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菁芸
他透过指缝,看见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 气质有些柔弱,穿一件当地妇女常穿的宝蓝色无领窄袖短衫,配着彩色筒裙,头发在脑后梳成圆圆的发髻,一脸温柔。
即便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然是位极为出众的美女。
那是……
安乐言不顾傅识沧蒙在他脸上的手,抬头向他看去。
傅识沧也看着那个女人。
他依然和惯常一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那双眸子却如深潭一般,幽暗而深邃。
安乐言不确定,他好像看见那双眼里,出现了一点点的光亮,又很快被那片幽深吞噬。
“沧哥……”安乐言伸手拉下了傅识沧的手臂,“那是……”
他对女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但他不会忘记,自己曾在那片洁白的墓碑上,看见她温柔的笑。
那是方芮,傅兴山的爱妻,傅识沧的母亲!
可看到这两人相见,一个恍若不识,一个清冷疏离,哪有母子相认的亲热?
难道,她是方芮的妹妹?傅家亲戚?安乐言突然不确定了。
傅识沧被他拉得转头,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他轻轻握住安乐言的手:“嘘——她现在不认识我。”
他温和地笑笑,对女人说:“我们约的五点半,但是来早了一点。”
女人眼中露出了然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在院子里坐坐,玉婆婆现在还在待客,要等一等。”
“好。”傅识沧点头,带着一脸疑惑的安乐言走到竹楼前。
楼前的小院干干净净,摆着树根做的桌椅,女人端上来一套茶具,十分熟练地为两人泡茶。
“阿姨,我们自己来吧,”安乐言从女人手中拿过茶壶。
看到她和傅识沧之间的状态,他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见多了喜欢独处的客人,女人不以为意,向两人微微鞠躬后便去了主楼后方,把空间留给他们。
傅识沧从安乐言手中接过茶壶,将浓郁醇厚的红茶倒入洁白的瓷杯,又将那一汪娇艳推到安乐言面前。
“尝尝,这是玉婆婆珍藏的特级滇红,外面很难喝到。”
安乐言好奇死了,可沧哥刚才的那个表情,万一说了什么,勾起他的伤心事怎么办?
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端起那杯红茶,喝了一大口。
啊,好烫!
舌尖猛然刺痛,他含着一口烫茶,忍不住咳呛起来。
“快吐出来!”傅识沧哭笑不得地起身,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多大人了,喝茶不知道烫?”
安乐言顽强地把那口茶吞了下去,呼哧呼哧吸了好几口气,才止住咳。
“沧哥……”他被烫得眼泪汪汪,眼巴巴地望着傅识沧。
“好了好了,别装可怜,”傅识沧偏过头笑了好一会儿,等到安乐言都恼了,这才正了脸色,“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安乐言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沧哥似乎真的不介意啊。
他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问出口:“那个人,是方姨吗?”
“是,”傅识沧点头,“她的确是我妈妈。”
无需安乐言再问,他径直说了下去:“你也知道,我小时候遭遇车祸,其实那天原本应该是妈妈开车,但因为我病了,她便在后座照顾我,开车的人换成了爸爸。”
傅识沧垂着眼眸:“车祸发生的时候,妈妈趴在我身上护住了我,我昏迷了一个多月,而妈妈她直到半年后才醒来。醒来之后就不认识我了。”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我也想过各种方法,试图唤回她的记忆,但是……”
“没有成功吗?”安乐言的心揪了起来。
傅识沧看着安乐言。
一脸忧心的小coser凑得离自己越来越近,满眼都是难过。
他忍不住伸手在他后颈揉了两下:“不是,她其实记得一些事情,但不能提及那场车祸。只要她想起来一点,便会变得歇斯底里。而和那段痛苦回忆相关的,当然是被她保护而幸存下来的我。”
傅识沧苦笑一下:“她发病的时候很吓人,没办法,只能让她忘记‘我’的存在。我想,这是因为在她的内心里,始终不肯承认当年发生的一切,也对我有些隐隐的怨恨吧。”
原本拥有最为幸福的家庭,有为了自己付出一切的丈夫,有听话可爱的孩子,却在一夕之间,整个世界支离破碎。
也许每个人在这个时候都不得不陷入侥幸的漩涡。如果那天没有那么着急呢?如果那天是我开车呢?
傅识沧的脸色落寞,镜片里树荫浓郁,像是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沧哥,”安乐言轻轻握住他的手,“方姨她会好的。”
傅识沧抬起眼。
无数人都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从一开始的充满憧憬到现在的彻底放弃,中间也曾经历过许多挣扎,但这些,没必要让安乐言知道。
他温和地笑着点头:“嗯,会的。”
安乐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沧哥虽然点头,但他看得出来,他眼里根本没有希望。
他有点难过地捏住了男人的手,试图转移话题:“那你……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因为我。”傅识沧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我从昏迷醒来后不久,就总是被一个噩梦纠缠,找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无法解决,后来经人介绍,找到了玉婆婆。是她治好了我的神经衰弱,让我能够平静地接受噩梦,也让噩梦远离我。”
“噩梦?”安乐言好奇,“方便说说是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傅识沧的笑容有些苦涩。
他突然有些紧张。
如果安乐言知道纠缠了自己五年的噩梦里,一直出现的竟然是他的眼睛,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大笑着说沧哥你骗我?
如果这样还好,如果不是呢?他会不会被我吓到,从此……离开我?
思绪纷乱,眼前的人却充满了好奇,他只能避重就轻。
“是梦见一个烟花漫天的夜晚,好像大家都在庆祝,我却被困在黑暗中,一动也不能动。”
“烟花和黑暗?”安乐言暗暗心惊。
难道书里书外的傅识沧,竟然会有联系?
可自己都能穿书了,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那一晚,沧哥信心满满说复仇就要成功,当时傅家大宅正在庆祝傅兴怀的五十岁生日。
而在漫天的烟花里,傅识沧从此不见踪影。
所以,他的确是在那天就被人伤害带走,陷入了黑暗之中吗?
安乐言的心一阵阵绞痛,他强撑着脸上好奇的表情:“原来玉婆婆是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啊。”
“不,”傅识沧摇了摇头,“说出来你或许不会信,她根本不识字。玉婆婆是村里的巫女。而对于我的噩梦,她的解释是——前世纠葛。”
前世纠葛!
安乐言突然有了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如果能看出前世纠葛,那位神通广大的巫女,会不会看穿他的身份?
她会不会告诉傅识沧,你眼前的安乐言根本不是本人,而是一个来自别的世界,活在原主身份之下的小偷?
她会不会把我送回去?
安乐言突然站了起来!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去那个世界!那个没有沧哥,只有仇恨的世界!
他看向眼前的男人。
因为他的动静,傅识沧惊讶地抬起了头,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那么关切,甚至带着一丝无措。
我……不想离开这样的沧哥,不想离开这个会露出自信笑容的沧哥,这个会伸手揉着我的头发,告诉我不要担心的沧哥。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个叫作安乐言的灵魂,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这个身份,在这里交上了朋友,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总是陪在他身边,对他说“我在追你”的沧哥。
我不想离开!
“小沧,你吓到客人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傅识沧立刻站了起来,低声唤着:“玉婆婆。”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银丝,却梳得一丝不苟。穿一身藏蓝民族服,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散发着温润的光。
虽然能看出年纪很大,精气神却极好,一双眼睛笑得弯弯。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安乐言的手,在他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老人的掌心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在握上来的时候,温暖顺着手心,流入安乐言的身体。
原本因惊惧而麻木的身体像是被打开了枷锁,安乐言轻喘一口气,意识缓缓归位。
玉婆婆露出笑容,朝安乐言招了招手:“好孩子,来,奶奶跟你说。”
安乐言半信半疑地俯下身,就听见玉婆婆在他耳边道:“别怕啊孩子,没人会把你送走。”
她……果然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玉婆婆瞪了傅识沧一眼:“你看看你,把人带来前没说为什么对吧,把人家都吓到了。”
她转向安乐言:“是小沧说,你因为遇到些事情,晚上睡得不好,所以我让他带你来,用我们的老法子给你治一治。”
是这样吗?
安乐言回头去看傅识沧,你是带我来治疗失眠的?
是我想多了吗?
傅识沧点点头:“你不要怕,巫术与医术在远古时期本就是一家,村子里的巫师也是大家的医生。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玉婆婆拉着安乐言:“别管他了,让他自己玩,奶奶带你进去。”
说完她便带着安乐言走进竹楼。
上一篇:恶毒万人嫌他真的不想爆红
下一篇:病弱炮灰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