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仰玩玄度
裴溪亭冷漠地吐槽着,与上官桀对视了两眼,突然,他眼角微挑,露出一记又轻又快的笑。
上官桀莫名眼皮一跳,下一瞬,裴溪亭突然伸手推开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捂着衣领惨叫:“小侯爷杀了我吧,我宁死也不做你胯/下玩物!”
上官桀:“?”
上官桀懵然地盯着裴溪亭,却见他突然站起来,踉跄着往自家院门撞去,竟是真的要撞门自尽!
什么情况?!
上官桀看不懂,下意识地要去拦,身侧却突然掠过一道疾风,一人抢先握住裴溪亭的胳膊,用自己挡在了裴溪亭和院门之间。
裴锦堂抱住瑟瑟发抖的裴溪亭,抬眼看向上官桀,冷声说:“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第32章 缘由 。
裴锦堂出现得猝不及防, 着实吓了上官桀一大跳。
看着那张难看的脸色,上官桀一时脑子混乱,下意识地解释道:“我没……”
裴溪亭把侧脸埋在裴锦堂的肩头, 似是羞于见人,只是气弱地呜咽,凌乱的发摆随着他扭头倾斜的动作往边上拂开, 露出一道掐痕, 无声地昭示着他被欺辱的事实。
裴锦堂替裴溪亭拍背顺气, 抬头直视上官桀, 沉声说:“小侯爷, 裴家虽不显贵,可也是清白正经的人家,不是可以任人羞辱糟践的!”
上官桀头一回感到“冤枉”二字的威力, 说:“我根本没碰他!”
“我亲眼看见小侯爷掐着溪亭的脖子,把他推搡到地上, 这还没碰, 小侯爷敢做不敢认吗?”裴锦堂失望又愤怒地瞪着上官桀, 俊目微红,“我以为小侯爷讲义气、通情, 打心底里敬你为兄长朋友……是我错了。小侯爷就是小侯爷,自以为身份尊贵便可以肆意凌人,毫无歉意!”
上官桀还是头一回见裴锦堂动怒,怔怔地不敢再辩驳,上前说:“锦堂——”
裴锦堂抱着突然哆嗦着想要往前躲的裴溪亭, 厉声喝止,“别过来!”
他看着那条掐痕,突然想起了什么, 惊道:“难怪,难怪前段日子溪亭总是戴着围脖,我问他,他就遮掩,说什么防晒……”
裴溪亭突然一僵,似乎是被说中了,裴锦堂顿时坚定了猜测,一时不可置信,又不敢猜测上官桀从前到底对裴溪亭做了什么,只觉得浑身怒火中烧。
“唰!”
裴锦堂松开裴溪亭,一把抽出腰后佩刀,吼骂道:“畜生!”
上官桀一惊,“锦堂——”
裴溪亭无力地倒在院门上,嘘着眼欣赏上官桀被打得东躲西窜的狼狈模样,嘴角浮起一丝嘲弄。
白月光,呵,去梦里捞吧。
上官桀侧身躲过刀锋,余光正好对上裴溪亭,那张脸湿漉漉的,冷漠,艳丽,揉杂成一把刀子,居高临下地喇开他的皮肉。
上官桀愣住了,被裴锦堂一刀柄捣上胸口,闷哼着退了两步,回了神。他伸手指着裴溪亭,“你看他笑得多得意!”
裴锦堂转头,裴溪亭正紧紧地攥着衣领,那双漂亮的眼睛无神地垂着,泪水无声地汹涌,打湿了他苍白的脸。
怒火又涨了三层,裴锦堂握紧刀柄,更大声地怒吼:“畜生!”
上官桀:“……”
拐角后的元方探头一瞅,一眼就看见柔柔弱弱、可怜兮兮、无声落泪的裴溪亭,不禁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本以为今日是要和上官桀动手了,没想到裴溪亭自有应对之法,还这么……鸡贼。
马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元方又看了会儿戏,这才闪身躲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另一侧驶入,远远地停下了,俨然是不敢靠近。
马夫茫然地看了眼“路况”,正要禀报主人,车门就推开了,赵易不解地说:“到了吗?哎,含章和小侯爷怎么打起来……溪亭?”
马夫来不及搬脚凳,赵易已经弯腰出来,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溪亭!”赵易一把握住那瘦削的肩,惊疑地看着泪眼朦胧、好不凄楚的裴溪亭,“这、这是怎么了?”
裴溪亭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肯说话,赵易不敢追问,偏头看了眼追着上官桀打的裴锦堂,心中有了猜测:必定是小侯爷欺负溪亭,含章为弟弟出头,愤然拔刀!
思及此,赵易也提着袍子凑到战局外围,沉声道:“小侯爷,若是溪亭有不慎冒犯之处,我替他向长宁侯府赔罪,溪亭秉性温和,邺京人人皆知,必不是故意的,还请小侯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与他为难!”
赵易自来和善,却也并非没有脾气,他把裴家兄弟当成朋友,朋友被欺,岂能不怒?
一个二个都被裴溪亭骗得团团转,上官桀恨不得冲上去把裴溪亭那张虚伪的假脸撕了,分神之际又挨了一脚,他不愿对裴锦堂动真章,再躲下去又是挨打的份,只得一拳挡开裴锦堂,转身踩着墙壁借力翻入墙外,跑了。
裴锦堂收刀入鞘,冷哼一声,转头快步走回裴溪亭身侧,握着他的胳膊说:“别怕,有二哥在。”
裴溪亭看着裴锦堂,默了默才说:“谢谢二哥替我解围,也多谢思繁替我出头。”
裴锦堂摆了摆手,拧眉说:“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赵易说:“既是朋友,应相助,何必客气?只是溪亭,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若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小侯爷有龙阳之癖,他说、说……”裴溪亭看了眼裴锦堂,难以启口似的含糊道,“说我和二哥有些像,所以才肯纡尊降贵地碰我,否则都不屑瞧我一眼。”
这话中的信息太有冲击力了,赵易僵硬地转头看向裴锦堂,却见他嘴唇微张,突然“蹬——蹬——蹬——”后退三步,每一步都万分沉重。
裴锦堂悚然,“我……吗?”
他本以为是溪亭生得太好看了才招来浪/荡子的坏心觊觎,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但是转念一想,上官小侯爷确实对他分外客气,从不摆架子讲规矩,每次见到了都是笑颜相对,还时常约他出去跑马……从前裴锦堂以为是自己和小侯爷一见如故,成了朋友,所以小侯爷才待他不同,如今听溪亭这么说,又觉得小侯爷的看他的目光好像、的确、有点奇怪。
“啊!”裴锦堂突然抱头大叫一声。
赵易吓了一跳,连忙说:“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不怕,我是、我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裴锦堂撸起右胳膊的袖子,“我只是浑身冒鸡皮疙瘩!我把他当朋友,他把我当兔儿郎吗?当就当吧,他竟然还敢对溪亭下手……”
他猛地握住裴溪亭的胳膊,歉疚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平白遭罪,我……”
“和二哥没关系。”裴溪亭摇头,“我告诉二哥实情,不是想让二哥对我心怀愧疚,是因为我觉得像上官小侯爷这样高傲惯了的,哪怕今日对你好言好语、分外迁就,他日若求而不得,未尝不会翻脸无情。他行事霸道,手段并不磊落,二哥却什么都不知道,不设防备,万一遭了毒手,那就不好了。”
“是这个道。”赵易叹了口气,拍着裴锦堂的肩膀安慰他,“含章,你今日恶心一回,但好歹心里有了计较,以后也能记得多防备一二。”
裴锦堂嘴唇嗫嚅,长叹一声,“我也明白,我就是……算了,不说了,反正我是不怕,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这儿了。”
他一把拽住裴溪亭的手腕,“跟我回家住去!”
赵易觉得不妥,“这里和裴府一东一西,你是要让溪亭以后日日都半夜起床去衙门吗?”
“我忘了这一茬了。”裴锦堂郁闷地说,“那怎么办?今日是赶巧碰上了,要是下回咱们没来呢?他一个人住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和我一起住的,只是这会儿不在。我这个朋友会武,可以保护我,而且,”裴溪亭指了指左边的路,“你们看见前头那院子没,那是游大人的宅子。”
裴锦堂并没有被说服,“可是方才就是没人在啊,若不是我们刚好来找你,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裴溪亭知道元方肯定在暗处,他下班回来的路上和坐在摊上啃馒头的元方眼对眼了,若是上官桀真的想强行做什么,元方自然会出手。
但这事不好详说,他想了想,忽悠说:“不必担心,我今日就是回来得太早了,明日我就和游大人一道回来,游大人对我很是照顾,今日还帮我教训了王夜来。”
裴锦堂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原来是因为你吗,王夜来又怎么了?”
“他想绑我,被游大人逮了个正着,游大人警告了他一番,还亲自写信给王夜来他爹,姓王的现在肯定已经吃了一顿竹鞭炒肉。”裴溪亭说。
“这也是个畜生!”裴锦堂想起就来气,“咱们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放!”
裴溪亭叹了口气,说:“听说王夜来和上官小侯爷向来交好……”
裴锦堂抬手掐住人中,仰头翻了个白眼,赵易连忙替他拍背顺气。
半晌,裴锦堂缓过气来,一把握住腰后的刀,冷声说:“下回我见到姓王的,不把他打得他全家都不认识,我就是他儿子……不对,他爹!王郎中有他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孽!”
裴溪亭挺赞同的,说:“对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托笼鹤卫的福,我趁机溜出来了,先前出去散了会儿心,估摸着你要下值了,就过来看看你。”裴锦堂看向赵易,“思繁,你呢?”
“我先前送家母去皇后娘娘宫中,心想溪亭就在兰茵街,就过来寻他吃顿便饭。”赵易说。
裴溪亭说:“刚好二哥也到了。”
裴锦堂说:“走着!”
几人就在兰茵街的一家食楼吃了一顿,吃完后裴溪亭把裴锦堂塞入赵易的马车,自己则慢慢溜达回去。
傍晚,兰茵街亮了好些烛火,却少有烟火气,住在衙门附近的笼鹤卫大多都是一个人或是两三个同僚搭伙过日子,少有拖家带口的。
裴溪亭在路上遇见两个笼鹤卫,点头打了招呼,回到自己的院子。
“裴文书。”隔壁院子开了门,游踪穿着便服立在门前。
裴溪亭转身走过去,“游大人,您今日回来得真早。”
游踪“嗯”了一声,说:“我审了那个歹徒。此人跟着王夜来约莫三个月,从未见王夜来去找青铃铃或是捧他的座,却是和上官小侯爷走得很近,今日他奉命来绑你,多半是因着上官小侯爷,据他说,”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王夜来好似对上官小侯爷颇为仰慕,因此对你多有不喜。”
“他喜欢上官桀,所以嫉妒我。”裴溪亭听明白了,淡声说,“死舔/狗。”
游踪听不太懂,直觉是骂人的词,“此事我已经修书一封遣人送去了长宁侯府,上官小侯爷不会因为王夜来和笼鹤司交恶,得知后自然会管教自己的狗。”
“多谢大人。”裴溪亭抬眼看了游踪两息,突然说,“游大人,您是不是在透过我看谁?”
他便是如此敏锐,游踪沉默了一瞬,说:“是。”
裴溪亭好奇,“我和他长得很像?”
“不,”游踪摇头,“论相貌,其实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卖好的时候盯着人的眼神却很像,且他每次求我,都会说上那么一句话。”
裴溪亭说:“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游踪浅淡地笑了笑,“是。”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呢喃,裴溪亭便猜到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果然,游踪说:“若他能够长大,今年也是十八岁……听说你喜欢吃鱼,他从小就是个混迹山林的野小子,最会烤鱼,且烤得很好,殿下都说好吃,说不准你也会喜欢。”
“殿下都说好,那必定是世间一等一的美味。”斯人已逝,裴溪亭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游大人,他是天上的星月,人间的四季,一直都陪着你。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还在你身边。”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纸包,里头是糖。
“我刚买的梅子糖,酸溜溜的,开胃生津,这个天气正合适,就是老板有些贼,一直诓我买大罐儿的,这价跟抢钱一样,要不是吃着还不错,我不可能让他抢……”裴溪亭嘟囔着挑出了六块糖,一把塞到游踪袖子里,“您拿着吃吧,不喜欢不要丢,可以还给我。”
说完,他转身走到家门前,开门进去了。
游踪握着那把糖,沉甸甸的,过了许久才拆了一颗吃掉,梅子味儿的,却吃出了五味杂陈。突然听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眼舒朗的星空,少年咧嘴露出犬齿,笑着挥手叫嚷:“哥!”
游踪回到卧房,走到书架前扭动机关,书架中间的格子轻轻翻转,露出一方小小牌位。他取香点燃,轻轻地插在莲花炉上,应道:“哥在呢,阿竫。”
淡烟袅袅,室内安静极了。
太子睁开眼睛,看着格子里的小小牌位,说:“老白家的糖铺子倒了,不怪谁,越做越难吃,价钱还贵,不过兰茵街的‘孔家糖球’倒是红火了。”
他看了眼排位上的名字,静了一瞬,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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