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除了撑了点。
梁苒走过去,垂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嬴稚。
嬴稚语气无力,摆了摆手,含糊的说:“你……你赢了,财币你都拿走。”
梁苒却笑起来,说:“可是我如此有钱?并不想要这些财币,你需得给我旁的东西才是。”
嬴稚分明已经喝醉了,可是系统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梁苒觉得,或许是因为嬴稚还没有完全醉倒,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总之一句话,还要接着喝。
所幸才是半夜,还有整整的后半夜可以饮酒,梁苒有系统的辅助功能加持,并不怕饮酒。
梁苒笑盈盈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如此,那你便把自己这个人输给我,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周围都是欢畅的人群,按理来说只有嬴稚、苏木可以听到,但偏偏,有另外一个人也听到了。
那个人不同于来素舞馆寻欢作乐的任何一个人,来找乐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素舞馆也不会将女客拒之门外,这都不稀罕,唯独稀罕的是……眼前这个男子,他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
是赵悲雪!
赵悲雪抱着小宝宝,一路从大梁宫出来,在禁夜之间进入城南街坊,一路找到了素舞馆。素舞馆门口的迎宾足足吃了一惊,他们见过来寻丈夫的妻子,来寻妻子的丈夫,唯独没见过……没见过带着孩子来顽的。
迎宾本想把赵悲雪拦下来,可是赵悲雪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被漫天灯火一打,犹如地狱里的修罗,谁拦谁死!
迎宾一个愣神,赵悲雪的动作很快,已然抱着小宝宝走了进去,他耳聪目明,立刻在海水一般的人群中寻到了梁苒的声息,大步踏上二楼。
堪堪走上二楼,尚未来得及与梁苒说话,便听到梁苒那句——今天晚上……你是我的了。
梁苒本想逗一逗嬴稚,哪知嬴政没有逗到,反而钓到了赵悲雪。
赵悲雪高大身材,挡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身后的人愣是不敢催促。他怀里抱着孩子,脸面冷冰冰的,关键那冰冷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委屈,便好像辛苦在家操劳一日的妻子,为了这个家呕心沥血,耗尽了青春与美貌,却发现渣男丈夫在外面寻花做柳的乱搞。
那股子委屈,周边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溢于言表,满满都是酸涩。
梁苒:“……”
小宝宝见到君父很是欢心,使劲挥手,嘴里咿咿呀呀:“啊!啊!”
梁苒赶紧撇下嬴稚走过去,说:“你怎么来了?”
赵悲雪冷冷的看了一眼嬴稚,分明刚才那暧昧的言辞是梁苒说的,但赵悲雪却不瞪梁苒,只瞪嬴稚一个人,不,连带着苏木这个“帮凶”也被瞪了。
在赵悲雪的眼中,嬴稚才是那个随意勾引人,水性杨花之人,梁苒那般清澈,必然是被嬴稚暂时蒙蔽了心智。
梁苒皱眉说:“你怎么还把孩子带出来了?”
小宝宝“啊!”“嗯!”的比划,拍了拍赵悲雪的胸膛,那意思是自己想出来,不怪爸爸。
赵悲雪终于开口了,他像是一个懂事儿的“内人”,一点子也不计较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脸上挂着一丝歉疚,垂目说:“是我不好,不过……孩子一直哭闹,许是想你了,怎么也不肯入睡,我与内监哄了好久,眼看着孩子的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我也是心疼没有法子,这才把他带出来寻你的……”
赵悲雪像模像样的说着,叹口气又说:“这么小的孩子,又只亲近郎主你一个,正是最粘人的年岁。”
赵悲雪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一只巨型大白莲,但他其实是一只巨型的大白狼……
小宝宝随着他一面说,一面“嗯?”
“嗯?”
“嗯?”
“嗯……?”
小宝宝吃惊吃惊,再吃惊,谁的眼睛哭肿了,谁的嗓子哭哑了?用小肉手摸摸眼睛,又摸摸像藕节一般嘟噜着小肉肉的脖子,足足反应了好一阵,这才像模像样的点头,应和着爸爸的话。
小宝宝:“嗯!”
小宝宝:“嗯嗯!”
小宝宝伸手要君父抱,假哭:“呜呜呜……”
梁苒一听,儿子哭了?真真儿是一刻离不开自己,这么一想,其实还有点为此骄傲,儿子跟谁都不亲,唯独与自己亲近,不亏是寡人亲自生的。
“好了好了。”梁苒把小宝宝接过来,温声哄着:“不哭,不哭。”
小宝宝好不容易找到了君父,窝在怀里撒娇,小脸蛋儿蹭来蹭去,说是小猫咪有点不合适,因为小宝宝虎头虎脑的,从小就有将才之风,倒像是一只小狮子,一只小老虎。
赵悲雪抽空还瞪了一眼嬴稚,一视同仁,平等的也瞪了一眼苏木。
这时候嬴稚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的步伐不稳,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笔走龙蛇”,这般下楼去,恐怕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梁苒:“嬴兄这是要去何处?”
嬴稚醉醺醺的回答:“去喝酒!换个地方……继续喝!”
苏木嫌弃的上下打量他,都这样了,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喝?不是苏木赌咒,恐怕他这么喝下去,见不到第二日的朝阳。
梁苒出宫都出宫了,打算今日完成5级的第二个任务,便说:“嬴兄愿赌可要服输,这饮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嬴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被他醉醺醺的酒气覆盖。
苏木正经的说:“少郎主,太夜了,回去罢。”
嬴稚似乎来了一些性质,说:“好啊,既然你要与我饮酒,这地方,便由我来挑选。”
梁苒坦然的说:“请嬴兄带路罢。”
嬴稚没说话,态度很是傲慢,跌跌撞撞的下楼,几乎是一路滚,一路蹭,才从楼梯上下去。苏木发现自己小看了嬴稚,合该是他醉酒的经验比较多,所以下楼这种事情并难不倒他,更没有摔死……
嬴稚带路出了素舞馆,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要留在素舞馆这种地方饮酒便是了,真是谢天谢地,自己的这一条腿,恐怕可以保住了。
不等苏木庆幸完毕,一行人已经停下,正好停在了方才的歌坊门口。
“哎呦——小郎君,你又回来啦?”
苏木:“……”
刚出了青楼,又要进女闾?
歌女好似与嬴稚相熟,打情骂俏,用小拳头捶着嬴稚胸口:“啊呀,死鬼,好久都没来了!怎么,今儿个又在素舞馆吃了酒才来?你可真是的,把我们这儿当做什么了?”
隔壁的南风馆小厮跑出来,也与嬴稚熟悉,挽着他的手臂说:“嬴郎君,他们歌舞坊不欢迎你,我这里可不嫌弃,不如今儿个过来坐坐?”
“你这死人,抢客都抢到老娘面前了!”
苏木越是看,越觉得不堪,低声说:“有辱斯文!”
哪知嬴稚却听见了这句话,嘲讽的哈哈一笑,说:“这天底下布满泥沼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清高之人,故意装作耳聋,故意装作眼瞎,好似装聋作哑,便可以装出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苏木平白无故被他抢白了一顿,说实在的,他听不太懂,但听得出来,这个嬴稚一定是在揶揄自己。
梁苒听着,却觉得有些豁然,嬴稚说得对,这天底下,泥沼之地实在太多了,挨饿的子民,受冻的难民,还有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流落女闾的战俘,若真有太平盛世,衣食不愁,谁还会如此委屈自己,笑脸迎门呢?
嬴稚率先走进去,梁苒没有犹豫,抱着宝宝也跟进去,苏木欲言欲止,最后低声对赵悲雪说:“赵皇子,为何连你也不劝一劝君上?”
赵悲雪却说:“君上想做的事情,我为何劝他?”
赵悲雪又说:“这天底下有太多对的事情,太多错的事情,我只知晓,有些事情,是他梁苒想做的事情。”
说罢,赵悲雪并没有再停留,大步走入女闾。
“哎呦——客官——”接待的人看到他们四人加一个孩子的组合,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见多识广,也难得一愣,迷茫的说:“是四位……”
不等他说完,小宝宝抗议的摆摆手,指了指自己,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脸,甚至笑出两个小酒窝,直叫人心窍暖融融的,无论什么烦心事,无论什么烦恼,但凡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必定可以烟消云散,瞬间雨过天晴。
接待的人尴尬的改口说:“是——五位呀!”
嬴稚东倒西歪,但不妨碍他熟门熟路,说:“还是老样子,楼上雅间,唤兮娘来抚琴。”
迎接的人一笑,对嬴稚说:“平日里一个还不够,这呼朋唤友的,带个孩子,嬴郎君个真真儿是会顽呢!”
众人上了楼,进了一方雅间,很快有歌女抱着琴进来,好似与嬴稚也很熟悉,见到梁苒抱着一个小宝宝,也并不怎么惊讶,仿佛是见多了世态炎凉,轻笑一声:“嬴郎君,您来了?”
嬴稚点点头,咚一声,将一块金饼扔在歌女的琴上,苏木看着眼熟,这不是君上方才下注的金饼子么?方才都没注意,原来是被嬴稚给划拉走了。
别看嬴稚爱财如命一般,但出手异常的阔绰大方,也不知是不是这金并不是他的,所以使起钱来一点子也不心疼。
嬴稚抬了抬下巴,说:“那位郎主赏赐的。”
那位郎主,说的自然便是梁苒了。
歌女盈盈下拜:“多谢郎君。”
梁苒还没说什么,怀里的小宝宝咿咿呀呀,指着古琴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催促歌女弹琴。
歌女理了理衣衫,坐下来弹琴,而且是坐在屏风之后,并不抛头露面,这与苏木印象中的风尘烟花之地,完全不一样。
很快有几个使女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其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多看。
嬴稚倒酒,自斟自酌,雅间中除了幽幽的琴声,只有小宝宝“啊啊”叫唤声,应该是在赞叹琴音好听。
倒是隔壁的雅间,因着墙壁不隔音,隐隐透露着交谈欢笑之声,起初声音并不算大,但隔壁显然喝高了,上了头,便没了忌惮,放肆大笑。
正巧了,他们谈论的——便是嬴稚!
“什么狗屁神童?我看就是浪得虚名!”
“跟咱们王郎君怎么比啊?”
“就是呢,他那个德行,早晚喝死在婆娘的肚皮上!”
“若不是仗着伯父乃是大宗伯,谁看得起他?”
“平日咱们还要在尚书省里,对他和和气气,点头哈腰的,其实我早就一肚子火儿了,就他?”
梁苒挑眉,看来隔壁是尚书省的官员,与嬴稚也算是同僚。
在场众人,除了赵悲雪一贯没有太多表情,梁苒是在看戏,苏木则是尴尬。其实苏木暗地里一直在调查嬴稚,他发现了,嬴稚的人缘儿极差,若不是生在贵胄之家,他肯定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别说是尚书省了,别的府署也看他不起。
嬴稚本人却没有一点子尴尬,反而泰然自若,大有隔壁的人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之人的错觉。
“嗯?”嬴稚举着酒壶说:“喝酒啊,不是说来饮酒的么?”
梁苒的确是来与嬴稚饮酒的,他还未完成5级任务。
“这饮酒,自然需要助兴。”梁苒笑着说:“如今有丝竹之音,怎么能缺乏好诗助兴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绢帛,那绢帛上书写着几行诗句,梁苒将绢帛推给嬴稚,问:“嬴兄看看这首诗,如何?”
嬴稚满不在意的揪起绢帛,轻轻一抖,迎着跳跃的烛火,他混沌的眼神微微一张。
绢帛上的诗句何其眼熟,这分明是他当年一战成名,羞辱学宫讲师的文章,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当年的意气风发,却恍若隔世。
如今看来,这词句未免太过稚嫩了一些,骈句也未免刻意了一些,立意也未免轻狂了一些,但读来却是凌云之志,酣畅淋漓!
嬴稚眯起眼睛,他那张寡淡的面容,在专注的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寡淡。
梁苒改了口,说:“嬴先生并非失去了少年的志气,只是不想与大宗伯同流合污罢了。”
他说的是陈述,并非是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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