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他已用生命度过了那些坎坷,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应再往回看。
美丽的青年身边很快围了一堆圆滚滚的幼崽,其他被挤到外围的虫崽不断试图靠近,被不小心推倒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也不哭闹,反而挥舞着小短手继续埋头往里冲。
幼崽纯净的心灵轻易便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阿缇琉丝没有俯身去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平静地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幼崽们,并不因可爱或普通的长相而区别对待,十分公正地决定统统丢开。
当然是丢至对方雌父的怀里。
他的方法很奏效,当扔到第三个时,疏于照看虫崽的虫族们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将自己的崽子带走,有的雌虫还会随手附赠虫崽一个爆炒栗子。
没有了这些小障碍物,阿缇琉丝终于得以继续前行,他已经感到手中的磐石隐隐发热。
周围来往的虫族拥有着各异的发色,阿缇琉丝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眼熟的金棕。
他并不着急,而是恶趣味地继续朝着和谢默司相反的方向悠悠走去。
即使被面具遮住面容,他依旧像一捧洁白清幽到极致的新雪,吸引着无数视线。
偶尔露出的雪白手腕,沉静美丽的漆黑眼眸,挺拔高挑的优雅身姿。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焦点本人却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有时还会颇有兴致地停下去看战车上的表演,身披甲胄的雌虫们在这样的注视下,自然更加起劲地开屏。
在第无数次拒绝过往雌虫的搭讪后,阿缇琉丝难得带了些埋怨和——撒娇地在心中嘟囔,怎么还不过来呢。
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轻柔握住。
双眸因愕然而微微放大,第一时间他竟不知该看向哪边。
因为他的左右手腕,被明显来自不同人的两只手,同时握住。
第59章
哈迪斯为夏盖设定的五天时限, 后者只用了三天半。
从走私者城池披肉带血地跋涉而归时,夏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其中最严重的是横贯腰腹的贯穿伤, 这道狰狞伤口打穿机甲防御, 突破兜虫外骨骼, 最终损伤他腹腔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内脏。
他用这道伤口换来首领的死亡,不顾哈迪斯的劝告,只在治疗仓躺了三个小时就匆匆启程赶往伊斯墨涅。
披星戴月的连续跃迁,让夏盖堪堪愈合的伤口多次崩裂,他却恍若未觉, 始终不曾停下奔往阿缇琉丝的步伐。
直到真的踏上伊斯墨涅,他反而犹豫了片刻。
他停在一家花店门口。
在悦耳轻柔的风铃声中, 身穿肃穆军装的青年带走了一束雪白的郁金香。
夏盖希望用鲜花的清香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他可以受伤,却无论如何不希望伤口的血气令阿缇琉丝不适。
没有办法等到伤口愈合再来见阿缇琉丝,唯有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胜一切。
潘多拉星的生活充斥着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磨炼,在无数次伸手即可触摸死亡的时刻,他的心灵却反而沉静下来。
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以他挚爱的少将为代价的、拯救无数虫族生命的巴德尔工程。
那么多人都活下来了, 为什么偏偏要夺走他的少将呢。
为什么偏偏不让他的少将活下去呢。
夏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世阿缇琉丝会选择让自己参与实验,因为前世他是唯一一个在猩红血夜幸存、第一个获得免疫之力的雌虫。
正是那一丝免疫之力,让帝国确信巴德尔的融合成功。
所以这场由阿缇琉丝亲自主导的盛大实验中, 他是唯二的实验品之一。
这就是他们之间隐秘无比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紧密联系。
在这结果可能皆大欢喜也可能不尽人意的实验中,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因为他们注定共同面对命运冰冷无情的餐刀, 共同折断这企图鱼肉他们的长矛。
然后共同成为神迹。
在漫天礼花中,阿缇琉丝精准嗅到清浅花香中的一点血气。
看来是很重的伤啊。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终究没有挣脱开左边那只炽热颤抖、小心翼翼的手。
没有领取磐石的夏盖, 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凶戾的恶犬拖着重伤的躯体,垂着只有见到主人才会扬起的尾巴,一步一步走遍了整个伊斯墨涅。
在他身后,是星星点点的血痕。
急促炙热的呼吸在此刻变得平静下来,夏盖没有去看阿缇琉丝身旁的另一个人,他左手抱着一束雪白郁金香,轻声对阿缇琉丝说:“我没有来晚。”
没有比其他任何人晚。
所以,不要把我推开。
这张英俊无比的面容因失血而略带苍白,眉间凛然的桀骜不驯也由此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希冀和企盼。
“弄得这么血腥啊……”仰头去看自己的副官,阿缇琉丝略显无奈,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右边的谢默司同样知道。
所以那只稳重坚定的手,无法抑制地微微用了点力。
这只手的主人表面上却依旧温柔沉稳地看着阿缇琉丝,没有插足对方和那只该死的雌虫之间的对话。
他纵然要争要抢,也不会让阿摩难做的。
雌虫之间的斗争,绝不能波及雄虫。
美丽的雄虫会被很多雌虫追逐,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该做的事是驱逐对手,而非让阿摩感到束手束脚。
看在前世这只兜虫为了龙牙而死的份上,他可以勉强容忍对方和阿摩在此刻多说几句话。
反正对方能做的,也就是多说几句话罢了。
内敛自信、大局在握的尼普顿族长如是想到。
那时,他是这么以为的。
眼看着夏盖没有松手的趋势,谢默司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
而就在他开始考虑将这只兜虫强行扒拉开的时候,前方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哗然之声,原来是当地驻军的机甲表演方队正从远处的天空飞来,为了争夺最佳观赏位,汹涌的人群涌现出巨浪般的力量,不断冲击着紧紧握住阿缇琉丝的两人。
在这浪流般的伟力下,谢默司和夏盖当然可以继续坚持抓着阿缇琉丝,但这种不管不顾的坚持,必定会在后者的手腕留下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握痕。
于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两个强大的雌虫几乎是同时松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阿缇琉丝被人群裹挟着前往另一个方向。
三人再次失散于人群之中。
阿缇琉丝却莫名松了口气,连心情都轻快了几分。
才不是心虚什么的,只是突然想一个人逛逛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暗中配合着人潮偷偷溜走的阿缇琉丝,在心中笃定不已地说道。
可惜他放松的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仅持续到他看见列昂的前一秒。
拥有着冰蓝色瞳孔的冷漠雌虫失魂落魄地行走在伊斯墨涅的街头,任凭周围无数虫族推搡拥挤,他似乎在寻找着谁,却又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于是机械麻木地顺着街道前行。
这个憔悴颓废的雌虫终于想起了前世种种。
原来那不是即将到来的未来,而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原来阿缇琉丝曾爱他至此,原来他曾胆小懦弱至此。
原来他真的亲手杀死了阿缇琉丝。
亲手杀死这个世上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
想起一切后,列昂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伊斯墨涅,卢卡斯和莱夫却始终不愿透露谢默司和阿缇琉丝的住处,所以他只能一寸一寸地找遍这个城市。
他终于明白,理解才是最大的残酷。
从心脏迸发而出的莫大痛楚席卷全身,痛得他落泪不止,瑟瑟发抖,他似乎再次回到当初那个打开阿缇琉丝遗物的隆冬。
挚爱死去的一年后,他才得以明晰自己的心意,而在那之前,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原来他想要阿缇琉丝,原来他只想要阿缇琉丝。
可曾经会站在所有痛苦之后注视着他的雄虫,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终于再次重逢,也终于彻底诀别。
提丰城堡中阿缇琉丝平静淡漠的眼神原本只令他难过,可在想起一切后,无法形容的惊惧恐慌让他彻底陷入深渊。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疲倦、冷漠、释然。
阿缇琉丝绝对不会再爱他了。
不,不是不会再爱他,而是不会再看他一眼。
在列昂再次选择当懦夫,再次从阿缇琉丝的病房逃离,再次将后者放在天平上轻如鸿羽的那端时,他就已经失去祈求宽恕的资格。
皎月的光辉,不会再次照拂他了。
从此以后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茫然。
前世今生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圆圈,在象征爱情的冰人游戏中,谢默司和夏盖同时握住了阿缇琉丝,又因不愿伤害他而同时放手。
而在他们俩之后,列昂·阿列克终于姗姗来迟。
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
前世种种阴差阳错之下,他得以在爱情中插队,可今生一切都恰到好处,所有人都不会再有遗憾。
除了他。
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更爱阿缇琉丝,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更具勇气,既然他并不比任何人都付出得更多,那么阿缇琉丝就绝不会再属于他。
爱情的游戏里,胆小鬼是第一个出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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