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酒高堂
商队头领叼着根黄铜制的大烟管,上上下下地把他们三个人都给打量了一番,殷承宇被他看得发毛,几乎都要疑心是不是被看出了什么破绽,做好了灭口的准备的时候,那头领才终于将烟管朝地上磕了两下,一副生意人的口吻对着林修然道:“你们这兄弟三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我们带你们上路也有风险,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再加个两吊钱?”
林修然都以为这头领是要拒绝他们了,没想到竟然只是多要点钱罢了,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
他们三个人一同挤在一两马车上,混在商队中间,林飞墨自知铸成了大错,因此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倒是殷承宇还主动与林修然聊起了去临淮之后的安排。
车队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虽说车轮上已经裹了厚厚的蒲草,但仍是颠簸得很,好在三人都是修士,又是在逃命途中,并未在意这点不舒适。
车厢不过是薄薄的一层木板,又没有什么阵法加固,因此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很容易便传了进来。
“老大,三个男的,咱也不是没带过,咱们可是有二十多个兄弟呢,怕他作甚?”有人很是不屑地道。
那头领似乎是拿什么东西打了那人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蠢货,那三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可里面的衣裳却是上好的杭缎,一看便知道是哪家公子郎君隐姓埋名的,要只是逃家也就罢了,万一是牵扯上什么旁的事情呢?”
那人像是被打疼了,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下,旁边另一个人倒是又插嘴道:“那不带不就行了?”
“你们当那个高个子面相凶恶的汉子是个普通人,说不带就不带的?”那头领冷哼道,“他身上煞气这般重,这可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练出来的,我猜啊,他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看家护卫,若是不顺着他,怕是得把我们全都宰了!”
殷承宇听他们这般议论自己,心中倒是并无太大感触,毕竟这些都不过是凡人,眼下敌人尚在暗处,追兵随时都会到,他还不至于分出精力去介意这些小事。
林修然听了却觉得有些不大高兴,面对生人,殷承宇确实显得气息冷冽,但却并不像这几个凡人猜测的那般杀人如麻,何况就算这商队头领拒绝了他们,殷承宇也不会去杀一个凡人。
只是眼下实在无暇顾及这些,林修然只皱了皱眉,便不再去管这些事情,专心去打算起之后的事情来。
林家旁支众多,但眼下响应的也不过临淮、晋安两处,晋安靠近南海,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没有办法赶过来。东海那边他虽然去了信,但毕竟未曾真正打过交道,他也不敢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反倒是鸣鹤山,因为是林修然师门的缘故,很快就给了回应,说已经派出弟子下山,接到了部分自西河逃出来的林家人。沧临掌门还特意来信,说自己身为掌门不好轻易离山,但彦卿峰主却已经准备动身去寻他们,届时有彦卿峰主在身侧,至少也能护送林修然安全到达临淮。
林修然强撑着精神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他已经数日不眠不休,连个打坐调息的时间都没有,虽说已经结丹,可脸上还是显得憔悴了许多,林飞墨见他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连忙便从储物戒里取出茶具,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奉了上去,好让他能解解疲乏。
没想到林修然还未来得及端起茶杯,殷承宇就突然警觉了起来,声音急促地道:“有人!”
林修然动作迅速地取出了寒琼,保持着戒备的姿势,随时准备拔剑一战。
“至少两个元婴修士,还有四五个金丹修为的,尚不能确定是不是林茂繁的人,但已经往此处过来了。”殷承宇蹙着眉,神情凝重地道。
他们二人都不过金丹修为,林飞墨更是才筑基,若是单打独斗,殷承宇倒是还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但加上他们二人,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混在凡人之中倒确实是个隐匿行踪的好办法,可若是行踪已经暴露,他们再继续伪装下去便毫无意义。如果是换了旁人,只怕还会顾忌着有凡人在场而投鼠忌器,但若真的是林茂繁手底下的人,只怕早就不在意这些因果了。
林修然和殷承宇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林飞墨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林修然借着这个机会撇下他不管,因此尽管心中在意得很,却也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只等着林修然同殷承宇商量好了对策之后,直接同他交代安排。
天色已经不早了,商队怕错过了宿头,便弃了官道,往山间的捷径去了。这条路他们每个月都要走上两遍,熟悉得很,何处有风险何处安全都最是清楚不过,百八十遍地走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都出不了差错。
“小郎君,前头路颠簸着,你们可担待些啊!”
头领扬声叫了一句,但车中却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回应,旁边的小伙计有些忿忿地啐了一句“什么人啊,好心提醒,连个屁都不放”,被头领听见了,抄起烟管便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
车队又往前走了一段,走至险隘处时,去路却被人拦住了,为首的那人悬停半空中,一身青色的大氅,上面绣着竹叶的纹样。
“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逃家出走,只怕就在尊驾的车队中,还望尊驾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叔父的,将我侄儿交出来罢?”
林茂繁的语气虽说客气得很,但他手下那些人的动作却毫不客气,直奔林修然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一剑便砍了过去。
薄木板拼凑的马车根本不堪一击,一剑之下便四分五裂成了废墟,可里面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作品正文卷 第78章
第78章
见车中无人,扑了个空,林茂繁也皱了皱眉,不等他发话,便有两个随从上前一步,在这车厢附近搜寻起来。
“尊上!”那随从似是从草堆里翻出了什么东西,连忙递了过来,是一枚银制的茶盏,上面还残存着水渍。
林茂繁接过去看了看,认出了上面林家的标记,又凑近嗅了嗅,对着随从笑道:“我这侄儿倒是好雅兴,逃命途中还不忘品茶。”
但随后他便面色一冷:“茶水已经凉透了,怕是出城不久就已经下了车,追!”
他身后那人朝另外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又问道:“尊上,这几个凡人怎么办?可是要……”
他横手向下挥了挥,做出个杀人灭口的动作来。
他们这般举动,饶是久经世面的商队头领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往日里他们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山贼什么的,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破财免灾,但眼下这帮人摆明了就是来寻仇的,就他们这点钱财,人家怕是根本就看不上。
见已有人哆哆嗦嗦地抽出了刀来,林茂繁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尊驾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来寻那个不成器的侄儿的,既然尊驾与他素不相识,算下来,倒是本座叨扰了。江离,咱们走。”
话音初落,他们一行人便没了身影,那商队中人提心吊胆四处张望了许久,确认了他们是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
“可吓死我了,这一身的汗……”之前被头领敲了一烟管的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那几个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差点害死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老大,咱们这可还毁了辆车……”
那头领也后怕得很,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好,下意识地就想撩起袖子擦擦脸,正好看见他身旁的那辆车上,多了个精致的包裹。
他伸手将那包裹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地装满了进锞子,不由得神色大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招手让下属们都围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等进了城再分,这事,谁都不许声张!”
一直等到这片山林重新归于平静,殷承宇才撤下了隐匿身形阵法,三人小心翼翼地抹去了自己留下的痕迹,重新开始赶路。
“想不到竟然是他亲自来了,方才那点小把戏瞒不了多久,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吧。”林修然道。
林飞墨连忙点了点头,问道:“公子,我们是御剑还是……”
“不可!”殷承宇打断道,“他们才刚走不久,若是动用灵力,只怕立刻便会被他们察觉,林茂繁隐忍多年,之前一击未中,必定不会再给我们留下逃跑的余地。”
只可惜方才商队离开时将车马都带走了,此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离大道,不管怎么走都醒目得很,十分容易暴露,三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冒险从山间野林穿过,只要穿过这片山林再顺江而下便是衢州,等到了衢州之后便能同临淮林氏的人汇合了。
三人离开小径往树林中走去,林飞墨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公子,既然那时已经察觉了林茂繁他们,咱们直接走便是了,只怕早就将他们甩开了去,又何必等这么许久?”
殷承宇虽说并未开口,但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疑惑,毕竟早早离开还能多一线生机,他们方才隐匿在附近,虽说有阵法遮掩,但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怕是就连逃跑都来不及了。
“我们倒能一走了之,可这商队上上下下二三十人,虽说都是凡人,林茂繁不一定会对他们下手,可若是有什么万一,让他们因为我们而被牵连,至少还能找个机会引开追兵,不亲眼看着他们平安离开……”林修然摇了摇头,径直向前走去,“吾心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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