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长天
路德维希的脸上升起一丝红云，他微微抬起下巴，傲然回答：“当然了，那可是黑魔法里的禁术。”
下属们劫后余生，却觉得有点噎着了。
一地狼藉之中，我方伤员被紧急塞进密封舱，送到实验室——不是常规实验室，是大法师的私人实验室，亡灵法术召唤来的骷髅临时充当护士。
海登指挥工程部门检修舰上设施，人工智能天河流浪者主持系统维护升级工作，善后有条不紊，但没有人有战斗胜利的喜悦。
他们被不明生物袭击，而胜利也并非由常规力量赢得，他们能够轻松取胜，是因为舰上有一位实力极强的“觉醒者”，以及他们元帅手里那种金灿灿的“异能”。
海登面色严峻：“向首都星总部汇报，疑似发现‘第三文明’。”
第三文明！
——在已知星域的主要种族人类和虫族激战数百年之后，舰队终于接触了第三种生命。
初次接触显然不太融洽，能够让我方士兵就地叛变，这种能力令所有人汗毛倒数，虫族再厉害，也没说当场把人类转化成卵虫啊！一时间，舰队上下多出不少路德维希的崇拜者，先生站在那，连个大点的动作都没有，凭空燃起的火焰就把入侵者付之一炬。
关键的是——听说“异能”可以通过学习获得？
不管怎么说，消息传回，议会注定睡不好觉，他们针对如何应对、以及是否公开这一消息争论不休。更重要的是，人类可能要同时与虫族、第三文明两线作战，军部弥漫着一股时刻迎接大战的肃穆。
而海登也没时间休息，他和路德维希站在隔离舱外，舱室由法师布置了隔离魔法阵，他们站在玻璃窗外，观察舱内的人。
奈哲尔依然端坐在桌边，他微微闭着眼，低着头，依然和最初受审时差不多，但仔细看会发现他并不再从容平静，皮肤下的细小的战栗被他压制，却并不能完全隐藏，他右眼原本安装的义体机械眼已经被寄生生命转化，皮肤变成了那种危险的黑色金属，瞳孔也开始发出红光。
这种转变显然痛苦异常，奈哲尔佝偻着身子，趴伏在桌面，无意识抓挠桌面的举动使他的指甲剥落。
“他在抵抗。”法师忽然说，“毫无准备的遇害工程师，几乎在半分钟内完成了转化，但他还在坚持，人类奈哲尔的灵魂还在抗争，所以他承受了格外难忍的痛苦。”
黑色的金属机械时隐时现，在人类的皮肤上如同潮汐起落，来回挣扎。
海登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奈哲尔抬头，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出去”，但不知道是声带已经被转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发出一声电子音受干扰时的杂音。
海登如同意识不到危险一般，他依然随意坐在奈哲尔对面：
“所以，根本没有‘雇主’和交易，你并不是拿了谁的钱财来袭击我的，在袭击开始之前，寄生已经埋下了种子，你要求我处死俘虏，算是在向我示警吗？这次袭击，其实是违背你本人意志的。”
奈哲尔依旧不能说话，但海登站起身，微微点头：“感谢你的示警，你是一名值得敬重的战士。”
这声赞叹似乎给了人类奈哲尔支援，他抬起头，眼睛里的红光被惊人的意志力遏制，他张开嘴巴，眼底的红光几次亮起，都淹没于一片海蓝，人类战士以嘶哑的机械音吐出一个字：“杀……”
“不行！”
路德维希冲进来，急急地挡在奈哲尔面前，生怕海登给他来一个“充满敬意的成全”——圣骑士们偶尔确实这样做。
法师解释：“他的意志力这么强大，一定可以撑过实验的！这是多么珍贵的样本，其他的恐怖分子虽然也都变成了机械体，但都失去实验价值了——在我把他们隔离后，他们没有人类意识无法回应我的问话，并且不大一会儿就像适应不了环境一样开始死亡，我方那几位受害者被我紧急塞进凝固魔法阵里保持生命，就这么一个意识清楚还能说话并且活蹦乱跳看上去好健壮耐折腾的！”
好健壮耐折腾的奈哲尔：“……”
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可能是想自嘲式地回答一句：“多谢夸奖。”
海登若有所思，路德维希转过身，继续劝说奈哲尔：“既然你不是自愿袭击海登的，说明你也是受害者。寄生体的存在强迫了你，并且你无法在被俘后说出有关情报，可你居然还是努力向海登示警了——即便当时海登没太理解，好在我们这次损失不大不是吗？不过，你难道不想做得更多吗？如果你愿意配合实验，或许——不，我一定能找到治愈办法，并且了解更多情报来击败敌人，是非常有意义的呀！”
此刻的法师如同一个商场促销推销员，苦口婆心舌灿莲花地给奈哲尔讲“参加实验”的好处。
“你什么都不用做！很轻松！就往实验台上一躺就行啦！我的实验台很舒服，躺过的恶魔和魔鬼都说好！”法师比划了一个台子的手势，还竖起两根大拇指，把“好法师不能手舞足蹈”这个规矩抛诸脑后。
奈哲尔再次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但路德维希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精神力波动，说道：“你不需要担心安全性，哦，你也不用担心你会对我们造成伤害，你在我的实验室里——别说大法师，刚入门的三流法师都不会让实验材料危及生命安全的，如果哪个愚蠢法师被实验材料弄伤，他一定会被同行集体嘲笑，并且赶出去当术士的！”
虽然不太知道法师和术士究竟有什么恩怨，但路德维希的态度感染了奈哲尔，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奈哲尔被迅速转移到法师实验室，一个生命监测咒语被固定在他身上，时刻监控他的健康状态。
这个时候，神情恍惚的迪奥斯才从不知哪个医疗舱里出来，迎面看见路德维希，如同春风得意的死亡女妖抬头撞上光明神手握圣光的祭司，吓得张着嘴巴，挡住他面前，好半天发不出声音。
路德维希刚收获了听话配合的实验志愿者，心情好得不得了，于是耐心等着迪奥斯说话。
半晌，迪奥斯发出一声拔掉车胎气门一样的声音，整理好思绪，嘴唇颤抖地说：“夏佐，你……你居然就是觉醒者？”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迪奥斯的表情如同看见一只会跳热舞的紫毛山羊，继续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居然就是那个能——”
法师皱起眉头。
果然，迪奥斯张嘴说道：“——那个能一次发出一百颗火球的觉醒者！”
好心情瞬间败光，路德维希下意识释放出的精神威压足以让成年巨龙吓跪，他怒吼：
“火球，火球，你他妈才是火球！！！”
事实证明，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触法师的逆鳞，尤其是那还是一位传奇级别的大法师，他心情不稳精神力暴走的后果不容乐观。
赶来的海登看见迪奥斯在走廊发呆，顺口问了一句：“迪奥斯少校，你的伤好了？”
迪奥斯立正向元帅敬礼，一脸坚毅严肃地回答：“海登元帅，我好了。但您叫错名字了，我是火球少校。”
作者有话要说：迪奥斯：今天我获得了我真正的名字，叫我，火球！
我看有小伙伴说这个外星生物有点像毒液？？？怎么可能，毒液那么可爱，我写这个可是反派，尊重一下反派设定好吗，别想象成那么可爱的生物！！！反派也有人权的！
第三十二章
海登愣个神的功夫, 火球少校已经行礼告辞了, 好事儿的军医冲上去一顿扫描，汇报回来的结论是“更强的精神力短暂干扰了迪奥斯少校的认知能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耽误迪奥斯少校带领机甲团训练。
“效果持续多久？”海登问军医。
军医和天河流浪者噼里啪啦一顿计算, 回答：“不好说, 看迪奥斯少校自身的精神力抗性吧，估计，三五天，或者一个星期左右？”
海登扶额，无往不利的科技在魔法的威能面前一败涂地, 不是科技不够厉害, 是受害人对魔法一无所知。
而路德维希对此大为惊讶, 他对海登说：“我都没有正经施法，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个火球’，他就把自己当火球了, 这是什么惨不忍睹的精神力防御水平？”说着说着法师相当委屈, “这不怪我，他的精神力防御力简直和野生史莱姆差不多！”
海登敏锐捕捉关键词：“精神力防御？”军医们说的精神力抗性听上去和感冒免疫力很像，是某种身不由己的玩意儿, 但法师口中的防御水平，听起来是某种实实在在可以训练的内容。
“是人都有精神力，除非植物人。”路德维希解释，“当然, 我统一说人只是因为顺嘴，人里面也包括虫族的，没准第三文明生物也包括。虽说人都有精神力，但防御能力不是先天就有的，需要锻炼和学习。奈哲尔的精神力，用你们的仪器测量是s级，但他的精神防御能力就很好，所以才能在转变中坚持自己的人格、保持清醒。那个火球……就是反例了，他的大脑空空如也，仿佛塞满空气，都不用专门施法就可以左右他的思维，差劲。”
差劲的反例少校正满地乱跑，热情洋溢，口中时不时高喊帝国的荣耀口号，并且坚定纠正每一个遇到的人——“我叫火球，下次别再叫错了，嘿，谁给我印的名牌，怎么名牌都是错的？”
“所以现行的精神力评级系统其实很僵化死板。”海登得出他的理解。
不只是现行的精神力评级系统，现在帝国大肆推广的整个评测系统都差不多。以现在的主流观点来说，法师口中“知识就是知识，并非用于穷兵黩武的工具”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各路主流媒体连写三万字的负mian评lun，帝国在军事这条路上走偏太远了。
“天赋再好，不学无术也没用呀。一个人先天精神力天赋强却一点都不会用，就好比三岁小孩抱着一把光能枪，对面的敌人赤手空拳都能打败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用枪！”法师理所当然地说着，又往奈哲尔身上打了一针奇怪的紫绿色药水。
海登看着躺在实验台上的奈哲尔，实验台舒不舒服不好说，但奈哲尔十分耐折腾恐怕是真的。
“我想着，军中目前的‘初级战斗法师培训班’还得继续办下去，你说呢？”身为元帅的海登，也不再是当年刚从拾荒者星域出来的毛头小子，军政帝国积弊已深，却不能盲目动手，总得有个合理的治疗方案，循序渐进。
路德维希愿意配合，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奈哲尔在实验台上虚弱举手：“有理，我从前许多专注科研的同侪，本身体能不行，不能亲自驾驶自己制作的机甲，所以经常被嘲讽为‘懦弱的文职’……话说回来，能……吃点饭吗，在下有点饿了……”
法师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胳膊按回去：“马上马上，还有一试管药剂，我们做完再吃。”
奈哲尔：“……马上是多久……”
“实验材料没有权利问时间！”法师残暴回答。
实验一时半会得不出结论，奈哲尔·实验材料先生还得继续在实验台上生不如死，海登不得不专门安排副官缇娜守在法师门口，以防法师激动起来忘记时间，导致饿死他自己或者材料先生。
舰队却依然需要深入这片未知星域，傍晚时他们遭遇了一小股虫族势力的骚扰，但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这股虫族的战斗士气似乎相当低迷，海登只派出迪奥斯的小队就成功把他们打退。
迪奥斯热情昂扬：“火球成功击退敌人，向元帅复命，为了人类的荣耀！”
海登无话可说，点头附和：“为了荣耀。”
这是一个契机——海登敏锐地意识到，那股虫族部队并不像是主动对人类发动袭击，更像慌不择路——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逻辑，只会哈哈哈的网友都能想到——让两股势力摒弃前嫌的捷径，就是给他们一个新的共同敌人，就像过去人类的太阳帝国与星河联邦最终统一一样。在无数通往和平的方案里，这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前提是确认第三方势力真的是需要不死不休的敌人。
释放出的无人探测器四处飘浮，海登不介意这种小玩意儿的损耗，所以他们很快得到证实——这种未知敌人可以很轻松地将我方机械转化为他们的一部分。
但海登并不轻松，远在首都星的议会议员对此持怀疑态度，其他防御区的元帅也半信半疑。
【政治家，切~】双子女皇在议员们背后做口型，并对海登疯狂眨眼。
“我们从未接触过除了虫族以外的敌人，海登元帅，你仔细检查了吗？金星重工这家企业刚被查出非法实验，你确定那不是他们的实验岔子？”
大部分的议员也有类似猜测，他们更倾向于是疯狂科学家的黑科技产物，而非某种人类不了解的外星生命。
就如路德维希断言，人类帝国的上流社会有着根深蒂固的傲慢。
“外星人？从战报结果和视频来看，虫族都做不到这一点，你应该加大力度搜查那边的非法实验室。”议员们说。
也有勇武好斗者表明：“即便是外星生命，我们一样可以像战胜虫族一样，打败他们！”
盖丽元帅便是这种说辞的最大支持者，少部分悲观派，虽然不认可疯狂科学家的说辞，但却认为一旦确认新物种是第三文明，人类会在两种外星物种的夹缝中疲于奔命，这些悲观派被盖丽元帅骂得狗血喷头，大气儿都不太敢出。
盖丽像只巡视领地的母狮子：“我提议立刻重建轨道炮防御计划……”
“反对，机甲兵团已经能够把虫族打得落荒而逃，轨道炮计划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于是话题再次回到老生常谈的无聊争论，双子女皇一左一右在王座上睁眼睡觉，技巧高超到谁也发现不到。
但整体来说，他们都不同意海登提出将国防警备等级提高、并向民众公布此事的提议，更反对在这时候收回讨伐虫族的军队。
海登直白地说：“人类已经走在了岔路口上，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老对手了。”
盖丽犀利指出：“海登元帅，时刻牢记你的立场，虫族仍是人类的第一大敌。当然，在处理这种疑似第三文明的物种时，请你务必小心安全。”
不过好在，盖丽为首的日党前身是太阳帝国，太阳帝国过去就很重视异能，海登提出重新开办异能学院，并告知他们：那名强大的觉醒者掌握了系统训练异能的方法，使得异能的性价比将会大大提高，甚至可与机甲一较高下——这一回没有被反驳，盖丽元帅对此欣然接受，并且显然，正计划如何拉拢这位觉醒者。
海登关掉视频通讯的时候忍不住勾起一个顽劣的笑容——上一个发现觉醒者真身的西德家族成员，目前还叫火球呢。
与第三文明邂逅的消息不是议会不想公布就能不公布的，海登把消息发给雅各，雅各甩手传给记者，这帮记者为了更多的新闻，自然懂得如何保护线人，第二天满大街震惊体标题，统一口径全是“据可靠消息”、“据匿名线报”，气得几个议会老古董组团进医院。
舰队深入外围星域，与帝国首都星的通讯将会进入不稳定状态，更广袤瑰丽的星空在此处呈现，那副壮观景色令路德维希都难得地从实验室出来，跑到某个走廊平台上，站在巨大落地窗前欣赏。
大自然是伟大的，在路德维希的家乡，施法者感悟自然之力，进阶为操控和保护大自然的德鲁伊，依据他们感悟自然的地点不同，心得体会也不一样，所能使用的自然之力也有些差距，比如在兽群感悟自然的德鲁伊容易化兽，喜欢钻牛棚偷吃饲料的就是这帮德鲁伊。
路德维希现在特别想找个德鲁伊学徒试试，对着宇宙星球感悟自然之力，会不会解锁德鲁伊职业的新分支，比如宇宙德鲁伊之类的玩意。
浩瀚宇宙，只有一个自己难免觉得寂寞，大法师也不能免俗。这个世界科技发展太迅速，所以大家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奇幻世界，对着魔法叫异能，大法师心塞到心梗——路德维希把自己的心血管清理了一遍，清理出不少堵塞血栓，看得海登瞠目结舌。
“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别说了，我自己知道。”路德维希心情不佳，“我老师提醒过我，常年熬夜做实验就很容易造成这个后果。但夏佐这具身体……有这么糟糕吗，我以前从没在自己身体里掏出过这么多血栓！”
“我也不知道。”海登遗憾地说，“我只知道过去的夏佐是个诗人，或许创作者喜欢熬夜和不规律饮食是通病？”
大法师依然板着脸，和他站在实验台前的严谨态度没什么两样，天知道他现在是在拿高深亡灵法术掏血栓。
“你不指挥舰队？”
海登微笑：“指挥舰队不需要被固定在舰桥里，我还是能出门散个步的，不然下次你就得给我掏血栓了。”
“不，巨龙血裔不会长血栓的，只有脆弱的人类长这个。”路德维希咂嘴，“众所周知，大陆上各个种族，血脉力量有强到弱排列，人类在最末等，造物主是公平的，神赋天资的种族难以繁衍壮大，脆弱血脉的人类却最有生命活力，万事万物有优势必然有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