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遂
“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这个声音.....傅有融慢慢转过头,看着一身西装坐在床边的司墀,触到他眸底饶有兴致的、和好意不沾边的笑———
淡漠对视两秒后,又转过头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眼神淡寂得仿佛在看空气。
司墀眯了下眼。
“话也不应一句,也太没礼貌了些。”
司墀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没怎么费力的就掰过来面向自己,看着托在掌心的脸庞,尽管尽失血色病气萦萦,也半点不影响它的漂亮。那双水光浸润却失焦淡倦的眼睛,着实是很容易勾起人的欲望。
———叫人想要打碎这尊漂亮又脆弱的琉璃玩偶的摧毁欲。亦或是让这双冷然空淡的眼泛起更多水意,在空茫的状态里陷入痛苦或者欢愉。
养在安笙手里,真是浪费。
司墀一直都知道,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未婚夫在西郊别墅“金屋藏娇”,把他异父异母的哥哥囚禁在此。
安笙能这么快得逞,他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亲手让这颗粲亮耀眼的星星从云端跌落摔得粉碎的滋味,绝佳。
要是再碎一次,会更美丽。
“你说,安笙那个畸形的体质,为什么没有长在你身上呢?”司墀轻柔摩挲着他的脸颊,温凉的、细腻的,手感极佳,“和你才是绝配啊...要是长了畸形性征的人是你,我忽然觉得没那么恶心了。”
司墀轻抚了下他的腰,瘦的惊人,让人疑心一摧即折,“傅有融,你比安笙更适合...调教成张开腿就让玩的婊/子啊。”
傅有融只是安静的、冷淡的看着他,像是失聪一般,对司墀的言语侮辱毫无反应。
司墀啧了声。
安笙怎么照顾人的,一点反应也无,其实也有些无趣。
司墀抬手,拨开衣襟,指尖轻划过纤秀漂亮的锁骨。
依旧没有反应,不管是情绪上还是生理上。
他解开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门被人轻轻叩响。
“司总,傅先生醒了吗?我需要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话落,晏玠就直接推门进来了,也不等司墀同意。
司墀眯眼看着这个年轻清俊的心理医生,“出———”
“司总,傅先生该做身体检查了。”晏玠淡声打断他的话,顺便指了指傅有融,语气冷静:“还有,傅先生现在已经陷入自我封闭状态,你再怎么碰他他也不会有生理反应,用药都很难。”
“顺便提醒下,傅先生的身体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性用药,可能你们还没开始做,他就进抢救室了。”
“如果你们还要继续的话,我先去打120。”
第221章
司墀败兴离开后, 晏玠转头看向静坐在床边不动不语的傅有融。
他的衣领散乱,被拨开的衣襟下,凝白的皮肉在灯下显得盈腻而细润, 似随时会化掉的新雪,处处皆透着难言却又蛊惑的脆弱感, 让人靠近时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生怕惊扰到他。
一声极淡的叹息从晏玠喉间溢出。
他踢开司墀方才坐过的软凳, 在床沿坐下。感觉到身侧微微凹陷的床垫,傅有融眼睫微垂, 瞳珠轻动了下, 看着那双手靠近自己, 依旧毫无反应。
晏玠给他把衣领整理好, 衣扣一颗颗系上, 途中尾指不慎擦过的傅有融的锁骨, 他顿了下,明知傅有融此时不会给出反应,还是轻声说了句抱歉。
晏玠试探着碰了下他的手, 确信傅有融不会抗拒后才揽着他的肩引导着他躺下。
傅有融倚在枕上, 桃眼微微睁圆, 一错不错地盯着晏玠。浅茶灰色的眼眸干净而茫然, 表情看上去有些天真的孩子气。
这是……陷入自我封闭后出现的认知紊乱,傅有融现在可能不记得自己是谁、年龄多少……晏玠快速判断出傅有融此刻的症况,但还是不免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软。
“怎……”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青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温凉柔软的触感贴上来,晏玠身体僵了瞬。他垂眼看着傅有融,温和了天生冷感的嗓音:“怎么了?”
“言言。”他听到傅有融轻声唤出这声极亲昵的叠字称呼,语气染上委屈:“我好疼。”
晏玠知道他口中的“言言”是谁。
在进入到这栋别墅之前, 安笙给他详细讲述过傅有融的病况。其中就着重提到了言朝,也就是傅有融喊得这声“言言”。
他是傅有融的精神寄托和情感疗愈所。
安笙提到这个名字时,话语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妒意和不甘,他说,言朝和傅有融的母亲是故交,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丁点大的时候,傅有融就对言朝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欲。这种情感长大后愈演愈烈,在傅有融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只有言朝可以近他的身。
晏玠那时以一种询问公事的冷漠口吻问安笙,他们是恋人吗?
但出乎晏玠意料的,安笙说不是。言朝是傅有融最重要的人,但不是恋人。
患有非典型情感控制障碍症的人天生渴求被爱,他们天性淡薄冷感,却又有极高的情感需求。但同时因为病症带来的低安全感和情绪机制,让他们很难和别人保持一段长久稳定的关系,尤其是恋爱关系。
傅有融谈过多段恋爱,但这些恋爱对象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言朝重要。
晏玠不冷不热恩了声,问安笙那这位言先生在哪?如果他能出现的话,那对缓解傅先生的病症将有相当大的帮助。
安笙那会露出一个古里古怪的笑,透着讥讽和不屑,更多的是得意。
他说言朝不可能再出现在傅有融面前了,两人已经闹掰绝交很久了。
晏玠出神回想这几秒,傅有融自发靠过来,像是受伤吃疼后和主人寻求安慰的某种毛绒小兽似的,用脸轻轻蹭了下他的掌心,略微失焦的眼眸里盈满了系恋和依眷。
他小声呢喃重复:“言言……我有些疼。”
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心尖泛开,晏玠抬手揉了下傅有融的头,温声:“哪里疼?”
青年摇摇头,发丝蹭过掌心,痒痒的。
他小声:“其实没有多难受…我就是想要言言陪陪我。”
“好。”晏玠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敛眸垂视着傅有融时,眼神有多温柔,“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这话让青年安心阖上眼,鸦睫安安静静覆贴在下眼睑处,打下疎薄细密的影。
晏玠凝视着偎在掌心的脸。
荧幕上或是手机里看到时,这张脸描画着精致妆容,在唇上稍晕鲜妍色泽,就能勾夺出十二分的稠艳秾色来,漂亮到近乎咄咄逼人。是在聚光灯下、银幕上、广告牌上,遥遥不可及的星星。
那时的傅有融,是明艳的、锋利的、骄矜的。
而此刻,这张褪去妆色和光环的脸在灯下呈现一种病态而素脆的白,那些张扬的、锋利的、粲亮的东西全被折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星星碎成了谁也留不住拢不起的萤砂。
青年阖目时尤为显得的乖觉安静,姿态柔眷到近乎温驯。但晏玠知道,这只是病症发作时带来一种假相,等傅有融一清醒,这些脆弱的、剩余不多的淡薄情绪又会被他藏起来,就算凿穿他的骨头,也挖不出一分一毫。
安静了许久,久到晏玠以为傅有融已经睡着时,他听到青年低低开口:“言言……抱歉啊。”
“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的。”他的喉结轻滚,哽音浓重:“对不起…言言,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的。”
滚热水泽从傅有融眼尾淌下,几欲要灼穿晏玠的掌心。
“我应该带你走的。”他睁开眼,睫毛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眼圈泛红,泪珠子不断滚落,润湿脸颊和晏玠的指缝,“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言言,我应该带你走的。”
他怎么…就把言言一个人落下了呢?
晏玠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反复说着对不起,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后来他哭累了,眼皮又倦倦阖上。最后一句呓语困轻轻的:“言言……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啊?”
“没有。”晏玠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谁回答这个问题。
等傅有融睡熟后,晏玠小心翼翼抽出已经麻掉的手,看着满手湿漉漉的水痕,闭目沉叹。
……
第二天早上晏玠来给傅有融做例行检查,青年一言不发配合全流程,然后拿出平板,打下一行字给他看:[晏医生,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他还记得?
晏玠先是感到讶异,随后面色一变,抬手下意识要碰傅有融的喉咙,却又将将止住,“你说不了话了?”
傅有融点点头,眸色波澜不惊,在备忘录打下:[应该是病情抑郁化引起的非典型癔病性失语,不用担心。]
晏玠皱眉久久无言,最终低低吐出一句:“心结不解,你可能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
傅有融轻扬了下唇角,弧度极淡,不甚在意。
[没关系。]他打字,[不是晏医生的问题,不要自责。]
[也不用费尽心思给我出治疗方案了,就这样吧。我们都知道,这个失语症不会好了。]
癔病性失语...已经是封闭抑郁化中后期才会出现的症状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想的是,从这个窗户跳下去,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傅有融平静的输入这行字给晏玠看。
他是想向晏玠表示,他已经有自杀倾向了。AACD转抑郁化并出现自杀观念和行为,其实已经基本上没救了。
[如果...我哪天想死了。晏医生,别救我。]
看着脸色难看的晏玠,傅有融莫名笑了,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眼眉微弯,虚弱苍白的眉眼都染上一点鲜活生气。
晏玠晃了下神,移开目光。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晏玠抿了下唇,“除了言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从晏玠口中听到言朝的名字,傅有融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他轻轻摇了摇头,删掉刚刚的文字打下:[如果不是因为言言的话,我早就想去死了。]
他知道言朝的状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但他活着,言言或许也能多撑一段时间。
[晏医生,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下言朝的消息?]
那双浅茶灰的眼瞳安安静静看着他,眸底透出微薄的恳求。
“好。”晏玠点点头,“三天之内,我会把言朝的消息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