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蝉新
但宁白有些食不知味。
想到今天白天的一通视频通讯以及家中已经安装完毕的温控系统，他已经猜出了一二。
他在楚安面前演过不少戏，或许他确实算得上演技不错，因为这一次，是他的戏码第一次被戳穿。
他怕这次“戳穿”产生连锁反应，怕从此无法得到楚安的精神力调节。
宁白想，楚安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愤怒，可能会惩罚自己，他在强制匹配时送给楚安的那条军鞭应该还放在柜子里，今天楚安可能会拿出来用一用。
今晚的精神力调节必定是不会有了，楚安可以用很长一段时间来熟悉那条军鞭的手感。
他温柔的雄主可能会从此爱上这种对雌虫为所欲为的掌控感，就像曾经的贝恩一样，变得越来越易怒、凶残。
宁白心神不宁地偷瞟楚安。
他最近精神力太紧张，其实很需要楚安的调节。
如果不能从楚安那里得到纾解，他就必须吃药。
对了，药，去前线之前也要准备一些，五代机甲会调用驾驶员的精神力，没有药，他一定撑不住。
宁白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待着楚安的怒火降临。
然而，楚安却只是神情自若地享受着晚餐，似乎并没有任何要发飙的意思。
“帮我盛一碗汤可以吗？”一如往常的温柔声音打断了宁白的思绪，楚安指指宁白手边，“勺子在你那边。”
“哦，是，雄主。”宁白起身为楚安盛了一碗汤，恭恭敬敬地放在楚安面前。
“你最近一直很忙，要注意身体。”楚安忽然说，“昨天调节精神力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最近你的精神力越绷越紧，没有前段时间放松，导致调节的效果不太好。”
宁白看着楚安，欲言又止：“……多谢雄主关心。”
餐桌上方，悬了一盏明黄色的照明灯，宁白低着头，面孔隐没在灯光的阴影里，而楚安的面孔毫无躲藏，一直坦荡光明。
他对宁白笑笑，诚恳地说：“今天安装的这套温控系统很好，厂家说是最新型号，还有除菌净化的保健功能，每个屋子可以单独调节设置，我很喜欢。所以，把你的投诉撤销掉吧，不要让那些辛苦打工的雌虫为难。”
“……是。”
宁白不必询问是什么投诉，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楚安的眼睛。
“对不起，我欺骗了您。那天逛街的时候，我接到的消息不是厂家的安装通知，而是……”
楚安打断了他：“如果是我不该知道的消息，你不用告诉我。忘记了吗，我早就说过，知道太多秘密容易惹上麻烦。我不喜欢麻烦。”
“但我也不喜欢被欺骗，”楚安又说，“我只是个没什么用的D级雄虫，每天宅在家里不出门，帮不上你的忙，也不会给你捣乱。你应付外面的事已经够费心了，其实完全不用把多余的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雄主。”宁白扑通一声，直接跪下，膝行到楚安面前，“我错了，请您惩罚我。”
楚安把他拉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温和地说：“我给你买的衣服，不要弄脏了。”
他坐在那里，仰着脸，注视宁白的眼睛：“你是想回到军队，你想去前线打仗、立功，对吗？”
“……”宁白错开目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你的精神力真的还很不稳定，怎么能去前线呢，你会出危险的。”
“我……”宁白惊讶地看着楚安，对这份体贴与关怀无地自容。
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卸下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有药，从暗网买的、控制精神力波动的药。而且这次作战使用的第五代机甲是我参与研发的，我熟悉精神力强化程序的工作机制，哪怕出现大幅度的精神力波动，我也不会死。第二集团军有一个中将的空缺名额，如果……”
“宁白，不用说了。我信任你。”楚安翻开宁白的袖口，检查着手环上闪烁的信号灯。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同样的，我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你。我们都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但我们也要彼此信任，可以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当晚，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进行了精神力调节和治疗。
宁白觉得自己今日比以往更加渴求来自楚安的精神力，他近乎贪婪地索取着，楚安却予取予求，完全不对他设防。
他觉得愧疚。
他施展手段，把文森的先头部队诱骗到敌方的包围圈，第二集团军数以万计的战友即将因为他的计谋在遥远的战场殒命。作为始作俑者，他内心原本没有一丝波澜。
但面对楚安，他却开始觉得愧疚。
是对楚安愧疚吗？
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小小欺骗，他并没有做多么出格的事情。
为了实现目标，他筹谋的哪一桩哪一件都比这次欺骗楚安的事更加恶劣。
那么，他到底在愧疚什么……
宁白抚摸着手指上金色的戒圈，有些心烦意乱。
第18章 间谍
第二天，宁白刚一上班，曲暝就匆匆来到警局找他。
“事情有变。”曲暝说。
曲暝随宁白来到僻静处，表情严肃：“少将，您之前让我监控那些K12星球线人的通讯线路，今天早晨我忽然发现，他们更换了一套全新的通讯密钥。”
通讯密钥是破译加密通讯的“钥匙”，也就是密码的解码器，能将经过加密的通讯信息转换回大家都能看懂的文字、语音或图像。
曲暝与这些K12星民合作倒卖货物多年，他们所使用的旧密钥曲暝早已掌握，但在此之前，本着对商业合作伙伴兼手下的尊重与信任，曲暝一般不会对他们的通讯进行密切监控。
他是最近才在宁白的命令下重新启动了监控程序。宁白给他的是军事科学研究所的最新监控程序。K12星球的科技发展逊于虫星，这种隐秘的新型监控程序绝对不会被对方发现。
而那些家伙却选择在这个时间更换了新的密钥……
眼下前线战事焦灼，他们与宁白的合作还没谈妥，在没有发现任何实质监控威胁的情况下，他们为何忽然换了密钥？
宁白问：“破译新密钥需要多久？”
“我尽快……”曲暝不敢打包票，“您要不要……把伊洛叫过来帮忙，他是通讯信息方面的专家。”
宁白挑眉，似笑非笑：“你不是一直看伊洛不顺眼吗？”
曲暝无奈：“少将，您就别开玩笑了，我怀疑K12那边想要算计我们。他们假意与我们合作，到时候借助您的力量全歼文森的部队，再釜底抽薪，坐实您通敌的罪名昭告天下，这样第二集团军最大的两派势力将全都土崩瓦解，虫星的军事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你和我想的一样。”宁白说，“其实，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我们的行动就更简单了。我倒希望他们自作聪明，自取灭亡，免得脏了你我的手。”
这样说着，宁白没来由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楚安在灯下光明的面孔，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压力似乎从他的心头消失了。
他拍拍曲暝的肩膀：“破解新密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不会叫伊洛来帮忙的，他并不完全清楚最近我和你在做什么，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他还有光明的前途，不该掺和到这些龌龊里来。”
“您可真心疼他。”曲暝躲开了宁白的手，“我祝愿他真的有光明的前途，而不是让您的期许落空。”
“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宁白说，“所以你就让我在伊洛面前维持一个光明正义的形象吧。至于铲除那些线人给你的生意带来的损失……不管你以后选择回到军队还是留在商业街，我都会补偿你。”
当天下午，K12星民果然来与宁白谈判。
“少将，我们的首领选择相信您。”那位来自K12星球的雌虫说，“只要您能告诉我们对抗五代机甲的办法，同时承诺不在战场上与我们的军队正面对抗，我们就立刻除掉您的死对头文森，并且在您领兵出战时演出一套天衣无缝的溃逃戏码。”
“你们的条件可真够多的。”宁白不屑地说，“让你们溃逃并不需要我用什么东西去交换，明白吗？”
“……那您的意思是？”
“我不需要你们假装溃败来增加我的军威，我想要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你们K12星球接下来十年出口晶矿石利润的百分之五十。”
！！！
谈判对手大吃一惊：“这……您之前从没有提过，十年，百分之五十，这未免太……”
“多吗？我觉得不多。看你们的诚意了。”宁白笑笑，“今天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两天，宁白又与K12星球进行了三次讨价还价，对方的急躁越来越明显。
在他们把这笔交易的价格谈到“五年、百分之三十”的时候，曲暝终于破解了新的通讯密钥。
一条条信息清清楚楚展现在宁白面前。
恰如他所料，只要K12星球掌握了对抗五代机甲的有效方法，敌方就将立刻曝光宁白通敌的证据，他甚至会死在文森之前。
“我现在回军部，”宁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干脆利落地给曲暝下达命令，“这些家伙，你来收网，一个都不准放掉。不要对自己的手下念旧情，现在是战时，他们都是敌军间谍。”
“少将，我明白！”曲暝给宁白敬了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宁白直奔第二集团军驻地，伊洛正在宁白以前的办公室里等他。
“少将，出了什么事吗？”
宁白没空向他解释，拿起桌面上的机密电话，直接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请帮我转接元帅，我是宁白。”
……
……
当天晚些时候，宁白去了军事科技研究所。
生物信息技术科，闻卓的办公室里，宁白开门见山：“帮我想个办法，如果我要去前线三个月，并且需要使用精神力激励型的五代机甲参加战斗，怎样才能一直维持精神力稳定。我的那些‘药’有用吗，还是需要另外的手段？”
闻卓看看宁白，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根温度计。
“先量量体温，你都开始发烧说胡话了，宁白警官。”
“你认真一点。”宁白皱眉，“我没开玩笑。”
“难道是商业街有小偷逃到前线去了？那这小偷够厉害的，连我们英勇的文森少将都还在K12军队的包围圈里困着呢。”
闻卓在空中唤出今天刚刚出街的新闻，哈哈大笑指给宁白看。
“宁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看个笑话开心一下。瞧，文森少将孤军深入，中了敌军埋伏，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反击，直接启动了五代机甲的终极防御模式，在茫茫宇宙中，带着自己的数万士兵，缩成了一个不会移动的大龟壳。哈哈哈哈哈。据说他们携带的补给够吃三年，让他在K12前线关三年禁闭吧。”
闻卓笑得前仰后合，宁白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
“听我说，闻卓，”他把闻卓的通讯器界面关掉，“不开玩笑，我马上就要领兵去K12前线。上面派我去救他。”
闻卓愣了愣：“你？去救谁？”
宁白耸耸肩：“去救那个龟壳。”
“为什么是你去？”
“因为龟壳闹出了大笑话，议会里主和派占了上风，不肯继续增兵，这次营救要冲破敌军的三层包围圈，任务很艰巨。缩在龟壳里的怂包们倒是安全，前去营救的队伍，稍不留神，就要成为炮灰。”
“我是在问为什么是你，你回到军队了？”
“还没有，”宁白坦率地说，“元帅说如果我能完成这次任务，他就同意让我回到第二集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