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 第75章

作者:仰玩玄度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穿越重生

太子从前并非没有桃花,相反的,有很多,粉色的青涩甜美,白色的谨慎畏怯,黑色的暗藏剧毒,只有这么一朵浓艳明丽的红,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坦荡浓烈得让人心悸。

“覆川,你瞧,虐杀兄弟,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此冷情果决,狠辣残酷,你生来就该坐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

沙哑的、愉悦的笑声在太子耳边响起,熹宁帝从前方走过来,伸手摘掉他肩上的落叶,一眼未看与野猪钉死在一起的三皇子。

“覆川,你比你的哥哥们出息多了,子不肖父,”熹宁帝微微一笑,眼中迸发出惊人的神采,“子……最肖父。”

这句话是一个诅咒,无数次午夜梦回,太子都清楚地记得熹宁帝眼中的狂喜和欣慰。

可不知何时,他梦里又多出一道清越的声音,不知从哪个疙瘩缝隙里挤撞进来,就凑在他身边,耳边,轻轻的,像秋风一样吹过——

“殿下,你杀三皇子的时候,到底害不害怕?”

在杨柳岸的房间里,裴溪亭坐在他身边,不想扒拉琴谱了,就非要和他说话,偶尔说今日吃了什么,偶尔却要说说皇室秘辛。只是那语气里没有试探,只有疑问,好像和那句“张记的冰雪元子咋能那么难吃”别无二致。

“你问这句话的时候,害不害怕?”彼时,太子这般回答。

“我不害怕。”裴溪亭说,“我觉得殿下对我挺纵容的。”

“恃宠生娇没有好下场。”

裴溪亭噎了噎,说:“哎呀,我就和您聊聊天,别搞得跟我要密谋什么大事一样。出门在外,不要端着太子殿下的腔调,很累的,付兄~”

“你觉得我害不害怕?”

裴溪亭敢怒不敢言,自以为很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我还问您干嘛?”

太子假装没有看见那个小白眼。

“我就知道,比起血缘亲缘,您更在乎两个人之间的真正情谊,因此在您心里,游大人的弟弟比您的皇兄更要紧。三皇子买凶刺杀您,游竫英勇护主,您秋后算账不论是为他报仇还是立威,都无可厚非。可在旁人看来,三皇子才是您的血亲,而游竫只是您的下属,且两人身份有尊卑,所以不说您有情有义,只说您六亲不认。”裴溪亭歪了歪头,用琴谱撑着自己的下巴,“我不知道您是否全然不顾忌旁人的看法说法,也知道无论再强大冷硬的人,只要血是热的,就无法时时刻刻都无坚不摧、无波无澜,所以才无法确定您到底怕不怕。”

“我若说半点不怕,你会害怕吗?”

“倒是不会,我又不是三皇子,我对您没啥坏心眼。”裴溪亭说,“而且,我觉得您人挺好的。”

太子侧目,“我好?”

“是啊。第一,您是个好上官,下面的人只要勤恳办事、忠心不二,您都没有亏待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点的上官真不多。第二,您是个好太子,黜贪官惩恶吏,减免赋税体恤百姓,知人善用,不拘门第。第三,您是个好叔叔好弟弟,把小皇孙养在身边,没有苛待,仔细教导。第四,您是个好老师,”裴溪亭眨了下眼睛,笑着说,“对学生耐心教导,尽职尽责,让学生心里特别踏实。”

太子沉默片刻,说:“但学生不认真学爱说小话,让老师心里很不踏实。”

裴溪亭说:“学生学习的时候很认真,但也想多了解了解老师,拉近距离。只要老师多和学生说说话,学生心里就跟喝了什么似的,心火灼烧,立马弹出《凤求凰》也不成问题。”

太子嘲讽:“怕是喝了仙药了,进步神速都不足以说明,而是脱胎换骨了。”

裴溪亭说:“老师的声音恰似春风徐来,穿耳如同琼浆玉液下了肚,可不就是仙药吗?”

“贫嘴。”

“我说的是真话。”裴溪亭轻声说,“老师,您的声音特别好听,迷死个人。”

那双眼睛没有畏惧恭敬,只有坦荡的喜爱,亮晶晶的,近来总在太子的梦中闪烁,怎么也熄不下去。

只是这两日,星星湿漉漉的,挂了泪。太子想要伸手去擦,它却已经背过身,和其他东西紧挨着,亲亲密密地飞远了。

“——我愿意死在你怀里。”

裴溪亭的甜言蜜语,好似人人都能得到一句。

太子看着院中的暗影,目光阴戾。

第61章 端倪 小裴上恩州(四)

日出三竿, 裴溪亭幽幽转醒,翻身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拉伸四肢, 嘴里发出怪叫。

元方从门外进来,看见被子底下拱起一团,裴溪亭把侧脸埋在枕头里, 眉毛眼睛恨不得皱成一团, 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这人自己都记不得的字词。

“要起了?”元方问。

裴溪亭“嗯”了一声, 元方便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晾着, 又转头去脸盆架边忙活, 俨然是贴心小厮的模样。

裴溪亭在被子里打滚,拖着嗓音喊魂:“我……好……饿……”

“那就赶紧起来洗漱。”元方走到床边,将帕子盖在裴溪亭脸上。

裴溪亭蹬着腿坐起来, 接住掉下来的帕子擦脸,迷迷瞪瞪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又是太子, 又是那些不忍卒听但对于裴溪亭来说是美梦的, 元方默默腹诽, 说:“哦。”

“不,”裴溪亭似乎知道元方心里在想什么, 反驳说,“是噩梦。”

“哦,”元方说,“什么噩梦?”

“简单来说就是森林逃亡记。”裴溪亭擦着脸,鼻尖皱了皱, 陷入回忆,“一条大黑蛇追我,我一直跑, 它一直追,我插翅难飞。大黑蛇魔高一丈,最后还是追上了我,蛇尾一摆,把我缠得死紧。我一阵窒息,紧要关头胡乱喊出一句什么咒语,天上雷电轰隆,劈在它身上,我就趁机跑了。”

他擦了擦脖子,评价说:“虽然这个梦没有任何逻辑,也不是特别的惊险恐怖,但我特别有沉浸感。而且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单身久了,觉得那条大黑蛇都眉清目秀的。”

元方接过裴溪亭递来的帕子,转头往脸盆架走,说:“那今晚要不要再梦见它?”

裴溪亭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如果一定要遇见凶猛的动物,我希望是小大王。”

说起小大王,就不得不想到它的人类父亲,裴溪亭垂了下眼,伸手接过元方递来的漱口杯。

牙膏是用龙脑、乳香、青盐捣粉,再用熟蜜调糊,裴溪亭刷着牙,突然就想起太子深入他嘴里作恶的手指。

太子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与他这个人一样,漂亮与危险并存,因此让人安心,又让人不安。裴溪亭能感觉到它蕴藏的强悍力量,倍感安心,可同时也深知自己与它力量悬殊,一旦落入其中就无法挣脱。

刷牙子来回擦拭,牙膏的味道在口腔中绽开,裴溪亭转而又想起了那个吻。

那夜太子殿下应该是小酌了一杯,酒味淡,多半是蜜酒,更多的是石榴汁的味道,溢满口齿。他的舌头像他的怀抱,像他这个人,看着冷淡薄情,真正触碰起来是温热又霸道的,充斥着强烈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不容人躲避。

太子殿下哪里是没有欲/望,分明藏得深藏得久,爆发时磅礴凶悍。

脸上突然多出一只手,裴溪亭匆忙回神,抬眼对上元方探究的目光。

元方端详着那张逐渐氤出红晕的脸腮,合猜测说:“发烧了?”

裴溪亭当即反驳:“你才发/骚。”

“……”

元方面无表情地看了裴溪亭一眼,裴溪亭清了清嗓子,心虚地说:“一点点,人之常情嘛。”

元方翻了个白眼,说:“我下去给你买饭,吃什么?”

裴溪亭漱口完毕,抬手擦了下眼下,语气可怜,“我身无分文,全仰仗芳哥,哪还敢提要求?芳哥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

元方毫无留恋地转头,“那就吃屎吧。”

“我吃你大爷。”裴溪亭从床上一跃而起,踩上毛毯,结果脚底一滑溜,就地劈了个完成度95%的竖叉。

“嗷——”

一声惨叫,裴溪亭白眼一翻,就那么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扯着蛋了。”

这人平时看着一身的富贵金玉气,言行举止却变化多端,有时是翩翩公子、斯文有礼,有时是纨绔少爷、娇纵蛮横,有时是霸王土匪、豪迈直爽,有时更是口无遮拦,出口不雅。

小裴是多变的,元方是冷漠的,他说:“太好了,你回去就可以进宫谋一份差事了。裴三公子聪慧,约莫努力几年就能被尊称一声‘裴总管’了。”

“我恨你。”裴溪亭笑了,笑得哀怨悱恻,好似游乐王子上身,“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对峙一瞬,元方良心发现,实则是担心裴溪亭把眼珠子瞪出来,总之他还是上前伸手穿过裴溪亭的两腋,将人抄了起来。

裴溪亭平稳落地,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坐下,虽说他的柔韧度不错,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大腿两侧还是受到了一点冲击。

裴溪亭端起温度差不多了的热水喝一口,无悲无喜地呼出一口气,说:“饿。诶,你吃了吗?”

“早吃了。”元方转身出门去买饭,正好撞上一群人,领头的是裴溪亭口中的“七彩男孩”。

梅绣径自走过来,朝他冷哼一声,再进入屋中已经是换了一副温柔可亲的面孔:

“溪亭,昨夜睡得可好?”

元方见状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没动。

“很好。”裴溪亭说,“小侯爷怎么来了?”

“我备了早膳,就等着你起来一起用膳。”梅绣说着朝外招手,“布膳。”

门外的人相继入内,将早膳一一摆好,碗碟精致小巧,容量不多,但样式丰富。

裴溪亭嗅了嗅热腾腾的饭菜香气,说:“小侯爷怎么不和世子他们一道用膳?”

“我起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带着人去勘察大茫山的地形了,恩州通判苏帆暴毙而亡,剿匪之事还得世子全盘操纵。至于宗五,我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他吩咐人套马车呢,当然,比起他,我肯定更愿意等你起来,咱们一道用膳。”梅绣说着指了指,“诶,尝尝这碟蟹包,春晖楼的招牌之一,邺京的那家吃着不错,不知道这边的味道如何,闻着倒是很香。”

“好。”裴溪亭夹了一只放在小碟里,随口说,“小侯爷不喜欢五公子吗?”

梅绣啧了一声,说:“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我和他没什么交情,平日私底下也不在一块,我就是觉得吧,宗五怪怪的。”

裴溪亭说:“此话怎讲?”

“这宗五和赵四哥都是温和的性子,待谁都客气有礼,可他们两人给我的感觉就截然不同。宗五那笑就像是贴在脸上似的,看着真,但总觉得不是打心底里笑出来的——跟梅邑那装斯文乖巧的玩意儿特别像!”梅绣尾音猛地拔高。

裴溪亭忍俊不禁,说:“是吗?”

“我觉得是!”梅绣说起梅邑就想吐,赶紧喝了口粥压下去,拍拍胸口,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他这个人和表面上看起来不一样,没那么文静乖巧,心眼子不少,就好比这次的事情。”

梅小侯爷虽然心眼子少,但这方面的直觉倒还是挺准的。

裴溪亭这么想着,伸手舀了一碗乳粥放在梅绣面前,梅小侯爷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他给自己舀了一碗,用勺子刮了刮,说:“小侯爷是说五公子随行来恩州这件事?”

“不错。”梅绣说,“宁王妃想要锻炼他,邺京哪里不能锻炼?这剿匪说不准还有危险,他看着文文弱弱的,又不擅长骑射,为何要把他派到这份差事里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宁王妃心里到底过意不去啊,我看不是宁王妃想要让他来,而是他自己想来,在宁王妃面前求来的。我琢磨着,他就是来混日子的,只等回头求世子到太子殿下跟前给他请功。”

裴溪亭尝了颗荔枝腰子,佯装不解,“可是这样不会招殿下的忌吗?万一殿下疑心世子公权私用,借着兵部的力为自家兄弟铺路……毕竟剿匪的功劳都是真刀真枪来的,到底不同。”

“好像有道,世子是得有这么一层顾忌。”梅绣摩挲下巴,认真思考,突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他就是和我一样,想着跟过来,趁机表现表现的。但我到时候真的会去剿匪,他能去吗?到时候还得找人保护他,所以我们不全然一样。”

裴溪亭笑了笑,没说话。

梅小侯爷俨然是将宗桉当成了柔弱的小白莲,殊不知人家是深藏不露,故意藏拙,等待世子之位空悬后,再一步步地露出锋芒。

原著里写到明年的火葬场文学后就完结了,没写到渣攻团的结局,不说其余那俩,单说宗桉,裴溪亭突然有些好奇他的结局。

这次的剿匪并非很困难,因此太子殿下才放心地交给宗蕤,宗蕤自己也是轻装上阵,没什么压力,若非宗桉从中搞鬼,宗蕤不可能死在大茫山。因此,假设宗世子被土匪戕害的消息传回邺京,必定引起震惊,于公于私,太子都会着手去查,就算宗桉没有随行、看似毫无存在感,但太子也能嗅出几分怪异。

世子之位空悬,宗桉既然要争,必定要在太子面前露出锋芒,表现表现,如此,太子绝不可能一直被宗桉的假面具蒙骗。太子若察觉到端倪,只要他想,宗桉必死无疑,毕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裴溪亭”在渣攻团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同,渣攻团在太子面前也横不起来。

裴溪亭喝了口粥,说:“原来如此,我私心觉得小侯爷所言有几分道,只是我和五公子也不相熟,不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不好妄下决断。”

“不熟好。”梅绣正正经经地说,“这样的人表面无害,不令人防备,可冷不丁给你一刀,你还反应不过来呢。”

裴溪亭笑了笑,把不烫了的蟹包吃掉,“嗯”道:“汤汁浓郁,不腥不腻,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再买。”梅绣看向裴溪亭,对方披着件外衫,脖子探出交领向上延伸,纤细白皙的一截。也是奇怪,他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狎/昵的心思,只觉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