移话题。
“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家人呢，你的雄父生病了吗，我们抽空去看望他？那个……今天到新的岗位工作，还适应吗，基层的琐事应该挺多的吧？啊对了，我忽然发现，现在握着你的手，你的手环不会放电了，看来我们的治疗很有效果，晚上再来一次？”
宁白回避了楚安其他问题，只道：“是，我听从雄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