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遂
楼迦月的胃发出一声抗议的轻响,他这才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还没开口,一张烤软的米馕就递到他面前。
目光顺着往上,是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腕,银镯在火光下泛着细碎泠芒。
“谢谢阿容。”楼迦月接过来咬下一大口,塞得脸颊都微微鼓起,颊边散下几缕发丝,显得有些孩子气,他嘟囔:“饿死我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在秘境里的体力消耗有多大。”
楼迦月毫不在意地扬起脸,露出脖颈上青青红红的痕迹,“看到没,全是被狗啃的。”
容祈:“……”
鹤灵犀:“……”
人还在不远处坐着呢,这么说真的好吗?
嚼完咽下一大口米馕的楼迦月差点没被噎死,接过鹤灵犀急忙递过来的水囊吨了大半壶才缓过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这玩意嚼着挺软啊怎么这么噎……”
“水是我喝过的了。”鹤灵犀轻咳一声,“你喝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提醒。”
“这个?没事啊。”楼迦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不介意就成,我没那么讲究。”
吃完一大张米馕,又啃了两个灵果后,楼迦月总算有了几分饱腹感。吃饱喝足后,他又盯上了窝在容祈腿上睡觉的溶溶月。
小家伙蜷成一只圆乎的糯米团子,大尾巴丝顺柔软地从容祈膝上垂下来。一身蓬松雪白的长毛看得楼迦月着实是心痒又手痒,“阿容,你的这只雪狸,可以借我摸摸吗?”
容祈给溶溶月顺着毛,通过心音询问,得知对方拒绝后,摇摇头,“抱歉,阿皎有些认生。”
“没事。”楼迦月只得看看过过瘾,眼巴巴问:“很漂亮的雪狸,叫阿皎吗?这个名字很贴它。”
他并未问容祈这只雪狸是不是在秘境中获得的。
在容祈腿上瘫成一张雪饼的溶溶月听到夸赞,轻甩蓬松的大白尾巴,耳尖动了动,用心音和容祈说:「你这位朋友眼光真是不错,我也很喜欢阿皎这个名字,当然更喜欢容容啦。」
容祈屈指挠了挠它的下巴,眼里浮现一丝微淡的笑意。
怪可爱的。
「容容想不想摸摸我的肚皮呀?」溶溶月用大尾巴轻轻扫过容祈的手背,睁开一点金灿灿的眼看着他,「很软很舒服的噢,摸一下嘛,你一定不吃亏哒。」
说着,小家伙很不矜持地对他翻开肚皮。
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祈一下一下顺着溶溶月有些趴乱的肚皮毛,力道温柔,把小家伙揉得哼哼唧唧,在容祈腿上舒服到化成一滩打翻的牛奶。
好想摸一下呀...终极毛绒控小楼公子看得眼热,无比怀念自己在家养得那两只玄猁了。一想到这个,楼迦月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打坐静心的楚珩,凑到容祈身边,比划口型:“我没法动用灵力,被封住了。接下来的话也不能让楚珩听到,你能伸出手让我写字吗?”
容祈轻蹙了下眉,递出左手。
楚珩怎么还把人的灵力给封住了。
楼迦月在他掌心写下:【你听说过缚思锁吗?知道这个怎么解吗?】
容祈摇摇头。
这个东西通识压缩包里没有,他翻过的书籍古卷里也没见过这个。
他问起溶溶月,别称“无晓兽”的雪韾听到‘缚思锁’后轻咦了声:「这缺德玩意儿怎么到现在还有啊?」
溶溶月给容祈科普:
缚思锁,又名罦罳蛊,是情蛊里的一种。什么桃花蛊倾心蛊啊在罦罳蛊面前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过家家的存在。
罦罳蛊,缚情思,锁情念,同中此蛊后的两人,只要其中一方对他人稍有动心,便要忍受锥心蚀骨的痛楚。若是移情别恋,那罦罳蛊便会成为比穿肠毒药还恐怖的存在。
蛊虫认为宿主成了负心背叛之人,违背了钟情独许的承诺。失去“情分”作为养料的蛊虫会让宿主忍受百日苦痛折磨,五脏六腑慢慢溶解,皮肉溃烂,最后化为一滩血水而亡。
罦罳蛊一旦种下便是无解,即便一方身死消亡也不行。另一方会在情蛊的影响下变得浑噩不醒,终日嗜睡,茶饭不思,最后灵识彻底沉于幻梦,再也不复醒来。
但两人若是情深相许,终生不二色,罦罳蛊便是上好的灵丹妙药,可养灵脉,解百毒,保宿主万蛊不侵。
罦罳蛊,还有一个名字,叫“生死不离”蛊。
此蛊最为玄妙的一个地方在于,若是其中一方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可以用邪阵辅佐以蛊术,把伤势和病痛转移到另一方身上,替对方承受所有。
若是两人心意相通情意足够深重,甚至可以做到以命易命,把另一方的寿元和精气置换给濒死一方,连命格和气运都可以互换。
此谓“生死不离”。
听容祈说完的楼迦月:“......”
这是什么逆天的存在。
他面色变幻几许,最终变得难以言喻的复杂,又在容祈掌心写下:【你知道怎么区分母蛊和子蛊吗?】
听完容祈转问,溶溶月懒洋洋道:「容容,告诉他,罦罳蛊没有母蛊和子蛊,只罦锁和罳锁。没有谁为主导的说法,谁动情更多,那便更占上风。」
听完容祈复述的楼迦月脸色愈发难看,他撸起左手袖子,从无名指指根到腕心的位置,有一根极细的、和血管别无二差的红线,在皮肉下似隐似现,末端隐入静脉里,沿向楼迦月的心脏。
楼迦月下颌线紧绷,写字的手都有些轻微发颤,显然是气极:【也就是说,我要掏心掏肺爱上楚珩,才能拿到主导权,是这个意思对吗?】
容祈:“恩。”
他复述着溶溶月的话,无情打断楼迦月的最后一丝幻想:“需得真心实意的动情,掺了一丝假都不能作数。”
“罦罳蛊能识别出来到底是真心爱上还是假意作戏,没有人可以骗过它。”
“这什么破东西啊...”楼迦月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忽然觉得好委屈,他就是偷溜出来玩的,路过此地混入秘境想顺点东西回去,就算是利用过楚珩,可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王八蛋...”越想越难受的小楼公子红了眼眶,说到底他也只有十七岁而已,一想到就这么莫名跟一个最讨厌的剑修绑在一起一辈子,还要被拿捏得死死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
“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楼迦月吸吸鼻子,眼梢红红双靥湿漉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他轻轻攥住容祈的衣袖,很委屈地问:“阿容,真的没有办法可以解了吗?我不想和他回无极宗。”
“我不喜欢名门正派,我想回家,我师父还在等我回去,你帮帮我好不好?”
哭得很专注的楼迦月全然没注意,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无声站在他身后。
第290章
楼迦月对从背后覆下的人影毫无所察, 攥着容祈的衣袖嗓音哽咽:“阿容…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的……除了你之外,我真的找不到了解缚思锁的人了。”
说完后,楼迦月才注意鹤灵犀斜得眼皮都要抽筋了, 方被他接收到的眼神。他身体僵住,看着身侧拉长的憧憧幽影, 瞬时有种背脊发凉的鬼悚感。
……跟着一起飘过来的还有烤鱼的香味。
烤得金黄流油的几条炸鱼裹在干净的槲叶里, 撒了层揉碎的紫苏, 看上去酥脆可口,缓缓递到他的视线里。
烤鱼的焦香争先恐后涌入鼻子里, 才五分饱的楼迦月轻咽了下口水, 他抬头看着楚珩那双已经褪去猩红的冷淡黑眸, 声里浸着点哭过的侬软鼻音:“给我的吗?”
“恩。”见楼迦月接过烤鱼, 楚珩的面色稍有缓和。他看着少年哭得湿漉漉的凤目, 俯身用指腹揩去他下眼睑的泪雾, 声音平静:“楼迦月,缚思锁无解。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去不了。”
“这份心思, 早点歇了。”
楼迦月绷紧身体, 闻言很想把炸鱼丢他脸上。他狠狠拂开楚珩贴在颊边的手, 眼尾泛着妍丽的红, 眼眸像是燃了两簇火一般的亮。
“楚珩,我也放话在这,缚思锁我一定会解开。”楼迦月偏开些许头,眸色冷愠,锋芒灼灼,“我若是不愿,你便是以我的性命相要挟, 你也不可能留得住我。”
他生平最恨被别人挟制困缚,行不由己。
“不要不自量力。”楚珩半点不受他的挑衅,淡声:“吃完了早点休息,你身上还有伤。”
楼迦月胸膛起伏两下,正要再说两句想再掰回一点气势,楚珩忽然扣住了他的腰,不轻不重地在腰后某个地方摁抚过,快感像是电流似的流窜腰背,让楼迦月脊椎骨都软了半截。
“你……”水意未褪的凤目又添一层漉漉雾气,恨恨地瞪着楚珩,他咬牙道:“楚少玙,拿开你的狗爪子。”
*啊,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身体这么敏感,还是因为那什么狗屁罦罳蛊?
“阿楼,你安分点。”楚珩单手就很轻松地把挣扎不止的人带进自己怀里,贴在楼迦月耳边,黑瞳幽晦如诡魅,“别逼我对你用手段,玩出瘾来,你喜欢吗?”
楼迦月身体轻颤两下,齿关紧咬:“给我滚。”
一转身,对上鹤灵犀担忧的目光,楼迦月对他摇摇头,露出安抚的笑:“没事,来吃烤鱼。阿容,你也吃一条。”
容祈没有拒绝,他说稍等,抱着不确定的心态在来仪镯里探找一番......结果还真的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取出两个小罐,其中一个小罐上还贴着一张纸签,上头的字迹凌隽而利落:【辣椒粉取用的是鬼蒂椒,别放太多,很灼嗓子,一时半会都消不下,会难受。】
应周徊……容祈盯着这行叮嘱,生出两分自己都辨不清的复杂心绪。
故意的是不是。
他用完调料后,把小瓷罐递给鹤灵犀,解释:“盐巴和鬼蒂辣椒粉,放点调味便好。”
鹤灵犀今夜第二次感慨:“……还有什么是阿容掏不出来的吗?”
撒完盐巴和辣椒粉,咬下烤鱼的第一口,楼迦月愣了下,脑中浮现念头:……如果楚珩每天都给他下厨做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无极宗。
随后他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警告道楼迦月你是失心疯了吗?为了一口饭居然愿意留在最讨厌的剑修身边?这种想法都能生出来,真是病得不轻。
吃完炸鱼,楼迦月才想起先前被楚珩打断的问题。反正都已经被楚珩听到过一次了,楼迦月直接开口:“阿容,你这么了解缚思锁,一定知道解除它的办法对不对?”
容祈把炸鱼撕成小条,喂给溶溶月吃,看到楼迦月满怀期冀的眼神,他平静摇摇头,“此蛊一旦入体,无解。”
楼迦月一下蔫了,他又想哭了,“我承认我是因为灵菂花利用过他,可是我真的罪不至此吧?大不了我让他把那一剑捅回来就是,捅两剑也行啊。”
楼迦月蹲下抱住膝盖,整个人阴郁成发霉的蘑菇。得知情蛊无解后,整个人都像是丧失生念的低沉,两眼放空:“就是睡了一次而已,怎么就把自己折了进去了呢……”
“灵菂花你用了?”清凌冷淡的声音让楼迦月回神,他侧首看着容祈,摇摇头,“没有,我在秘境里受了伤,灵菂花不能在有伤的情况下用。”
“别用了。”容祈说,“灵菂花确实珍贵,但对你的心疾而言毫无益处。”
甚至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的身体一日日每况愈下,最后心竭而亡。
“你怎么知道我有……”楼迦月下意识问,但想到先前在秘境中,少年眸色冷淡地说‘我无意参与你的事’,怕不是见到第一面,容祈就看出他的心脉有问题。
“灵菂花不是养心脉,颐精气的药吗?”楼迦月皱眉,鹤灵犀也不解:“灵菂花又名益心草,据说就没有它治疗不好的心疾。便是先天心脉衰弱注定短折早逝的人都能增加至少二十年的寿元。”
“……”容祈沉默几秒,眸色疏淡地看着楼迦月,“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我只劝一次,灵菂花别碰,于你毫无益处。”
“容祈。”楼迦月定定望着他,试图从那双清泠浅透的溵蓝眼眸中找出一点情绪波动来,他抿了下唇,“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都已经干涉到这了。
容祈只犹豫了一秒不到,淡声:“你根本没有心疾,心脉虚弱,心元不足,是因为你体内有别的东西在消耗你的精气。”
楼迦月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从惊愕再到茫然,最后变得犹疑不定,“我体内的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容祈不可能诳他,没这个必要,两人毫无利益冲突。
“也是一种蛊。”容祈给已经深睡过去的溶溶月顺着毛,长睫稍垂,眼尾疏薄冷淡,“至于具体,要回无极宗后才知道。”
所以……容祈才会说,罦罳蛊比灵菂花对你的心疾更有用。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