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起无明
强装镇定地离开永锭庄,梁泊雨又去了余信说的永钰庄和长安坊。结果继在永锭庄被官银惊吓到之后,梁泊雨在永钰庄又被吓了一次。
路上梁泊雨就在纳闷:梁峥挪用官银的话,他不可能在给别人兑换大明宝钞的时候直接使用刻有“应天宝源”字样的的金银。梁泊雨已经知道官银在投入民间之前,要先在官府指定的地方进行熔银。那他又是怎么把这些官银变成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散碎金银的呢?
等到了永钰庄梁泊雨才知道,这梁峥还真是一不做二不休!原来永钰庄就是一处他开的表面上经营玉器,暗地里干的却是私熔官银勾当的玉器店。他们不仅会把永锭庄的官银运到这来处理,同时也接受其它私人的熔银交易。这样一来,梁峥就在熔银过程的损耗里抛开潘子俊私自又额外多赚了一份。
梁泊雨猜测:梁峥跟赵溪的决裂很可能就和这个永钰庄有关。而梁峥能把一个钱铺全权交给潘子俊打理,显然潘子俊也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永钰庄是梁峥开的,更不可能不了解其中的玄机所在。梁峥对他的心知肚明肯定也了然于心。说白了就是潘子俊是心甘情愿地让梁峥占这个便宜──当然也不排除迫不得已的成份。而梁峥也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从中获取了更多的利益。
梁泊雨像在永锭庄一样,先见掌柜,再看帐,最后在熔银的作坊里又转了一圈儿,便匆匆离开了。因为他实在是已经很好奇剩下那个长安坊又会是干嘛的。
一个时辰之后,梁泊雨从长安坊出来,单手扶住门框,仰望天空:梁峥,你真是哥啊!
搞了半天,梁峥干的是一条龙服务,这个长安坊居然是个兼放高利贷的当铺。
梁泊雨现在真的很有一种想要拜倒在梁峥“石榴袍”下的冲动。
第三十七章
回到都指挥使司,天色还不算太晚。梁泊雨来到暮沉秋庭却没找到夏天。问了林木,他说夏大人要自己转转,没让他跟着,但是刚才在门口看见他好像进了主院旁边的别院。
梁泊雨想了一下,知道夏天去了哪里。
日已西斜,暑气将消。夏天和祝云锦把桌椅搬到院子里,拿了茶出来,相对而坐。不过两个人各怀心事,可说的话实在是有限。于是他们一人端了一杯茶,慢慢喝着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闲事。
梁泊雨走近敞开的院门,远远地,看见红墙碧瓦下,金色的阳光洒了满院,人影树影都被拖得细长。天上盘旋着要归巢的鸟儿,偶尔有风吹过,树叶彼此摩擦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听不清祝云锦在说什么,只见夏天微低了头,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毫无防备。梁泊雨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眼前的画面如此美好,他并不想去打扰。
祝云锦的眉目清秀之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言谈举止总带着份小心,君子之交,他可以毕恭毕敬,清淡如水。可走得近了,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便越发明显。
夏天却正好相反,大概是因为职业和长相的关系,尤其是穿着警服时候,不了解他的人看到的只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俊美警察。但只要稍微接触一下,就不难发现,夏天就像雾气中的湖水,站到水边便能看见水底的石头,清澈得连几颗都数得出来。只是夏天说知道梁泊雨有事瞒着他,梁泊雨才明白:水清,却不等于浅。至于跳下去,会不会被淹死,梁泊雨觉得凭自己的“水性”,他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
看着如在画里的两个人谈笑风生,梁泊雨突然觉得:如果不是有弟弟的事等着自己回去,如果眼前所见不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那就这样留下来也不错……
梁泊雨正想得入神,夏天忽然笑着转头过来,眼角和唇边的纹路如同水面上的涟漪,消失之前还在荡漾。
“未平?”
梁泊雨抬脚走进院子里,祝云锦站了起来,“大人。您回来了。”
“嗯。”
“你刚才在外面笑什么呢?”夏天仰起头来看他。
“我笑了吗?”梁泊雨摸摸自己的脸。
祝云锦转身进屋又拎了一把椅子出来。梁泊雨坐到夏天身边,“你们说什么呢?”
夏天指指祝云锦,“橦华在给我讲他小的时候上私塾,捉弄先生的事。”
梁泊雨冲祝云锦摆摆手,让他坐下。祝云锦弯曲了膝盖刚要坐,一眼扫到茶杯上,又重新站直了。梁泊雨拿起夏天的杯子把里面的水喝干净,“你快坐吧,我不想喝茶,就是有点渴,随便两口就行。”
祝云锦终于坐下了,伸手握住茶杯转了半圈,“今天谢大人来过。”
“哦?看见你了?”
“嗯,问我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大人的朋友。他说……”
“什么?”
“他说大人滥用职权,随便安排人住进都司,不合理法。”
梁泊雨皱起眉头,抿紧薄唇,朝下牵了牵嘴角。
“我今天也碰见他了。”夏天又加了一句。
梁泊雨阴暗下来的眼神投向夏天。
“就在东南角那边的院门口。”
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梁泊雨立刻紧张起来,“什么?!他进去了吗?”
“没有,被看门的守卫拦了下来。他想带人往里硬闯,院子里出来了弓箭手,他撂了几句狠话就走了。”
梁泊雨在胸前交叉了双臂,靠到椅背上:这王八蛋!怎么哪儿都有他?是想趁我不在,把都司里的犄角旮旯都翻一遍吗?
夏天想问那院子的事,可看了看祝云锦,他没说话,拿起茶壶又倒了杯茶。
这时余信进来了,“大人,晡食已经准备好了。”
“嗯。”梁泊雨重新坐直,把夏天倒的茶又喝了,“把饭菜拿这边来吧。我跟子矜和橦华一起吃。”
食不言,寝不语,祝云锦拿起筷子就没再说话。梁泊雨想着今天的事,也不吭声儿。夏天见这两个人都一脸凝重,自己就更懒得再张嘴。于是一顿饭下来,虽然谁都没少吃,但却吃出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橦华。”梁泊雨吃饱之后打破了沉默,“跟我到书房去。”
夏天嘴里含着饭,扭头去看梁泊雨。梁泊雨站起来之前很自然地握住夏天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慢慢吃,我一会儿到秋庭去找你。”
祝云锦也刚好吃完,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把嘴,起身跟上已经往外走的梁泊雨。
到了书房,梁泊雨找出一张官告递给祝云锦,“嗯,把这个吏目的任命填了,名字写你自己的。”
“啊?”
“有了官职,我看谢青萍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云锦连秀才都不是,这不合适吧?”
“你写吧,我说合适就合适。再说我不是也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跟着我,高官厚禄是早晚的事吗?先从吏目做起吧。”
祝云锦看着梁泊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抬手做了个长揖,“云锦谢大人知遇之恩。”
官告写完了,梁泊雨拿在手里边看着边装作很不经意地说:“今天跟夏大人喝茶的时候,他问过你什么吗?”
“没有,夏大人说一个人闷着无聊,只是去找云锦闲谈的。”
梁泊雨点了下头,叫人进来把官告拿走了。
从书房出来,梁泊雨回房洗澡换了衣服才去找夏天。
夏天正坐在桌旁摆弄着手指头发呆。梁泊雨走到他身后,抬手搭上雪白的脖子,“几岁了?还玩儿手?”
“这不等你呢嘛。”
梁泊雨坐下来,“我去让祝云锦写官告了,先给他个吏目当。”
“嗯,早该这样了,要不这样莫名其妙的弄个人在身边是有些奇怪。”
“我总得先看看这人怎么样嘛。”
夏天点点头,抬眼看着梁泊雨,“今天怎么样?弄明白那个永锭庄是怎么回事了吗?”
“嗯,见到那儿的店掌柜了,叫潘子俊,是梁峥的朋友。永锭庄是梁峥跟他一起合伙的买卖。还有个放高利贷的当铺,也是梁峥的。”
夏天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要是有了什么差错,会有危险吧?我看你就别再继续参与这些了。”
梁泊雨暗自庆幸:多亏早就想好了不告诉夏天官银和熔银的事。
他想这事风险太大,要是被夏天知道了,一定儿会让他想办法抽身。可那一箱箱的金银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梁泊雨不准备放手。
“没事的,被查出来也不是什么大罪,突然撒手不管的话,会惹人怀疑的。”
“你确定不会有事吗?”
梁泊雨笑笑,松开手里的脖子又去抓夏天的手腕,“忘了我是怎么进的监狱了?放心吧,这些事我还玩儿得转。”
不等夏天再说什么,梁泊雨站起来就把他往床边拉。
“你干什么?”夏天扶住桌子朝后挣了一下。
“睡觉。”
“睡觉?才几点啊?你就睡觉?”
梁泊雨撤回一步,拽起夏天环住他的腰,低头盯住正望着自己的眼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说睡觉会只是睡觉么?”
夏天的右脚使不上劲儿,整个人失了重心贴在梁泊雨的身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什么?问吧。”
“你先放开我。”
“那你会摔倒的。”
“你把木拐递给我。”
“你到底问不问?”
夏天试图扭动身体,两人紧挨着的下半身隔着衣物厮磨了两下。
“靠!你是故意的吧?”梁泊雨勒紧了手臂。
“呸!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想问你,谢贵要进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把守?”
“是地牢。”
“地牢?!”
“关的都是什么人啊?”
“很杂,什么人都有。”
“都司不是另有司狱司吗?为什么还要单设地牢?”
“那里面都是都司私押的人犯。但那归梁峥管,所以也有很多跟他有私怨的人。刘锦和卫福祥就是被关在了那里。不过具体还有什么其他的人我还没有时间去查,找到个犯人名册,我只看了个大概。”
“呵!你这回倒是说得痛快啊?”
“我着急。还有问题吗?十万个为什么。”
“嗯……好像……没了。”夏天的脸红了。
“那就『睡觉』吧。”梁泊雨往床边挪了过去。
当当当!外面响起了很急的敲门声。
“谁?!”梁泊雨搂着夏天停住脚步很不耐烦地问。
“大人!是我!”是余信。
“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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