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来风
从那天温濯帮他纾解之后,沉疏就莫名其妙觉得两人的关系尴尬起来,这时候也不顾着卖乖了,老实答道:
“我想找做剑穗的丝线,师尊说在锁天池,所以我就跟过来了。”
温濯神色有些讶异,问道:“拜师大典一般在开春,你这么早就要准备起来了?”
沉疏点点头,说:“我想做得好看一点。”
一旁的天机搀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温濯唇角泛起笑意,说:“那师尊替你取一些过来。”
说罢,他走到天池边上,抬手掐咒。
沉疏仔细观察了他施法的手印,他记性很好,任何东西都是一学都会。
知道了如何开天池,那他就有办法进入池中,找到沉未济的灵核。
天池中心瞬间划下数道纵横,将池面彻底网状割开,随后整座寒池渐渐下沉,浮光跃动,慢慢显露出了一层铺满丝线的地方。
沉疏瞳孔微微收紧,仔细看了一眼天池的底部,没有找到那枚灵核的影子。
看来天机把它藏得很好。
沉疏对这个人意见很大,他记恨天机弄瞎自己的眼睛,取她带回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瞧见温濯与她关系竟还不错,沉疏心底多少也有些别扭,至于为什么别扭,说不上来。
是觉得温濯没有替他主持公道吗?
好像也不是,毕竟他真的让天机自降身份来给一个小徒弟道歉了。
是觉得……温濯没有偏心自己?
思索了会儿,沉疏就慢慢明白过来。
他讨厌的不止是天机,而是整个太清山。
虽然温濯对他很好,但他觉得自从跟温濯回宗门之后,总是不开心,甚至还不如在外面逃难呢。
他不喜欢池辛,不喜欢这个宗主,也不喜欢什么长老,不知是不是直觉出了错,这些人好像天生地就在沈疏心中有着一个负面形象,仿佛有什么前世的仇怨似的。
其实他很想告诉温濯,自己有点想离开这里了,可他不敢说,他觉得温濯带自己回来,一定是有他的考量。
何况拜师是自己要拜的,现在跟人家回来宗门,却忽然说不想待了?
这叫什么理?
沉疏摇了摇头。
寄人篱下,要求就别这么多,他有师尊就够了。沉疏这样警醒自己。
温濯勾了勾手,几把银丝就落到手中,他掌心相合,它们就被捆成了一束。
他把这束银丝送到沉疏口前,让他衔着,随后笑着说:“这些应该够做剑穗了,你先回去,师父要在这儿做些事情,一会儿回来教你,好不好?”
沉疏咬着温濯送他的银丝,耳朵晃了晃,乖巧地点点头。
参商剑这时候终于睡醒了,陈参也跟着没了影,只剩下那个咋咋唬唬的陈商。
“主……啊!你怎么变这么小了!”
沉疏收起温柔,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踩上去,发出了几个音节示意它赶紧走。
陈商本来就怕他怕得要死,不敢怠慢,载着沉疏就往天枢阁的方向飞过去,剑尾留下一捧余火,很快就灭在空中。
“真是可爱啊。”天机起身,感叹道。
“嗯,”温濯看着沉疏的背影,“很可爱。”
天机搭起臂,啧声道:“不过这么可爱一个小徒弟,你怎么舍得?”
温濯神色复杂地看向天机:“舍得什么?”
“夺舍术啊。”
天机耸了耸肩,说:“你离开太清山前不是说过,等他新的肉身回到这里,就利用夺舍术的漏洞,诱导他的灵核重新归元,让他恢复记忆吗?”
温濯忽觉一阵耳鸣,脸色瞬间褪得煞白。
天机没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说:
“可现在一看,他早就没有前世那些记忆了,所以才能活得这般轻松自在。”
“温宗师,你要想好了。”
“他不是你,没有天大的忍耐力,记忆恢复后,他未必能接受那些真相,你也许留不住他。”
天机的话语像是扰人神智的咒诀,她越说,温濯就觉得那耳鸣声越是强烈,好像有人要给他的头颅开个洞似的。
他忍不住抬掌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些。
“我没有想要这么做,”温濯吃力地解释道,“他,活得开心就好了,我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轻了下去,连带着身子也打了个战,一时间没站稳,于是去扶了一下边上的假石。
他瞳孔缩紧,喃喃自语:“我让你去取灵核,是为了毁掉它,不是要……”
“那你为什么要带他回太清山?”天机察觉到不对,冲上前捏紧温濯的肩,皱眉道,“温云舟,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带他回来?
温濯看向天机,心中重复问道。
他带沉疏回来,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天机紧张得冷汗直冒,她咽了咽喉咙,压低声,重新问道:“你多少年没加固结界了?”
温濯扶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一百、一百七十三年……”
“不行,”
天机面色肃然,当即手掐咒诀,锁天池轰然重开。
“我去确认一下那个心魔有没有跑出来,若是结界真的松动,那就麻烦了。”
第37章
沉疏衔着锁天池的银丝,一路飞回了天枢阁,然而临近门口时,却发现阁外站了两个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低声喝止了参商剑。
“慢着,别过去。”
随后,沉疏和参商剑就藏在了一棵槐树的树杈上,他定睛一看,那两人正是池敛和池辛。
他们既不撞钟, 也不喊人, 就拦在门口,一副打算截人的模样。
“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沉疏扒牢了树枝,皱眉道,“池辛不会是跟他妈妈告状,趁师尊不在想教训我吧?”
这什么俗套话本子情节……
他想了会儿,决定道:“走吧,从后门先回去。”
天枢阁有禁制,这是温濯留下来保护沉疏的东西, 他只要想办法溜进去就行。
参商剑连连点头:“好好好, 正好我也不敢去, 那女人恐怖死了, 比旱魃还恐怖……”
沉疏盯着那两人,顺口问道:“你哥现在怎么样了?”
参商剑摇了摇剑身,说:“他被温宗师的灵力弹了一下,晕过去了, 现在还没醒。”
“没事就行,他比你靠谱多了,”沉疏闹他一句, “走,绕过去。”
沉疏说完就要走,参商剑赶紧拦到他面前,问:“诶,干嘛要溜进去再出来,你直接在这里变回原身不就好了?”
沉疏翻了个白眼,一爪子把它拍得在半空飞旋几圈。
“你看我有衣服穿吗?”
话音刚落,池敛就跟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一转身,阴鸷的目光顷刻朝沉疏扫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沉疏身子一伏,躲开了她的目光。
被看见了吗?
这个地方也算隐蔽了,况且自己身形那么小,不可能——
刚想了一半,只见那池敛残影一闪,沉疏顿时惊觉,想要动身退去,然而已经太迟,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一只手给牢牢扼住,捏得骨头都要碎了。
好快!
他身子一空,再被一道劲力摔到地上时,已经是池辛的跟前。
沉疏感觉自己肋骨被摔断了,疼得下意识想喊,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妖,绝对不能出声,又给咬着牙忍住了。
他衔着从锁天池拿来的银丝,快速地爬起身,瞳孔重新回到了警戒的状态。
“太清宗可从来不养畜生,”池敛瞬身回到沉疏面前,俯视着他,“你,可是妖?”
池辛一眼就认出了沉疏,面色顿时一紧。
他扯住池敛的袖子,还算冷静地解释道:“娘,这么小的狐狸,不可能开灵智的,是不是妖,您一眼不就能瞧出来了吗?”
池敛压根不理会,她抬袖甩开池辛,缓步上前,抬脚踢翻了沉疏,直接往他腹部踩了上去。
沉疏身形太小,几乎是全身都被黑靴压在脚下,他衔着银丝不肯松口,只用竖瞳恶狠狠地看着池敛。
温濯告诉过他,灵智高、妖力强的妖是辨不出来的,发情期已经结束,只要忍住不暴露妖类特征,就没关系!
池敛见沉疏不松口,眯起眼睛,更是用力地往下踩去,沉疏顿时想吐,后背一股撕心裂肺的疼,好像脊柱都要被踩断了。
忍……忍忍忍忍!
忍住,没关系,这点伤一会儿让师尊治一治就好了,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妖,否则会没命的!
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里弥漫上来,身体被这力道压迫得太久,伤到了脏腑,强烈的不适感走遍了全身,让他几欲呕吐。
一边的池辛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上前扯住池敛的衣袍,仓皇地劝阻她:“娘、娘,你不是让我跟沉小满道歉吗?现在跑人家门口杀生,这太不好了,何况师尊也……”
不等池辛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池敛抬手一个清亮的巴掌,直接往他脸上扇了过去,池辛登时被狠狠扇倒在地上,呛了口血出来。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