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城市的霓虹将喧闹的街道照亮,灯火阑珊处, 男人站在车旁, 目光与谢厌撞上, 神色有刹那间的慌张。
戚重九?谢厌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次跟踪,不禁觉得极为困惑。
他不确定戚重九这两次是不是真的在跟踪自己, 但在京市还能碰到面, 不得不说,此种缘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正想着要不要当作没看见, 谢厌就见男人先他一步, 落荒而逃般上车离开。
他很想用小八新学的网络用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想想还是算了, 他要维持风度。
戚重九靠在车中后座上,右手紧紧攥住心脏处的衣服, 即便揪出皱褶也不在意。他来京市参加会议, 少年今日的行程还没来得及看, 他就接到卫恒的电话。
卫恒说少年就是那位提出设想的天才,戚重九竟奇异地发觉自己接受良好, 似乎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少年的能耐还远不止如此。
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他什么时候这么不理智过?
可当时激动的心情掩盖住其他情绪,他无暇思虑过多,就令人开车在这附近等待, 终于看到少年从京大校园出来。
自一年前的跟踪给少年带来困扰, 戚重九就再也没见过谢厌, 他本以为一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冷静并忘却, 可有时候,感情上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言。
卫恒的电话让他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急切想见到少年的情绪如洪流般瞬间击垮高筑的堤坝,冲碎他的理智。
他要见到少年!
“总裁,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司机见他揪着心脏处,以为他的病又开始犯了。
“没事,回酒店。”戚重九深吸一口气,他只是因为刚才太过用力,用力控制自己走向少年的步伐,才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美美睡了一觉的谢厌,并不知道某人因他彻夜难眠。他精神奕奕地来到京大实验室,在李教授的教导下开始学习现代实验操作。
其实这些与他在古代炼制解药的过程并不差多少,只是他炼药的时候凭借的是极精准的直觉,而这些实验有高科技器具配置,倒是方便许多。
“小谢啊,你这高考结束,有没有想过上哪个大学,选哪个专业?”李教授看谢厌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孙辈,极为和蔼可亲。
谢厌对他的观感很好,也不瞒他,道:“我打算主修京大生物系,辅修临床医学。”
李教授闻言,沧桑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好!好!你来京大,以后可常来我的实验室,有什么问题咱们面对面讨论,比发邮件方便多啦!”
“好,”谢厌摆弄着器皿,笑着颔首,“李老,之前针对那个特殊病例,我们都认为身体机能的迅速衰竭,是因为身体细胞的某种病变造成,所以提出修复细胞的设想,不过在修复过程中,你们发现修复过后的细胞只能维持短时间的活性,可若是该细胞衰老消亡,新生细胞依旧遗传病变的特性,对吗?”
李教授连连点头,“对,目前没有办法将修复后的细胞特性遗传下去,所以很难彻底解决问题。”
谢厌若有所思,这种病似乎跟上个世界中毒后的魏谦有点像。那毒是他自己配制而成,当时他并没有细胞的概念,只是想让魏谦慢慢丧失生机而已,不过现在想想,那毒应该是破坏了魏谦体内的细胞,使细胞迅速老化,而新生细胞的速度远不及消亡的细胞,才会使他渐渐面临死亡。
既然魏谦的毒他可以轻易解决,这种病例他也一定能解出来!
“李老,我能见见那位病人吗?”在此之前,关于那位病人的身体数据,都以文字数据形式呈现给谢厌,这完全比不上他亲自诊断。
李教授眉心一皱,亲自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位可是个大忙人,就连他都没见过几面。
“小谢,这恐怕不太容易。”他摇摇头,而且在他心里,谢厌确实理论扎实,但毕竟太过年轻,又没有行医资格,即便亲眼见到病人也没什么用处。
看出来李教授心中所想,谢厌解释道:“李老,不瞒您说,我本身学习中医多年,也见识过一些疑难杂症,所以想替那位病人看看。”
李教授顿时极为惊讶,“你说你学过中医,学到什么程度了?”
谢厌微微一愣,看起来有些茫然,“这程度有什么量化标准吗?”
一拍脑袋,李教授自己也笑了,“也是。”笑完之后他改变主意,“既然你这么想见他一面,那我帮你问问。”再说,他也想见一见戚重九,看看他身体已经到什么状况了。
电话拨给卫恒,过一会儿卫恒才接听,客气道:“李教授,实验有新进展?”
“不是,是我和小谢想见见戚总,”李教授故意叹口气,“一直以来,我们都通过医院检查出来的数据进行实验,但数据是数据,我们需要对戚总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直观的了解,这对实验的进展也有帮助。”
那头的卫恒很为难。他们来京市是为了参加会议,如今会议结束,他已经订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回阳市,以戚总的性格,若无必要,不会更改行程。但此事又关乎戚总身体,他没法回复,只道:“我去问问戚总,过会儿回复教授。”
电话挂断,谢厌在心里问小八:“李教授方才说的是戚总?戚重九?”毕竟他昨天才在实验室外见到卫恒,卫恒作为戚氏集团子公司的总经理,来这里肯定是因为戚重九的吩咐。难道患病的是戚重九?
小八运行强大的搜索功能,终于查出相关信息,道:“大大,这件事在商界不是秘密,戚重九身染怪病,以现有的医学水平,根本无法治疗,他现在的身体依赖一些极贵的特殊药物才勉强支撑,传言都说他活不过三十五岁。”
脑海中浮现男人冷锐冰寒的眸光,谢厌忽觉一阵心悸,他勉强稳住心神,道:“所以他才重金聘请李教授研究这种病?看来也挺惜命。”
从李教授口中得知,他们接到这个研究项目也才不过一年时间,一开始没有丝毫头绪,后来在与自己的交流中才获得一丝进展。也就是说,戚重九大约是在一年前开始打算研究治疗病症的药物,可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呢?
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不再去想,还是等见到戚重九本人再说。
酒店内,卫恒捧着手机,来到戚重九房间门口,抬手轻敲。
门被打开,男人英俊深刻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发梢有水珠滴落,淡淡的沐浴乳清香扑鼻而来,素来冷漠的嗓音因为沐浴而显得有些慵懒,“什么事?”
“刚才李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见您一面。”他将李教授的原话一丝不漏地复述出来,然后静静等待男人的指示。
只是等待良久,都未听到一字半语,忍不住细细观察过去,见戚重九站在原地傻傻出神……哦不,怎么能用“傻傻”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家英明神武的老板呢?
“总裁?”他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男人猛然回神,眼神又恢复之前的锐利,道:“你是说,李教授和谢砚要见我?”
没听出来他的重音在“谢砚”两个字上,卫恒点点头,“可是明天回阳市的机票已经……”
“取消明天行程,去京大。”戚重九斩钉截铁,甚至有些急迫。
卫恒微微一愣,看来戚总对自己的身体比以前上心多了。
戚重九没想到,他竟有机会能与少年如此靠近。少年微凉的指腹轻轻搭在自己的内腕上,却令他突生灼热。
一旁的卫恒忍不住腹诽:这谢砚的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把脉真的能诊出什么吗?难道还能比科学仪器检测出来的更加准确?
戚重九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整个人愈加显得冰冷,一张俊脸绷得死紧,手臂肌肉线条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听说戚重九不喜欢别人碰他。”小八也注意到这一点,就跟谢厌分析原因。
谢厌倒没在意戚重九“嫌弃”的神态,他正将脉象与男人的身体数据进行结合,发现确实如医学分析那般,如任由身体继续下去,定活不过三十五岁。怪不得戚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会确定那么早,还是个不知疾苦的傻孩子。
“戚先生,”谢厌收回指尖,垂眸思索片刻,道,“我没有行医资格,但你要是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替你医治,延长五年寿命不成问题。”其实他这是往少了说,若是他尽力医治的话,戚重九活到六十岁也是有可能的。
可如今自己太过年轻,话说得太满反而没人会相信。但即便如此,李教授和卫恒还是大吃一惊,被断定活不过三十五岁的人,谢砚却能延长五年寿命?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卫恒不禁看向戚重九,他觉得以老板的性格,肯定不会相信,甚至觉得谢砚在说大话。然而,他惊奇地听到老板如是问道:“怎么治?”
对于男人的信任,谢厌也觉得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神色,道:“我待会写个方子,你按照上面所述去做便可,一直坚持下去,对身体大有裨益。虽不能彻底解决你的症状,但可以延续寿命,你会有更多时间等待研究结果。”
戚重九看向卫恒,卫恒连忙取来纸笔,谢厌便在李教授啧啧称奇声中,在纸上写下一大串珍贵药材的名称,其后注上使用说明。
卫恒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些字很漂亮,他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些看不懂了。
“谢砚,这上面说的药材熬制方法,还有药浴的方法,似乎有些复杂。”毕竟熬药也是讲究技巧的,还有药浴,步骤看起来也相当繁琐,不是专业人士,对药汤的变化很难掌握。
“你们寻一水平不错的中医就行。”谢厌漫不经心道。
卫恒正要点头,就听自家老板说道:“比起其他医生,我更相信开方子的人,我高薪聘请你怎么样?”听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
戚重九能不迫不及待吗?少年给了他希望,如果他可以继续活个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他是不是就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
“高薪?”不得不说,听到这两个字,谢厌有些心动。毕竟上大学之后的花费还是挺高的,他又不愿与人一起住宿舍,肯定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而且他还想赚更多钱,建造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一年五百万。”戚重九不假思索道。
小八顿时兴奋起来,“大大,两年就能在京市买房子啦!”
五百万实在不少,卫恒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老板果然大手笔啊!
谢厌想了想,却摇首道:“我将要在京市上大学,你身在阳市,不方便。”毕竟药浴需要每旬一次。
“没有不方便,”戚重九开口道,“我就在京市。”
卫恒惊讶地瞪大眼睛,却明智地没有拆穿老板。
此事对谢厌并无什么不利影响,戚重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可能不答应。
“这样,现在是暑假,等回阳市后,我亲自替你用一次药,若是你认为效果不错,再决定是否聘请我也不迟。”他顿了顿,“至于药材,你自备。”
戚重九自然全都听他的,点头丝毫不带迟疑。
事情既然敲定,谢厌继续留下来进行研究,戚重九则利落离开。
在京市待了半个月,谢厌差不多将现代实验器具摸透,对戚重九的病症有了更为清晰的解决思路,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这日,他刚结束实验,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用严肃的语气问道:“请问,你是不是谢砚?谢从良是不是你的父亲?”
谢从良出事了?谢厌“嗯”了一声,“什么事?”
“他因故意伤害他人,现在被拘留,要是想要保释,需要及时申请,并交纳保释金。”谢厌作为谢从良唯一的亲人,警察只能通知他一人。
“打的谁?打成什么样?”谢厌觉得经过这一年的教育,谢从良应该收敛许多,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警察显然没想到谢厌这么镇定,愣了愣才回道:“具体事由你可以来局里后详细了解。”
挂断电话后,谢厌与李教授说明情况,订了一张车票,回到阳市。
见到谢从良的时候,他正满脸委屈地缩在角落里,见到谢厌顿时像见了家长的孩子,弄得警察相当懵圈,这两人倒是谁是父谁是子啊?
谢从良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仍旧掩盖不了他人渣的本质。谢厌之所以还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罪不至死,而且这个时代的律法不允许,更重要的是,他与伍芳的牵绊最深,没有他,如何引出伍芳?
现在看来,效果着实不错。
了解案情之后,谢厌只觉得,因自己的出现,原来剧情的进展可能要发生极大的改变了。
谢从良是在谢砚四岁的时候,带着他从偏僻乡镇搬到阳市,彼时,伍芳已经与他离婚一年。离婚后,伍芳不知去向,而谢从良并不知道她就在阳市。
阳市这么大,一人住在脏乱不堪的破旧居民区内,一人住在豪华大别墅内,遇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谢从良成日浑噩度日,压根也没想过要去找伍芳。
可自从一年前,谢从良被谢厌狠狠教训之后,当起了鹌鹑,搬起了砖。但是搬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身强力壮,此前经常与市井流氓混在一起,武力值并不低,便去公司应聘保安。好巧不巧,入职的那家公司正好是风源药业旗下的子公司。
某日,谢庆檀来子公司视察,因不愿在子公司的食堂用餐,便让伍芳送来一份,恰好被谢从良看到。
谢从良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毕竟十几年过去,伍芳已经不是当年庸俗贫穷的打工妹,谢家的待遇不错,她活得舒心,受谢夫人的影响,学会保养打扮,看起来颇有几分优雅贵气。
他本来没想上去认人,可谁知伍芳见到他就像是见了鬼,面色苍白地转身就跑,这倒是让谢从良更加确信。他多方打探,才知晓伍芳在谢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将谢家少爷照顾得无微不至,连谢夫人都不及。也因为如此,谢家少爷对她很是尊敬,谢家人对她亦很满意。
所以那晚谢从良才心里不平衡地给谢厌打电话哭诉,被谢厌训了之后就没动什么歪心思。
可谁知道,那伍芳不知与谢家人说了什么,谢从良很快被辞退,再次成了无业游民。
他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此事必定是伍芳捣鬼,便找以前道上混的兄弟打探伍芳的行踪,想给她一个教训。
于是,伍芳昨日在买菜的路上,被谢从良揍了一顿,不过警察来得及时,伍芳没受多少伤,但这件事让谢家人很是生气,而且听了伍芳诉说以前的遭遇后,谢钰和谢夫人更加气愤,定要谢从良付出代价。
不过伍芳顶多算轻微伤,谢从良的行为没达到犯罪标准,拘留一下也就会被放了,而且有谢厌交保释金,他很快从警局出来。
谢从良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正忐忑等着谢厌的责备,谢厌已经走出五十米远,他没敢跟上来。谢厌正要开口,就见几人出现在谢从良面前。
其中高挑俊秀的正是谢钰无疑,身边那个高大的少年除了戚锋还能是谁?剩下几个黑西装的高壮男人应是两人的保镖。
谢钰死死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狼狈的男人,想起芳姨伤心的诉说,心里就升腾出一股怒意,愤然开口道:“你就是芳姨的前夫吧?我跟你说,芳姨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谁都不能欺负,你要是以后还敢找她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他长得嫩,说的话还带着孩子气,实在震慑不了混迹江湖多年的谢从良,而且谢从良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谢厌,居然诡异地觉得有种安全感,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