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枫
方才那一下,与其说是惊怵于男子刀一般尖利的视线, 倒不如说是被自己内心的怯意与惶悸给震慑住了。
片刻的惊慌过后, 他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色浅的薄唇开合, 带着股破罐破摔的麻木态度道:“我不走,我要留下照顾先生。”
“你照顾?乘人之危的照顾?”
解予安难得失了淡定, 真不知他哪来的厚脸皮继续待在这,言辞凛然道:“我是他丈夫!”
“那又怎样?”祝韧青微微侧头, 郁暗的眼睛扫向他说:“先生已经跟你说离婚了。”
解予安抿了下唇角, 神色愈发冷峻:“所以呢,同你一个外人有何干系?”
“我是外人, 你迟早也是。”
祝韧青本能地回驳, 语气不无忌恨道,“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自私幼稚, 朝三暮四,你根本配不上他。”
“……吵死了。”
倏然,屋子里响起另一人略低哑的嗓音,令互相怒视的两人皆是一怔。
纪轻舟转动着昏沉滞涩的思绪,微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眼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过一圈,最终停留在了呆立于床畔的清瘦青年身上。
与那双熟悉的眼眸对上视线的瞬间,祝韧青顿然慌乱失语。
他不知方才纪轻舟听见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喉咙却似痉挛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小祝……出去。”他的声音虽低,吐字却很清晰。
祝韧青脸色陡地发白,颤抖地轻声说道:“先生……”
纪轻舟不耐地闭了闭眼帘:“出去。”
看见他这不悦的神态,祝韧青心头像被泼了盆凉水般冰冷异常。
终是收敛目光,缓慢地转身,迈出了步子,走入了灯光空茫的走廊。
随着青年脚步虚浮得犹如一个幽灵般地离去,解予安立即关上了房门,上了两圈的锁。
纪轻舟头晕地揉了揉额角,撑着床铺,稍微坐起了些身体。
抬起眼,却见床头散射的浑浊光影里,某人默不作声地脱下西装外套,又解开了衬衫袖口,将袖子往上翻折了两圈。
背后的墙面上凝固着男人高大昏暗的影子,灰暗得像是要将他吞噬进去。
纪轻舟模糊从对方此刻的沉默中感受到一股暴风雨般的压迫感。
正欲理理思绪,组织言辞说点什么,就见对方黑眸凛然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变异了?”
解予安却兀自不语,坐到床沿后,便俯身搂住了他的后背,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掐住青年的脸颊抬起,眼帘微阖,低头亲吻在他微启的双唇上。
他心底怀着浓浓的酸醋怒意,唇齿纠缠间,本想狠狠咬上一口,最好咬得口破血流,给对方一些教训。
但当紧紧抱住时,久违了的馨暖却瞬间透过手臂传遍全身。
他心软不舍,最终只是用犬齿磨了磨青年的舌头,警告性地咬了下他的下唇。
尽管如此,纪轻舟还是怫然抬手推开了他的脸,冷声道:“你发什么疯?”
解予安沉着脸垂着眼睫盯着他,眼神静穆道:“现在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
“我不在,你喝这么多酒,想勾引谁?”
“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我要是晚来一步,他都亲你脸上了。”
纪轻舟略微一顿,被人这么又亲又咬的,他此刻已然酒醒不少,凭照之前的种种状况,也大概理清了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对方质问的口吻,却令他颇为不爽,不以为意道:“亲上了又怎样?又不是上床了。”
“纪轻舟!”解予安紧抿嘴唇,压着怒气道,“你就非要如此放荡?”
“放荡?”纪轻舟稍停了一下,继而唇边泛起冷笑,“对啊,我就是这种人。反正只许你给青梅竹马买金镯,不许我喝个酒呗?凭什么呢?”
解予安一见他这满不在乎的表情,牙根便有些发痒,很有种冲动,想要堵上对方的嘴唇,啃咬得他说不出话来。
但还未等付诸行动,他忽然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不对劲处,反问:“青梅竹马?”
“怎么,你还想矢口否认?上午顾楼街,金店手镯,你自己清楚你做了什么。”
“你看见了?”解予安像是突然明白了他今晚究竟在生何气,不觉间收敛了方才的气势。
话语清清楚楚地解释:“那是我表姐,我同你说过的,她将订婚,我代表父亲来送贺礼,却不知该送什么合适,就让她自己挑选了。今日周末,她的学校不上课,你以为呢?”
“你表姐也是金陵女大的……”
话未说完,他看见解予安一副看呆子的眼神瞧着他,就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发觉是自己闹了个乌龙,纪轻舟脸上顿然浮出尴尬之色,移开目光清了清嗓道:“那对不起嘛,是我误会了。”
他难得这样尴尬,脸孔腾一下通红起来。
薄暗的灯影下,泛着红晕的肌肤像是熟透了一般。
解予安见他这副模样倏然失了气劲,禁不住抬手,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他温热柔滑的脸颊,放缓了语气问:“你来南京做什么?”
“你有你的事,我自然也有我的工作。”纪轻舟拂开了他的手,随口搪塞道。
“那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想给你个惊喜嘛,谁知……”纪轻舟撇了下唇角,抬眸对上他目不转睛的注视,轻哼了声道:“我还想呢,倘若连解元宝也会变坏,那真是全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了。”
“尤其是你。”解予安刻意补充。
“是是是,我坏得很,我是狰狞的魔鬼,最喜欢吃你这种鲜嫩纯白的小男孩。”纪轻舟胡乱应道。
话落,他似是被自己的话逗乐,脸上浮出一丝轻笑。
青年端丽的面孔上仍带着几分迷蒙的醉意,一眯眸微笑起来,柔亮的眼睛里便闪动起灿然的水光,令观者不由自主地心动出神。
纪轻舟见他只顾看着自己不作声,就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干嘛这么一直待着?还有什么要讨伐我的吗?”
解予安握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不动声色道:“别动,我看看你。”
纪轻舟挑了下眉:“怎么,两天没见,我瘦了?”
解予安无言地摇了摇头,才静默对视了不到十秒钟,就似是被他的眼神蛊惑般,情不自禁地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接着又阖起眼继续亲吻他的双唇。
炽热的呼吸中,纪轻舟感觉自己唇舌被对方反复地啃咬着,都已磨破了唇皮,发麻胀热起来。
他禁不住偏了偏头,小声警告:“别咬破了,我明早还要赶火车回去呢。”
“来了这,你还想走?”
他一提起坐火车的事,解予安便想到了对方是同谁一路过来此地的。
联想起方才的事情,胸口又是一阵气闷烧灼,低沉着嗓音道:“别回去了。”
纪轻舟不假思索道:“那不行,我还得上班呢。”
“……”解予安默然不语,沉静的凤眸若箭一般地直盯着他。
“又怎么了?”纪轻舟问,抬手摸了摸他清凛的眉宇,“我哪个字又惹你不高兴了?”
解予安迎着他在灯光下熠熠的目光,倏然语气平缓道:“你这样的人,其实最好关起来。省得总招惹那些不通情事之人,在他们心里留下惊鸿一瞥,却又全然不负责任。”
他从前觉得沉沦于对方设计的感情漩涡的自己是偶然的,是特殊的,但看见祝韧青离去时悲戚幽怨的背影后,就改变了想法。
假如自己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呢,他不敢想象……
打从心底,他觉得对方很擅长培养疯子。
“那是我的错喽?”纪轻舟轻佻地一抬眉眼,双手并拢地递给他道:“那你制裁我吧!”
解予安垂眼看向递来的双手,眼睫微微颤动。
“这是你说的。”他静谧回道,接着便抬手缓慢郑重地包裹住他的两只手腕,拉到唇边,贴着自己的面颊轻吻了一下。
嗅见那手腕肌肤上散逸的熟悉馨香,他就像是受到了无法抗拒的诱惑般,再度俯下身,埋头到他颈项间,边深嗅着,边留下一处处的痕迹。
从敞开的领口中散发的温热香气,逐渐将他全身染得绯红。
解予安压抑着胸口的猛烈跳动,伸长手臂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中摸出了一盒东西,递到纪轻舟手里,耳根通红地低声问道:“你看,这是否可以?”
纪轻舟正被他亲得神思迷糊,突然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小铁盒,顿然醒过神来。
拿起盒子瞧了眼包装上的双语文字,诧异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每个房间都有吗?”
解予安故作镇静道:“法国人开的宾馆,你觉得呢?”
“奥,摸得挺透啊,来了这没少琢磨吧。”纪轻舟意有所指地笑道。
明知接下来的话必然要让自己受番折磨,仍是诚实开口道:“应该可以吧,无毒无害。”
“嗯。”解予安淡淡地应了声,旋即便低头搂着他接吻,悄无声息地从他手里拿走了盒子。
……
翌日,不知是清晨还是中午了,纪轻舟被门外走廊上经过的脚步声吵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半敞的窗帘,以及拱形窗上映着的澄净如玉的蓝天。
室内的空气似有些闷热,分明被子已被踢到了床尾,前胸后背仍冒着薄汗。
纪轻舟目光惺忪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被睡袍凌乱包裹的胸膛上,散落着星星点点花瓣般的红痕,再往下,两条手臂交叉环抱着他的腰身,手臂肌肤上凸显着明显的青筋脉络,显然是被压了许久。
他伸手推了推那手臂,想要转过身去透透气,却反倒令身后人愈发收紧了怀抱。
炙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纪轻舟无奈地就着这环抱回过身来,还以为解予安尚未睡醒,结果一回眸,就对上那双清明静谧的眼眸。
视线相视的刹那,纪轻舟眼前顿然浮现诸多影影绰绰不能放映的画面,当即转移视线,望向了头顶的轻纱床幔。
经过昨晚,他现在是连眼神都不敢随意和对方交流了,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或是突然犯起瘾来,搂着他从头到脚地亲个不停。
毕竟亲完之后,总是克制不住地要开始重复某个过程。
“在琢磨什么?”解予安见他醒了却不声不语,只是平躺在他手臂上,茫然地望着上方发呆,不由关心问了句。
“诶……”纪轻舟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真怀念你眼睛还没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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