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来风
生得这副模样很难不叫人觉得薄情寡性,跟沈疏的媚眼如丝是截然不同的两段颜色,沈疏怕他,也是因为此。
温濯轻揉了一下他湿漉漉的头发,说:“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不会反悔。但你若睡不踏实,一会儿我便去唤人拿些笔墨来。”
沈疏下意识想抗拒这举动,思索了会儿,又乖顺地低下头。
“谢谢你,道长。”
“第一次有人这般待我,我会一辈子报答你的。”
说完这句,他落下一行泪,眸光亮起,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温濯的眼睛,在这个目光里,温濯僵住了动作。
中招了。
见温濯神色凝滞,沈疏便知道这是媚术起效了,立刻抬手掐住了温濯的下巴。
方才那讨巧卖乖的沈疏像卸了面具一般,露了个森然的真面目出来。
他微眯起眼,指腹捏在温濯脸颊上,不太温柔地蹭了蹭。
“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他的确有些好奇了,像温濯这样近乎断了七情六欲的人,尘世间到底会是谁能叫他留恋至此呢?
如果,他能找到这个人,就可以……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温濯微微仰了下头,垂眼看着沈疏。
“记得。”
“我不记得了,云舟,”沈疏恶劣地笑,“你快叫叫我的名字。”
只要知道这个名字……
“你叫——”
温濯反而双手轻轻一拍沈疏的脸,把他的两腮捧得鼓起来。
“小狐狸。”
沈疏:“……”
他不可控制地,翻了一个白眼。
喝多了吧。
真有情趣,还起这么腻歪的昵称。
用了媚术,沈疏就把自己的羞耻心给掐灭了,他拨开温濯的手,直接当着他的面从浴桶里起身,浑身的水哗啦一声跌回桶中。
温濯的目光顺着他转。
发上的水终于蓄不住了,顺着沈疏的颈线缓缓滴落下来,淌经锁骨又拐了个小弯,最后拖着水线滑到胸膛中央,慢慢成了一点水迹。
他动作飞快地换了衣服,一边观察着温濯,心中一边默数媚术持续的时间。
三四、三五、三六……
大概约是两分钟。
戴完挂珠的同时,温濯的双目恢复了神智。
沈疏也得出结论。
按照沉商的说法,狐媚术既是瞬发的法术,也是一种慢性毒药。
长期对同一个人使用媚术,印记会日益加深,能让此人逐渐分不清施术者和“执念之人”的区别,直至病入膏肓,不知不觉就被吸光了精气,在温柔乡中醉梦而死。
这才是狐狸精的高明之处。
只不过他不需要温濯爱上自己,稍稍有些怜惜之情,不会把他逐出师门,那就足够了。
何况沈疏本就对情爱之事避之唯恐不及,要是真爱上了,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绝对不要。
下回不再对他用这术法了。沈疏想。
“道长,方才可是叫水雾蒙了眼睛?”沈疏半蹲下身子,笑着调侃他,“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温濯侧了下头,凝视了沈疏一会儿,似乎在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情。
这眼神看得沈疏心里发毛。
别吧,这就被发现了?
他指尖掐在了掌心,有些紧张地等着温濯接下来的话语。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掌握了这种能力,他会沦落如何下场?斩首示众?弃尸荒野?
要是温濯想动手,他一定没命活。
可良久过后,温濯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晃神了。”
沈疏终于喘上来一口气,身子没站稳,一把扶住了床沿。
吓人!
*
酉时三刻,客栈的伙计送了笔墨过来,敲开了沈疏的房门,里头出来迎人的却是温濯。
伙计挠了挠头,仰头看了一眼门前的牌子,确认自己没走错后疑惑地看向温濯。
温濯接过他手里的承盘,微笑道:“多谢。”
伙计点头哈腰关了门,一头雾水地说了句“住一块儿还买两间”,便匆匆下楼了。
温濯搁了承盘,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疏,没忍心叫醒他,只是轻着手脚坐到榻边。
他盯着沈疏耳上的那枚朱色耳珰看了良久,忽然叹息一句:“忘了也好。”
他拢袖抬手,想顺一缕沈疏的头发到耳后,可手还没触及,沈疏便猛然睁眼,一把攥住了温濯的腕子,凶狠地盯着他看。
瞧清楚是温濯后,沈疏敛起眼神,懒懒地松开手,重新把脸埋进被褥间。
他闷声抱怨:“道长,吓死人了。”
“吓人?”温濯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疏,“你很怕我?”
沈疏抬起一只眼看他半晌。
“很怕。”
“为什么?”
“因为我很弱,道长,”沈疏低声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我就不会怕了。”
温濯沉默了会儿,反问道:“你觉得我很厉害?”
沈疏总算翻起身,盘坐了起来。
“对我来说,能结出灵核就是天赐的福分了。”
他往温濯身后瞧了一眼,发现桌上已经放了笔墨,顺口问道:“道长打算教我写帖子?”
“不早了,明天吧,”温濯拍了拍沈疏的肩,问道,“你如今,多少年岁了?”
沈疏眼神飘忽了一下。
这个问题温濯问过他一次了。
他上月才满十八,放在修仙界,那真是很小很小的年纪了,迈入金丹期后,容貌和身体都会停驻,所以仙门常常会给年纪小的修士设下许多修炼的禁制,以免过早进入金丹期。
但现代人不大一样,沈疏估摸着他比不少二十来岁的人身体都好,穿越之前,他可是日复一日晨早五点被打醒,跑去雪山上练剑的。
但更关键的是,他真的耗不起。
于是沈疏胡说:“今岁二十,刚刚及冠。”
“物至于四月,小得盈满,”温濯安抚似的摸了摸沈疏的后颈,柔声道,“师父许你表字小满,你可喜欢?”
这块皮肤被摸得舒服极了,沈疏不光没有弹开,还下意识往温濯掌心蹭了下,跟小动物似的。
温濯眼神闪动了一下,指背又贴着沈疏的下巴挠了挠,他便稍稍仰起脖颈,任由温濯轻轻在皮肤上刮来捻去,还描着脸的轮廓慢慢上滑到了耳根,不小心碰了一下他朱色的耳珰,发出一声脆响。
沈疏闭了一只眼,忍不住朝温濯那儿靠了靠,简直明摆着在说“多挠挠还想要”。
小满?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哎呀,后颈好舒服,耳根也好舒服,怎么这么——
还没享受片刻,沈疏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沈疏耳根蓦地红了,一个翻身就飞了出去,一脚踩翻了一把椅子,蹲在上边警惕地盯着温濯。
“你干什么?”
这回轮到温濯装蒜了,他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道:“我看你挺喜欢的。”
沈疏立刻反驳:“我没有。”
温濯挑了挑眉,一拢袖,起身说道:“好吧。”
沈疏还没震惊完,温濯就按开了门闩,轻飘飘地对他说了一句:
“晚安,小满。”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跟阵风似的。
等温濯出去以后,沈疏才慢慢缓和过来,回想起方才那些莫名其妙的互动,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
怎么回事,他返祖了吗,怎么感觉被挠得这么爽呢……
第9章 池中物
次日寅时,沈疏忧心温濯又跟鬼似的跑进屋里,特意起了个早,睡眼惺忪地摸到桌边,正准备开始写拜师帖。
谁料眼睛刚睁开,便发现一份规规整整的帖子被压在了砚下。
沈疏:“……”
还是起太晚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提了张条凳,坐到桌前蘸墨临摹了起来。
墨水往宣纸上浸了一大块,沈疏立起笔,边写边念,每写一个字,就拎着温濯的帖子对一下,临摹得相当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