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卿
第45章
“并不是害你。”傅行简接下来的话让谢暄更是陷入了茫然,“这个人是在救你。”
“可他害了江由……”话还有一半在舌尖上滚着,谢暄慌忙截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闪起顿悟的微光,“因为江由是被人用来害我,所以此人直接将其灭口,绝了他们这条路,那你可查验出什么?”
“这个用毒之人是顶尖的高手,或许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傅行简目露些许挫败,“长寻尝试了多日,也只能看得出此药一旦作用于人身便快速化解,不仅溶人血肉,药性更会自行抵消,不给后人留查验的机会。”
一说起案情,傅行简便不再寡言,“但也是被人驱赶那晚,我借江由下葬之机回到义庄那一刻,才确认了毒杀江由的另有其人。”
谢暄微微吸气,他只知道那日睡得极沉,醒来时人已经回到潞王府,不过又是有惊无险的一天,却不知那晚傅行简竟奔波至此。
“你怎么敢回去的,他们那晚还用了重弩和骑兵,要是杀你可怎么办。”谢暄抬起头,微蹙的眉心下,明镜般澄澈的眼里满是焦虑,“太危险了!”
“你就不问问我在义庄遇到了谁吗?”傅行简薄薄的眼睑微抬,眼底如无波的潭水一般平静地看着自己,谢暄心头一悸,呆呆地重复了一句,“遇到了谁?”
“佟昭正,锦衣卫,还有……东厂的人。”傅行简道,“他们似乎也在追查江由的死因。”
“什么?!”谢暄不消思索便失声低呼,“是……高似?!”
锦衣卫和东厂单独出现都不一定会是他,但同时出现,必是高似无疑。
谢暄已然是坐不住了,脚底像踩了烙铁一般来回踱步,仿佛这样才稍稍缓解一下心头的震惊。
“高似,怎会是高似,他一个太监,能坐到如今位置已是顶天的权势,他害我做什么?”
“当然不会是高似,他背后必然有指使之人。”傅行简道。
“我原就想着不该是皇上,可能指使高似的除了皇上还能有谁?”谢暄面色苍白,惴惴不安道,“他们一定是预备好了什么栽赃我的东西,我一旦出现在义庄,锦衣卫和东厂,这双利爪便会同时出现,将莫须有的罪名钉得死死!”
“除了皇上还有很多人。”似乎是被谢暄转得头晕,傅行简将谢暄拉在椅子上后才道,“皇上自去年起身子就常有不适,太医院会诊多次却成效不大,而此刻却恰好出现了静逸真人,一丸金丹立刻解了皇上病痛,但金丹解的是痛,亏的是却是精气,这样积年累月下来……”
傅行简不说谢暄也知道,最后借的是阳寿,但他不禁奇道,“你也知道那金丹是害人的?”
“也?”傅行简立刻抓住了谢暄口中这个不该出现的字,“你知道?”
“我……”谢暄暗道坏了,嘴太快了没细想,忙描补道,“起火那日我不是进宫去求皇上,其实恰巧遇着皇上正在散药,那模样看起来有些骇人,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暄倒抽一口冷气,忽然道,“我听说后来皇上散药除了高似和静逸真人再不许其他人接近,想必状况是愈发骇人的,那高似为何不提醒皇上,反倒助那个静逸真人呢。”
“高似何等通透,他如今滔天的权势仰仗的就是皇上。”傅行简沉声却轻道,“可是,若皇上不在了呢,新君还容得下他吗?”
谢暄刚刚才平复一点的心瞬间被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狂跳起来,他一把捂上傅行简的嘴,“你疯了!就算没别人这种话又岂是能说出口的!”
谢暄觉着自己也失心疯了,竟在傅行简眼中看出些许笑意,不由地有些来气,“傅意深,谨言慎行吧!”
“这正是我方才所说,为何能够驱使高似的人有很多,每一位皇子,以及他身后的外戚,都能让他为了保住如今这个地位而攀附卖命。但高似毕竟是高似,他定然不是谁都会答应的,所选中的那个人必然是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储君。”
“所以无论那个人是谁,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
谢暄神情猛然一滞,似乎后知后觉地才恍然悟到自己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无论是谁。
这四个字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谢暄的面前,他的兄长,他的侄儿,这些本该是至亲之人,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要他的命。
谢暄从前就常会想,也许他本就不该降生于世,时间、身份,哪一样都是如此不合时宜,于这一刻,更甚。
可他已经如此努力地告诉所有人,他不想做皇帝,他对那个位置根本就毫无欲望,怎么就没人信呢?
谢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在他的面前只有一壶茶,倒一杯然后喝掉,似乎是唯一可以掩饰内心惶恐戚然的动作。
再次执杯的手背上蓦然温热,继而有些发烫,谢暄似乎是吓了一跳,蓦然抽回的手带倒了茶杯,茶汤洒在桌上,小小的一滩。
谢暄悄悄在腿上蹭了蹭手背,想驱赶掉方才被覆盖的触感,原来不是傅行简的掌心太烫,而是自己的手太过冰凉。
今天的傅行简虽仍常常是那副自己熟悉的模样,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体贴,看来今天的自己的确是有些可怜,连他都心生了同情。
“其实我本不必自怨自艾。”谢暄缓口气,指着自己笑着,“我出身贵重,从父皇驾崩起每一步都看似绝境,却又总有人相护。我的兄弟都死了,就连皇兄他也是吃了诸多苦头才当上了这皇帝,哪里像我这般命好,真真儿是一天苦都没吃过。”
“兰……”
“啊对!有一样倒是我自讨苦吃。”谢暄咽下喉头的酸痛,指着傅行简笑道。
话音落下,屋里骤然安静,谢暄敏锐地察觉傅行简神色突变,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忙磕磕巴巴道,“正,正事还没说完怎么闲聊上了,哦对,我倒不知长寻还有验尸的本领,想来是你傅家自大楚开立便常常位列重臣,尤其是三法司,难道长寻也是什么名臣之后?”
说完谢暄便暗道坏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行简为何醉心于仕途,不还是因为自他祖父起傅家世家大族的名号虽在,却人丁不旺,日渐没落,傅行简年少成才必然是担负了兴旺家族的重任。
“又扯远了,我们还是说回高似。”谢暄在这刹那间心思已是千回百转,生拉硬拽地想把话头给拽回来,神色颇为郑重,却见脸色微僵的傅行简忽然缓了眉宇,叹了句,
“谢兰时……”
“什……什么?”谢暄如临大敌。
门却突然被叩响,长寻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少爷,崔玉桥来了。”
谢暄一时没反应过来,“谁?长寻说的谁?”
“让他进来。”傅行简先吩咐了长寻,再转头对谢暄解惑道,
“崔玉桥,天阙楼那晚的崔玉桥。”
第46章
他俩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就连自己都是今日才知道的这个地方,崔玉桥俨然已经当做自家后院般熟悉了。
谢暄差点儿拍案而起,但耳听脚步声渐近,堂堂亲王又岂能在崔玉桥面前轻易露了怒气,他微微扬起下巴,食指云淡风轻地敲打着扶手,脸色愈见肃然。
外头还下着雨,愈发大了,厮杀的雨丝中里有人影晃动,进到檐下时只顾着合伞,待抬起头来愣在原地,目光微闪,一双眉微微蹙起,将那不断滴水的油纸伞靠在门边,进来唯唯诺诺地跪在屋中央,
“奴婢崔玉桥参见潞王殿下,见过傅大人。”
谢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即就拆穿了他,“崔玉桥,那晚我虽饮得醉,可什么都记得。”
崔玉桥肩膀微起落了下,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仍低头跪着。
“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搞在一起了。”谢暄懒得咬文嚼字,仿佛这般粗鄙的话才能宣泄他心中不满。
傅行简闻言果然眼神忽厉,“谢兰时,别乱说话。”
“一间我不知道的私宅,一个明嫣楼的小唱儿,哦对,我还差点死他手里,你们两个这般搅在一起,这是我……”这口气实在太过深闺怨妇,谢暄忽然回过味儿来,恨恨一咬牙,不说话了。
“若我与他有什么,今日又岂会带你来。”傅行简顿了下,缓了语气道,“我正是想让你一同听听,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样了。”
崔玉桥见傅行简冲自己一颔首,便开口道,
“大人,老蜧的那些手下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小的去查过,虽已反复冲刷,但一些缝隙之中仍能发现些血迹,这些人应当是全部被灭口了。”
谢暄原本还不甚在意,随着崔玉桥提到老蜧微微直起了身子,直到最后直接瞠目结舌,“老蜧的手下都死了?那老蜧呢!”
崔玉桥闻言一怔,眼神略略古怪地看了眼端坐的傅行简,“殿下不知道吗?小的已经将他杀了。”
“你杀了老蜧!”谢暄震惊道,“他死了?”
崔玉桥的眸子在二人中间一打转,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下,说道,“他得罪了殿下,有人想他死,刚巧我也得罪了殿下,就被指使去杀他,无论成与不成,都能给殿下解解气。”
这番话比山路还绕,谢暄犹自还在想什么得罪,什么解气,却听傅行简沉沉道,“说正事。”
崔玉桥敛下眼神,正了颜色,谢暄也暂时掩下好奇,屏息以待。
“他的这些手下都是年轻的壮汉居多,鄢桥坊的房子挤,若有什么大动静不会无人知晓,但那晚周围人都无所察觉,不仅如此,这些人的尸首也全都不见了。”崔玉桥道。
“若是锦衣卫出手,那自然办得到。”傅行简道,“他手下的那些生意呢,可有人接下?”
“这便是小的不解之处了。”崔玉桥道,“他现在虽没有玄青在鄢桥坊的地位高,但扎根极深,做的也都是最脏,来钱最快的买卖,每月流水之巨常人难以想象。但老蜧死后,这路生意迅速土崩瓦解,就连以往觊觎的那些人都没人敢接下,几天之内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周围忽然静下来,傅行简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些什么,但双眸之中明显已无方才那般沉重,微闪着快意的光。
谢暄虽听得惊心,却也隐隐察觉出一些诡异之处,他记起当初查出汪弗身份时的猜测,忽然道,“老蜧这一死,是不是就断了高似的财路?”
崔玉桥讶异地抬起头看向谢暄,还未通其中关窍,傅行简却是微微一笑,赞许道,“正是。只是我没想到高似会放弃的如此果断。”
“他这个人谨慎得很。还记得有一年中秋夜宴,专门请了一个宁阳郡的杂耍班来助兴,可高似在其中一人手臂上发现了几颗已经快痊愈的红疹,当即将这一班人送出宫去,生生扫了大家的兴致。”谢暄提起此事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听说宁阳郡的杂耍特别与众不同,我当初可是期待了好久,临了却没看成。”
崔玉桥闻言低下了头,嘴角向上抿起,傅行简却是微微摇头道,“所以才记了这么久。”
谢暄左右看看这两人,忽然回过味儿来,“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的是他谨慎!”
“这些宫中旧事自然只有你最清楚,若再想到什么其他的也记得说出来,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谢暄见傅行简言之郑重,顿觉舒坦许多,“你既这般诚恳,那我定知无不言。”
傅行简将谢暄那只已经空了的茶杯斟满,壶还未放下,便向崔玉桥道,“你行走这几日,可遇着什么不寻常的事?”
“小的行踪大人不必忧心,只是有一事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不寻常。”崔玉桥眉头微锁,似在思忖,“小的统共出来了三次,有两次都遇着了钟公子。”
“钟公子?”
见傅行简疑惑,谢暄忆起那日在天阙楼,他并不知席中都有谁,便道,
“是钟如雪,武宁侯钟延璋的儿子,你可知道?”
傅行简颔首,自然是知道。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着他对你十分注意。”这话是对着崔玉桥说的,“大抵是可怜你身世。”
崔玉桥道,“小的去义庄那日,在甩开追兵后就曾遇到钟公子,当时只觉得是凑巧。但后面又接连遇着两次,便觉得不太寻常了。”
“钟如雪……”谢暄喃喃着,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他是皇上用来牵制武宁侯的质子,再加上性子懦弱,平日里最是独善其身,惟恐给侯府惹上什么麻烦,不该是故意的。”
崔玉桥闻言似在思忖什么,傅行简却道,“你回吧,若有机会留意下老蜧死后葳蕤阁的凤娘可有什么异常。”
崔玉桥点头称是,跪拜告退。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毫无减弱之势,他弯腰去拿靠在门边的伞,撑起是迸起一圈的水珠,然后果断地走进了银白的雨幕。
“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谢暄收回目光,看向傅行简。
傅行简迟疑了下,好像是在思量是否要说出口,可他也仅仅是迟疑了一瞬间,随后眸色从容,“我要助他杀掉最想杀的人。”
困惑只持续了一刹,谢暄周身一震,喉间仿佛是被一团布塞上,呼吸变得困难。
崔玉桥想杀的人姓谢,而这世上他最想杀的,该是……
“你……”他忍不住颤抖,“你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疯。”轰鸣不已的雨声中,这双眼睛冷静得让谢暄不寒而栗,“那个位置本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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