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来风
“剑、道、第、一。”
沉疏拎着宗门大比魁首的玉牌子,在温濯眼前得意地晃了又晃。
“这是温宗师的哪位爱徒,入宗门堪堪二十余载,竟是将同辈的剑修统统踩到了脚底下,该说是他天纵奇才呢,还是温宗师教导有方呢?”
天枢阁内,沉疏的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缠着温濯对这块玉牌看了又看,要求他必须用天底下最好听的话来夸奖自己。
温濯眼含柔情地看着沉疏,任由他躺在自己膝上撒泼打滚,也只是抚弄两下他的狐狸耳朵。
“自然是小满天纵奇才, ”他说,“宗门大比都结束七日了,怎么还这般兴奋?”
沉疏在温濯怀里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叹道:“云舟啊,我当然高兴了, 再过几日, 你我就能突破大乘期, 一块儿飞升了。”
“飞升之前, 我们还得先结为道侣, 不然我们要是当了一南一北的天官,岂不是不能天天见面了?那可不行。”
沉疏絮絮叨叨地给温濯描绘了二人飞升之后的美好愿景,好像眼睛一闭一睁, 两个人就能飞升当神仙去了。
沉疏拿脸在温濯腰上蹭来蹭去,自夸道:“不枉我这二十年,每天都在下山救济, 斩鬼除魔,一个妖能这般功德无量,属实少见,属实少见。”
温濯耐心地听着他说,待他讲累了,就轻柔地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今日有百妖夜宴,旱魃和你的那位朋友泽兑都会来太清山赴宴,要不要去寻他们吃个酒?”
“自然是要的,”沉疏从温濯怀里抬起头,甜丝丝地说,“和云舟一起。”
温濯脸颊微微泛红,道:“你愿意吗?”
“怎么不愿意?”沉疏捏了捏温濯的腰,说,“云舟,我喜欢你,妖一辈子就认一个道侣,我只要你了。”
“可是我记得你先前说,只双修,不动情,”温濯指节抵住沉疏的脸颊肉,调笑道,“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沉疏一听,起身就把温濯扑到床榻上,捧住温濯的脸,冲他笑。
“狐狸若是不狡猾,怎么能叫狐狸?我不光要动情,还要正道仙尊温云舟心甘情愿被一只狐狸精勾去了魂。”
沉疏出尔反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温濯色令智昏,当然也不是头一回。
他们相拥在床榻上,彼此咬着耳朵说了些呢喃情话,就准备要做点儿大逆不道的事情。
然而刚亲到一半,天枢阁外就传来剧烈的叩门声,看门的小童急声往里呼道:“温宗师,温宗师!”
沉疏不悦地离开温濯的唇,爬起身看了一眼门外。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他嘟囔道,“真会看时候。”
温濯衣服都被扯一半了,身上还残留着细碎的吻痕,他摸了摸沉疏的脑袋,以示安抚。
“别急,我去看看。”
他拢好衣服,替沉疏掖上被子,这才站起身,轻推开了房门。
门外果真站了个神色匆匆的小童,他一见到温濯,“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扯住温濯的衣角,央求道:
“温宗师,您快去道场看一看吧,妖族发生暴动,下界乱成一锅粥了!”
沉疏耳力好,听到这话,立刻翻起身。
“师尊,怎么了?”他担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童又说:“今日旱魃来宗门敷衍,不知为何突发狂性,杀了宗主夫婿后潜逃,宗主已经动了雷霆之怒,说什么今日就要起兵瞬发灵州,肃清妖道。”
“还有、还有下界,所有来岐州的妖今日同时开始发狂,眼下正在山下大肆滥杀!温宗师,我爹娘还在岐州,求、求您救救他们……”
温濯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他俯身扶起小童,仓促地吩咐道:“你先寻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现,我现在就去。”
说罢,他就重新关上门,转身看向沉疏。
“小满,今日你不要出门,就待在天枢阁,我要去一趟主峰。”
沉疏不听他的,跃下床,扶住温濯的肩。
“云舟,方才我听见了,旱魃在太清山动手,这事情一定有蹊跷,”他话语焦急道,“是不是池敛又做了什么手脚?如今两族和平乃是大势所趋,突然起兵,没有人会应和她的。”
“我知道,”温濯轻轻拨开沉疏的手,沉声道,“也许,跟二十年前的那些蝶粉有关。”
“蝶粉?”沉疏蹙眉,“可那蝶粉我们早就处理干净了,我也警告过旱魃,让她做好了反制手段,这些蝶粉的效果应当不至于直接导致妖的暴动。”
温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低头思索了会儿,道:“问题的根源,不是蝶粉,而是池敛。”
“当初我们发现蝶粉的问题之后,挫败了她最后一次发动战争的计划,此后二十年,两族之间犹如一潭死水,相安无事。”
“这是假象。”
温濯额角出了些冷汗,他牵起沉疏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或许她要的,就是这二十年的和平,让妖族彻底渗透岐州,再借故引发妖的狂性,令妖在下界大肆滥杀,打破两族和平的最后一道防线。”
顺着温濯的思路,沉疏也慢慢明白过来。
“引发狂性的手段有很多,但想要大规模造成混乱,只有岐州的妖足够多的时候,才能做到。”沉疏咬牙道,“真是恶心的东西!”
“小满,”温濯低头看着沉疏的手,道,“若是池敛真的发兵往灵州去,我们……”
“不会的。”
沉疏迎上温濯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我去劝说旱魃,让妖族暂时退回灵州,让他们都冷静冷静,战争没那么容易开始的,你别担心。”
说到这儿,沉疏也不太自信,他试探地捏了捏温濯的手,小心翼翼问道:“云舟,我……我不会发疯的,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沉疏这话说得有些无厘头,但的确多少安抚了温濯的心绪,他唇角勉强扯起一个笑意,抱住了沉疏,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颈。
“我不会怕你的,小满。”
两人稍稍商量了对策之后,就一并御剑前往了太清山的主峰。
此时天已日暮,下界却是一片敞亮。
连绵的山火把太清山旁边的诸峰烧成了猩红的烈日,这把火从山门一路往下,将岐州城烧成了炼狱。
惊恐的嘶喊声冲进云雾里,震得人耳膜撕裂,山门已经铺成了血海,受影响而发狂的妖正和修士扭打作一团。
含光剑凌在太清山的那条火蛇上空,沉疏定睛往下一看,暴动的中心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沉疏立刻一按温濯的肩,指向地上那人,道:“云舟,先去救池元乐!”
话音刚落,只见残影一闪,一人从修士的重围中冲出了身子,手中提剑,直接就要往池辛身上扑杀过去。
好在经由沈疏提醒,温濯的剑来得更快。
只听“砰”的一声,含光剑从侧面直接撞上那人的剑,兵刃相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那人见偷袭不成,点地退后几步,重新收回剑,指向了温濯。
“让开。”
他穿了身鹅黄的袍子,杏眼上两点桂叶眉,面貌雌雄难辨。
沉疏后温濯一步,从半空落入地面,一眼就认出了此妖。
“泽兑?”
这是他那位猫妖同伴,今日也是来赴宴的。
泽兑的双目已经泛着血红,显然已经被催发了狂性,他瞳孔缩紧,凶恶的目光扫向了沉疏。
“狐狸,你为何在此?”
沉疏连剑都不拿,皱眉道:“你冷静一下,到底怎么了?”
已经有不少妖杀上了太清山,迎战的修士大多不敌杀性大发的妖,倒了一大片,沉疏和温濯不过是离开了这几个时辰,山门已是哀鸿遍野。
泽兑还算冷静的,他没有直接动手,拿剑指住了沉疏的眉心,道:
“应龙相邀夜宴,我们妖族为表敬意,提前三日沐浴焚香,千里之行不曾御剑,躬自前来此山——”
“不是为了听祂出言辱没。”
泽兑如此一说,沉疏心中大抵也摸清了状况。
恐怕是池敛故意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加之那些蝶粉的作用,导致旱魃和泽兑一时怒极,这才杀了她的夫婿。
妖族领主率先揭竿,下界的妖发生暴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
他抿了抿唇,拊耳到温濯身侧,低声道:“云舟,你先带池辛走,找找池敛的下落,不要让人族进犯妖族的领地。”
“那你呢?”温濯扶着不省人事的池辛,看向沉疏,“小满,你要去做什么?”
沉疏抬手,召动参商剑,拦在了池辛和温濯身前,剑身扫过一阵罡风,刮起了沉疏额前的发。
他沉声道:“我去给两州之间下一道禁制,把所有的妖都赶回灵州。”
“云舟,”第二句话,他压低了声说,“这些妖都发了狂性,我独木难支,你最好能快一点来。”
第65章
整座太清山都淌着腥臭的血。
温濯眉间一蹙, 把池辛搁置在了一旁,按住了参商剑。
“我不同意。”
“这还有你同不同意的?”沉疏回头看向温濯,无奈道, “我听到那小人求你了,岐州还有你要救的人, 云舟。”
温濯摇头,执意道:“若是我赶不及,你岂非……”
沉疏别过头, 小声道:“师尊, 再说下去,我也要犹豫了。”
沉疏心下也没底。
大概是这些年被正道的经论洗脑了太多回,他此刻也不希望战争发生,更不希望他和温濯因为两族的隔阂再没有容身之所。
总而言之, 能拖一刻是一刻,既是为了妖,也是为了人,更是为了他们。
趁沉疏犹豫的空档,温濯已经召出了含光剑,沉声道:“我跟你一起走,小满,闯入岐州的妖数量众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沉疏想了想,点头道:“好,但如今妖怨气冲天, 你凡事都要在我身后,不得冒进。”
泽兑一直耐心听着他们说话,他手捏紧了剑,剑锋指着温濯,目光却看沉疏。
“为了护住他,你要跟整个妖族为敌?”
沉疏乜他一眼,道:“我的事情,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