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来风
众人一听,顿时手忙脚乱就围上来,口中厉言不断地声讨着温濯。
“温云舟,放我们出去!”
“妖族要攻山了,你想害死我们吗?!”
其中几个跑得快的,眼看就要去揪温濯的头发了。
可手还没碰上,道场就无端吹来了一阵凌厉的罡风,伴随着轻盈的一声“滚”,自太极印中心猛然旋开。
沉疏衣袖翻飞,立在参商剑上缓缓下落,方才靠近温濯的人跟一群倒伏的杂草一般,一排栽倒了过去。
风沙渐渐吹散。
“呸呸呸,妖气好重!”
“太清山进妖了,难不成是温濯劫走的那一只?”
“要死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人群被风沙迷蒙了眼睛,一个个的怨声载道。
喊了不多时,几个剑修扬了剑气吹开风尘,总算是重新破开了视野,道场一清空,这才发现温濯身边站了个面目清秀的少年。
上回场面混乱,瞧不分明,这会儿沉疏搭着臂睥睨道场,众人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一时间细碎的议论戛然而止。
凡是看见沉疏的人,第一眼一定会落在他的眼睛上。
不知是不是适应了狐妖的生存需求,他的眼睛被天工雕刻得太吸引人了,瞳间是潋滟的水光,眼尾在漂亮的弧度后微微上挑,留下了一抹桃色,竟有些甜腻的笑意,相当无害。
沉疏是天生的妖,魅惑和勾引都是无声的,哪怕他自己不乐意,这双眼睛也具备了这样的禀赋。
如果不是赤瞳里极富杀性的底色,旁人只会觉得沉疏是只乖巧漂亮的花瓶,忍不住想要靠近过来,最后心甘情愿地踩入陷阱。
“这都什么时辰了,”沉疏话语里带着讥诮,挑衅地看着众人,“你们打算在这儿,地为席天为被?”
的确,修士最讲究日落而息,如今黄昏时分,这群人还不回去,反倒是在这儿一副聚众闹事的模样,只有可能是一个目的。
他们要趁夜行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几日自己不省人事,温濯估计都在对付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梁站在最前面,背过手,睨视着沉疏。
“如今世道,妖族人人得而诛之,温云舟破戒救了你,你倒是胆大,还敢回来。”
门众中有个别性子急的,直接掌心凝力,御剑对准了沉疏。
“长老,我擒拿了他,直接给他送回旱魃那儿去,叫他被剥层皮!”
沉疏身后的温濯这时候意识才渐渐回笼,他脸颊微微泛红,望见手腕上沉疏给自己缠绕的红绳后,眼底竟是浮现出一点贪恋来。
沉疏没有注意到他,他收回剑,剑锋朝天梁一落。
“你要擒我?”
天梁颔首,傲慢地抬起剑。
“一介妖物,擒你不杀,已是大恩大德。”
话罢,他足尖点地,凌空就是杀来。
沉疏挑了挑眉,不再回答,剑身飞旋指向天梁攻来的方向,口中轻念了一声。
“离火。”
这句咒诀沉疏用得最得心应手,但往日里没有灵核,要假借符箓之手,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二字一落,只见一条仰吞日月的火龙瞬间从剑尖窜飞出来!
野火一口咬上了天梁的脖颈,他浑身的皮肤立刻开始凭空焚烧起来,不多片刻,就在滋滋声中一寸寸地焦黑剥落。
沉疏倒也没什么把握,见他竟然被自己一招秒了,忍不住讶异道:“我还以为你和温濯一样厉害。”
很快,天梁连几声惨叫都没发出来,整个人就被烧成了一团黑灰,风一吹就散了。
一旁的门徒都看呆了,扑上去拢住骨灰,喊道:“天梁长老!”
“他叫天梁啊?”沉疏笑道,“那今天就来一出丧尽'天梁'吧。”
随后,他双瞳收紧,巨大的灵力场顷刻铺开,如同抽丝一般黏住了除温濯外的每个人。
所有人僵住了动作,目光一齐朝沉疏转来,神智被收归在沈疏的灵力中,几乎是任人操纵。
他此行当然有别的目的。
沉疏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我听闻太清宗最避讳提到一人,此人名叫沉未济,他什么来头,诸位可与我说道说道?”
听到“沉未济”的名字,温濯神色动了动,站起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沉疏现在听到温濯的声音就不开心,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跟你没有关系。”
“小满,你很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沉疏话语中都带着火气,生硬地打断了他,“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和你说话。”
温濯果真不说话了,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隐隐感觉它缠得更紧了。
门众中果真走出一人,他已经被沉疏的狐媚术操控了神智,开始僵硬地回答起他的问题。
“沉未济是,”他说,“罪人。”
沉疏收回情绪,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门众眼神木木的,回答道:“他是妖。”
又是这句话。
门众继续说:“他是妖,用妖术勾引了宗门的天枢长老与之合欢,并借此伪装成人拜入宗门,罪不容诛。”
沉疏越是听,心中就越是愤怒,他攥紧了拳,掐得指尖发白,骨节都突了起来,仿佛随时要把这人也烧成烂灰。
他寒声道:“后来呢?”
门众机械地回答:“后来鸣金之战爆发,他降下禁制阻拦妖族进犯太清山,反被妖族分食魂灵而死,死有余辜,太清宗因收过妖类为门众,为仙门百家所孤立,门中就忌讳提到此妖的名字。”
沉疏恶声反问道:“哪怕他救了你们?”
门众点点头,说:“这也是他应得的。”
“这样啊。”沉疏听完,抬脚就往那人胸口踹,把人踹翻在地,“那你们确实该死。”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沉未济的灵核,又同情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命运,此刻他只觉得这群东西令人作呕,心中怒火腾烧。
“你们都是天梁的门徒?”沉疏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就这么点人?”
被踹的那人脸着地,还得回答沉疏的话:“听闻妖族要攻山之后,其他长老都闭关不出了。”
“天机呢?”
“没有见到。”
那就得挨个找了。
他手一拂剑,挥出一道剑气,烈火瞬间顺着道场的太极印走了一圈,将众人团团围困其中。
火焰烧出的黑雾呛人至极,然而门众中了狐媚术,没有沉疏的意思,他们压根不能挪动半步,只能任由浓烟滚进肺中。
修士大多命硬,更是难死,吸着这样的空气,喉咙就如刀割一般疼。
沉疏和温濯站在太极印外,谁也不动,就听着那些逐渐嘶哑的呼吸声,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这把火能烧三天,”沉疏说,“烧完之前,我会挨个找太清宗的人清账,也算是为了沉未济,你还要阻止我吗?”
温濯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师父都支持你。”
听到这话,沉疏终于侧目看了一眼温濯,说,“沉未济是很可怜,但你要救他,也不该用我的命换。”
“小满,”温濯望着他,说,“是师父做错了,你……来取走我的命吧。”
沉疏觉得他这句话在挑衅自己,更是生气,回过身怒视着温濯。
“你为什么一直要我杀你?”他忍不住扯了温濯的衣襟,“我拜入你门下,当你的徒弟,你一开始要拿我的命,现在又要我欺师灭祖,不觉得这样非常过分吗?”
温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回答道:“小满,你若是恨我,杀了我,难道不是件痛快的事情么?”
“我是恨你,我讨厌死你了!”沉疏说着,鼻子一酸,差点要哭了,“你配当什么师尊,既然你只想要沉未济一个徒弟,还收我和池辛做什么?”
他忍住眼泪,重新挥出参商剑,背手拿剑压在了温濯颈前,空出的那只手抬起,解除了封禁温濯灵力的术法。
他恶狠狠地说:“你既非要我杀了你,那你打赢我,赢了,我们就断绝师徒关系,然后我就杀了你。”
温濯见他要哭了,忍不住抬手想摸摸沉疏的脸,却被他警觉地给躲开了。
“你不要碰我,”沉疏说,“你拿剑,跟我打。”
温濯收回手,重复道:“赢了你,你就愿意杀我了?”
沉疏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反问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温濯问:“那我要是输了呢?”
沉疏残忍答道:“那我就把你关起来,不让你进食,不让你安寝,每天都折磨你!”
温濯的身体已经趋近于神仙,既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安寝,饿着他,不让他睡觉,这些惩罚他听上去竟有些可爱。
可温濯本人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快速掐了一个剑诀,含光剑应召,从锁天池飞回了温濯手中。
“领教。”他道。
话罢,片刻不曾犹豫,直接就朝沉疏杀了过来。
沉疏反应也是极快,点地急退几步,应声接招。
他如今灵力大长,跟温濯过招也是有来有回,两人头回刀剑相向,竟是分外胶着。
沉疏压着温濯的剑,只觉得浑身的火气都有了一个宣泄点。
“你修无情道破功不是没有原因的,”沉疏死盯着温濯的眼睛,说,“你不是无情,只是对我无情而已。”
温濯摇摇头,说:“小满,师父怎会对你无情?”
可是沉疏却不信了,他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你,水莽鬼要杀我,旱魃要杀我,应龙要杀我,都是你救了我,我已经……我已经……”
话到一半,沉疏还是说不出后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