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木泽代
“‘舔狗’?你敢当面这样说他?”
“要不我现在就把他叫回来,当着你的面这样说他。”
“这么硬气,还说他不是被你驯服了。”郁周讥笑道,“不是吧,之前你还很嘴硬的,还说什么‘当以前那种金主处理就行’。他一来,你就这么轻易地屈服了?”
“我就说了,你想太多。”宁非的手指撩了撩那个胸针,“这只是对他单方面定位的东西。哦,如果我往里面注入我的力量,也会把他召唤过来。”
“……艹,他主动给你定位?”郁周真有点意外了,“我驯服的‘狗’都未必会给我上供他们的卫星定位。”
“岳峰平也不给?”
“不给。不过我不是说了,我这次的掌控办法不一样。我不需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我也不会总是主动跟他报备我的情况。我要他时时刻刻会惦记我,总忍不住来问我,主动来跟我报备。”郁周笑了笑,“不说我了,说回你。他给你他的定位,是想干什么?等你回心转意?”
“差不多是那意思吧。”宁非道,“‘一旦你回头,你永远可以看见我’——这种恶心的话,你没听过?”
“啧,你可别提了,我想起了管理局里那个傻X……”郁周道,“这么说,那个傻大个真跟你告白了?”
“没,我不让他说。我不想听。”
“什么掩耳盗铃的故事……”郁周吐槽道,“那你准备之后怎么办?你都收了这东西,应该不是完全对他没感觉吧?”
“……过段时间再说吧。”宁非这次没直接嘴硬反驳,只是淡然回道,“在身边太久了而已。总能见到这个人,容易出现错觉。再过了几个世界的任务,谁还记得这点事,这点人?”
“放置、冷处理,哎,咱俩果然是一路人。”郁周笑了笑,“不过,你也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偶尔随心而动一下也不是坏事。你以前不敢行差踏错,是因为怕输了就会死,现在又不会。死了了不起在管理局复活,然后被罚点气运,那算什么?”
宁非只道:“我心里有数。”
郁周吐槽:“你有数个屁……”
宁非嗤笑:“少跟我指手画脚的,你谈那些破恋爱,还腆着脸指导我呢,又不是谈恋爱次数多就能算老师。”
“得得得,咱们半斤八俩,谁也别说谁。”郁周道,“我正经说,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一是小心这些匪盗本身,二是小心有类似崇林那种傻X向管理局举报你。当然,你被举报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
“要你废话?我也指望不上你。”宁非应道,“我这KPI,管理局不会闲着没事针对我,除非铁证如山。”
郁周嗤笑:“也是。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明早上。”
“玩完再走啊?那我就不送了。我估计要过段时间才回去结算,到时候再结算任务的分成给你。”
“知道了,睡你的吧。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再叫我,郁老板。”
***
郁周原本以为,这就是和宁非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面,更是最后一次见段昀弘这人了。毕竟他和这个匪盗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段昀弘就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邀约面谈。
郁周乍看到这条信息,还愣了一下。他很快去翻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果然已经搜不出宁非的名字了,通话记录、信息记录,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板一查OA系统上的人员,也一样没了宁非的身份。
——所以,宁非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找我聊?
郁周反问:【聊什么?】
段昀弘:【随便聊聊。午饭的时候碰个面就行,不用你太多时间。】
郁周想起宁非昨天没反驳自己那句“你应该不是完全对他没感觉吧”,琢磨了一小会儿,决定“多管闲事”一把。
【行,午饭来食堂碰面吧。】
转眼到了中午,两人端着餐盘,坐到了单位食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
公共场所,同时旁人不会随便靠近来打扰,来个熟人也可以马上随机反应,算是不熟的两人“随便谈谈”的好地方了。
“说吧,有何贵干。”郁周边把麻婆豆腐浇进米饭,边语气随意地开口道,“早点聊完早点走。”
段昀弘也没客气,径直问道:“你是宁非的老师,应该知道他的过去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关你什么事?”郁周挑眉,“你想跟我打探这些?你怎么不问宁非本人?”
“我想跟他谈,他不想谈。”段昀弘回得干脆,“但凡涉及到他以前,他就会说出跟你一样的口头禅,完全打断话题。”
“那你觉得我会说?你不该这么天真吧,段先生。”郁周拿着喝汤的碗,戏谑道,“还是你又准备玩砸气运来换的那套?”
段昀弘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
“做你的春秋大梦!”郁周喝完汤,冷笑着放下碗,“背地里跟管理局以外的人交易,贩卖同事的信息,就算是气运匪盗也该知道这种‘信息泄露’是多严重的罪。你当我傻到会为了那点气运,犯这样的大错?
“而且,你买的还是宁非的信息。我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匪盗怎背叛他。你留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找我来探听这些事?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不需要你详细说什么,给点线索也可以。”段昀弘道,“我看出来了,他是不是之前在亲密关系、甚至就是情人关系里出过事?他摆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浪子模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却半点不敢再近一步。仿佛多探出一步,就会被什么尖刺扎到对穿。我就想确定,他是不是在这方面受过伤,好避开他的雷点。”
“别以为你说得多我就会认为你说得对。”郁周挑眉,“你想避开雷点,少干点烦人的事不就行了,还想从我这旁敲侧击搞消息、走快捷方式?你自己要当舔狗,就靠自己努力去,别特么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
“我清楚得很,我要是采取保守策略,就更无可能再近一步。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不会因为可能踩雷就畏手畏脚。”段昀弘难得在郁周面前露出几分笑意,还带着些许狂气,“来跟你探听,是想着尽量不要惹他生气和伤心。你要是不说,那我就按照我的步调行动。犯了错,反正再挽回就行了。”
郁周讥讽道:“你一个把定位主动送出去的舔狗,还想怎么主动,吐着舌头期盼人家回头看你一眼吧!”
“他果然都告诉你了。”段昀弘连续被他嘲讽,也没真正动怒,只是道,“不过他收下了我的定位,才正正说明这事有戏。你应该也知道这点。所以,如何?给我一点提示,还是让你的学生就被我一次次试错?”
“你还敢拿他试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放弃。”段昀弘盯着郁周,“我只需要一点提示,你的宝贝学生就能更开心一点。还是说,你就想吊着你的暗恋者,让他永远走不出你的阴影?”
“不用拿这句话激我,我比你知道什么对他好。”郁周烦死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段昀弘有一点,还是得到了郁周赞同的,那就是他不怕拒绝的主动进攻策略。
——而且宁非收了定位标记,多少还是有点不舍的吧……
郁周心底转过一圈又一圈的思绪,最后抛出一句话:“我给你一个世界的坐标——
“我什么都不会解释,你自己去看吧。”
(第四卷,完)
第一百四十章 ——黑斗篷医生
暴雨之夜,某巨大庄园的一角,一幢白色老旧建筑当中。
“宁医生到了!”
随着房门打开,雨水随着大风淋湿了一楼的旧木地板。跟着风雨进来了两个人,前者是个少年,披着的斗篷已经半湿;后面跟着的高挑男人拎着一个包,也披着黑色的宽大披风,很厚重,将他与风雨完全隔离开来。
当男人把斗篷的帽子掀开,黑发黑眸,神情的冷厉遮不住五官漂亮精致——正是宁非。
也不知是他的气势太摄人,还是黑色斗篷下的外貌反差过大、过于出众,屋里前来迎接的少年看着他就怔住了。不动脚,也不说话。
宁非冷声问道:“病人在哪?”
“在二楼!”还是接宁非来的少年快步上前,指引着宁非走向楼梯。怔住的那个赶紧快步跟上,还忍不住一直解释道:“教廷的医生已经看过了,但他说除了每天吃药,换外敷的药,没有别的办法。得靠埃米尔自己捱过去……”
宁非没回答,甚至没分给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行三人很快来到二楼的某个房间,一进门,小小的房间里除了床上趴着的那个,还有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另外两人。那俩也是十来岁的模样,年轻、好看,但满脸愁容。
宁非扫了周围一圈,把皮包往一张木桌上一放,又解了斗篷:“人不要都挤在里面,留一两个下来回答我的问题,其他都出去。”
一句话,年龄小的几个都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看着十六七的少年,自我介绍叫亚凡。
房间里安静下来,亚凡有些局促不安,问道:“宁医生,埃米尔他……”
“他多少岁?”宁非打断亚凡的话,边从包里掏出手套戴上,边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亚凡想了想:“十四岁!他应该是前天晚上受伤的,天没亮就送回来了。那时裹着他的床单上有很多血,特别吓人!他还浑身发烫,昏迷,说胡话。我们就赶紧去请教廷的医生了。但那些医生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命,来扫了一眼,随便开了点药,就走掉了。
“用了药之后,到今天白天基本不流血了,但还有些渗血。不过埃米尔的烧至今还没退,而且他疼得无法忍受,上、上厕所的时候更是疼得会晕过去。他几乎两天都没怎么吃喝了,这样下去,我们怕他……”
他讲得很混乱,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宁非听懂了。
“我要检查伤口。”宁非的双手戴好了薄薄的手套,示意道,“掀开被子,然后把灯提到附近给我照光。”
亚凡立刻上前,先小心翼翼地帮忙把被子掀开,然后再把泛着黑黄油渍的提灯拿到附近照着。
宁非凑上前,仔细端详那伤口。很惨烈,但宁非的脸色极其镇定、冷静,血肉模糊也引发不了他眼底的一丝波澜。他带着手套的手触碰到伤口附近,床上的少年就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忍住。”宁非此刻的声音很冷酷,但又令人禁不住去遵从,“碰一下就这样,清创怎么办?还想活下去,就忍着,尽量保持清醒。”
“我下个月,十五岁了。”床上躺着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很虚弱,“我想活下去,二十岁就能被放出去了,我家里还有人……”
“先活到明天再说吧。”宁非打断他,继续触诊。
而亚凡自己的眼睛,实在忍不住看那被子下的惨烈,微微把头转过一边。
***
天微微亮时,雨停了,宁非也离开了这所房子。
送他走的还是接他来的那辆马车,黑色的车徐徐驶出庄园的侧门,无人注意。或者说,注意到的早起仆从们也早已习以为常。
“埃米尔,真的没事了吗?”房子里的少年们看着宁非留下的药,迟疑道,“埃米尔之前叫得那么惨,宁医生到底在折磨他还是在治疗他?宁医生看起来好残酷,什么都是黑的。用的东西也好可怕,什么动物的肠子、会令人上瘾的草药、在火上烤过的针……这不都是恶魔才会使用的东西吗!”
“宁医生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用心救我们的医生。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恶魔,那你觉得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金袍白衫的神职人员,看起来够不够圣洁、够不够绅士?那些人对我们做的是什么事,宁医生又怎么对我们?”亚凡皱着眉反驳,“你们知不知道,埃米尔的那里已经……撕裂到漏了!宁医生亲手把血渍和烂肉清理干净,又亲手缝合上的,换做你们——包括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还有那个用多了会上瘾的草药,已经在帮埃米尔止疼了,不然他根本捱不过医生的缝合。”
少年们怯怯的:“那,埃米尔会没事的,对吗?”
“宁医生说他能忍过去的话,就能活下来。‘有时候人活着就差那一口气’,这是他的原话。”亚凡叹道,“但埃米尔这几天最好只吃点流食,即便如此,上厕所还是会让他痛不欲生。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扛着了。”
“那种止疼的草药,不能继续上吗?”
“可以,但得花钱买了。我们能出得起的诊费不多,宁医生愿意帮忙做小手术已经是开恩了,各种药也只留下了一点。”亚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示了一下,“不过他给了我单子,我们照着单子去外面的店铺买也可以。”
少年们凑上去阅读,说道:“要是庄园的药房里有,或许我们去和那里的学徒求求情,低价搞来一些。”
“嗯,这些之后我们分别努力弄到吧。既然埃米尔是这里的一员,我们就该互帮互助,不然就真的孤立无援了。”亚凡摆摆手,“好了,咱们照之前的安排,轮班照顾埃米尔,剩下的人赶紧休息。这马上就要天亮了,白天还有一堆事要做的。”
“白天还好,就怕晚上,又有一堆贵族来寻欢作乐,不知道又要把咱们当中的谁折腾得这么生不如死……”
少年当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或者是麻木了,或者是知道厌恶也没有任何用处,就这样在凝滞的氛围中散了。
***
宁非回到家,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的时候,宁非在自己的房间里就隐隐闻到了一股香味。等他出了自己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这种香味就更明显了。
“宁医生,你醒啦!”
一个棕色头发的短发少年站在楼下招呼他:“奥莉婶婶用你昨天带回来的肉熬了一锅肉酱!你上午没醒,一直给你温着呢,快下来吃!”
宁非看他双手拎着的大盆:“你又洗我的斗篷了?我说过不用洗。”
“没洗,刷了刷,擦了一下。趁着现在天气还可以想拿出去晒晒,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雨。”少年笑道,“我晾了就马上回来,给你盛饭!”
说完,他就端着盆跑了。细胳膊细腿,却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是宁非在家门口“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