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後来者
熊壮山不言不语,只双目射出的眼神更加阴鸷了,只把为唐寿斟茶的小娘子吓得冷汗直流,湿透了薄薄的衣衫。
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凶神恶煞的阎罗眼神似要活宰了她似得,呜呜,好可怕,她要被吓死了。
婢女一害怕,手抖得不成样子,奉茶时一个恐惧就碰翻了茶盏。
“夫郎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有意的。”婢女脸色煞白,竟吓得哭了出来。
熊壮山连忙起身查看,好在茶水只有一点点浸湿唐寿的下摆,身上并没洒上。
县令无声在心里叹口气,挥挥手叫婢女出去了。这事不怪她,是熊壮山太吓人了,要不是仗着自己有官身,对上这种人他也要绕行的。
“家里婢女胆子小点,请二位不要怪罪。”县令道。
胆子小?他看大得很,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勾引他夫郎!
熊壮山愤恨地想,看来几年不杀人,他身上都没有血腥气,一个小娘子都吓不住了。
却不知道那个小娘子差点给他吓死,回去就病了,吃了几服药都不当事,后来还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用碗清水站筷子后,说她是给吓丢了魂,请神婆子跳了跳才好的。
对于还沉浸在嫌弃自己不够吓人情绪中的熊壮山,唐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无事。”唐寿根本没打算追究,“草民这次过来,是和大人商量官家的事的。”
县令自然知道他是为这个而来。
“就请县令您给官家回话,便说草民应了,不过不要讲是小民自愿献出,便说是自愿被征收。”
一个献出,一个征收,这可是大大不同。纵然日后有人再不满盘炕之法被公开又能怎样,他们不但不会怨恨唐寿,反而还会觉得他可怜。毕竟这么个生财的宝贝,还是祖传的独门手艺,被衙门给征收上去了,以后就不能做独门生意了。可那又怎样,征收阿,那是你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的嘛,只不过说的好听罢了。
唐寿接着道:“不过县令大人也请放心,草民只是要个征收的名义,至于其他的,无论谁来问,草民只会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草民自愿被征收,更是万分感念官家与县令的爱民如子。从草民嘴里,绝对不会吞出半个不字。”
县令也明白唐寿的意思,这是想要全身而退。只要说是征收,大户人家无论花了多少钱都要自认倒霉,不认倒霉怎样,闹嘛,和谁闹,东西可是被朝廷要了去,敢和朝廷闹,估计是想阎王爷了,要去串串门。
县令愿意卖唐寿这个面子,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征收与否只要唐寿咬了准自愿,他人再怎么揣测也只是道听途说,影响不到什么。再者不可能好处都他占了,把熊家推到风口浪尖,即是合作,县令便要讲究诚心,也做不出那等事。
县令意味深长地笑道:“熊夫郎这说得哪里话,这盘炕之法本就是咱们玉林镇衙门向你征收的。你高义、仁善,自愿被征收,那些银子和官家亲笔题字的匾额就是看在你自愿的份上,赏赐你的。”
“多谢大人。”
室内的气氛比正夏的太阳还要热络,唐寿和县令两个言语再不谈公事,嫣然成了第二对钟子期伯牙,相见恨晚。
出了县令府又在镇上买了些东西,傍晚时分才赶回杏花村的两人,意外地在自家门口见到了除来自东京外的商人,且还是外族胡商。
一共六个胡商,见到唐寿他们的牛车停在立有桃花源匾额的门口时,就知道他们是熊家的人。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蓄着满脸狰狞的胡须似是这些胡人中的头,他大步朝着熊壮山和唐寿的方向走来。熊壮山上前一步,将唐寿护在身后。
胡人悷气重,便是不怒也带着几分迫人。其实唐寿是不怕的,这人虽然也长的凶,但和熊壮山一比就只是凶,熊壮山可是不需要多做表情,只面无表情时,就似凶神恶煞的修罗。可纵然不怕,被人这么护着,心里也说不出的温暖。他没有拒绝熊壮山的心意,就乖乖抓着熊壮山的衣角,从他身后探出个小脑瓜好奇地张望。
这人来到熊壮山身前站定,身高上竟比熊壮山矮了一公分。
“这位可是桃花源的主人,在下几人是正经的胡商,只是面相凶了些,今次来却并无恶意,听闻熊家牙香与牙香筹闻名整个昱朝,特此过来进货。”
闻名整个昱朝,这说的可太夸大了。现下只是闻名整个东京还差不多,不过也是因为这话,唐寿猜到这几人应该是自东京过来的。从金锦程的来信中,他早就猜到了桃花源三个字在东京定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且这股风浪足以使整个东京甚至乃至整个昱朝,只因桃花源这个商徽就千里迢迢专程赶过来。这个商徽可是官家在用,王爷在用,甚至胡使也喜欢,能和昱朝官家用一个牌子这可是莫大的荣幸,桃花源简直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个商徽就代表着莫大利益,足以吸引各地跑商。
熊壮山点点头,请几人进了院子。
刚刚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胡商就知道熊壮山家是村里唯一的高门大院,现在进来才发现这熊家内里更是农家人少有的敞亮。
院子显然是正在修葺并未完工,可能因为主人有急事,暂时停工了(其实是银子不够,只能停止修葺),不过只修葺了部分的院落依然能看出建好后的美景。脚下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远处小片的桃花林,桃花林后掩映着的小二楼,另一方向还有一座修的像是客栈的小楼。而熊家却不住在这两处,是刚进门不远的小楼里。
几人进了小楼,更是惊诧了。小楼内部虽然不是穷奢极欲,处处彰显富贵奢靡,可却品味非凡,明明只是最常见的物件就是摆出了高贵典雅。
胡商落座后,唐寿给他们每人冲碗糖水后并没有卖官司,直接将刷牙子、牙香和牙香筹一并拿来。
那几人接过后,仔细看了半晌,犹显不够,竟还将随身携带的样品拿出来认真比对。
唐寿看见那三样样品就更加百分百确认他们一定是从东京过来的,他也不在意他们的行为,更不认为那是在质疑他的品行,不够尊重。人和你不认不识,千里迢迢跑来进货,谨小慎微才是应该。
几个胡商聚在一起半天,叽里呱啦说了些唐寿听不懂的语言,一阵热议过后,那名为首胡人道:“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不知价值几何。”
“刷牙子五文一支,牙香分三种,清新五百文、君子三两、呵气如兰四两,牙香筹稍贵些,四两三百文。”
听唐寿报价后,几名胡商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震惊,这东西怎么这么便宜?要不是给他们打听消息的人是个绝对不会出错的,他们都以为问错了地方。
并不是唐寿要价少了,他给金锦程的就是这个价格,只不过后来在这个价格上打了个折扣,这是他的定价,不管谁来都是这个价格,至于进货后他们什么价格卖,那唐寿就不管了,各显本事。现在看来,金锦程把这东西在东京的价格炒的应该是相当高。不过唐寿并不会眼红,做生意的最重要就是诚信,一视同仁,见利忘义永远走不远。
唐寿看出他们眼中的困惑笑道:“你们可以放心,东京金家就是在我这里进的货,进货价和你们卖货价当然不可能一样。”他状似无意道:“对了,我还听闻,官家对我家出品的牙香筹同样大为赞赏,甚至用来招待了胡使,那胡使也很喜欢,还闹了一出误会。这事,金锦程特意给我快马加鞭写了信送来。”
东京发生的事暂时还没有传到杏花村,他们是在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连夜赶来的。金锦程的那封信能早到一个上午,是因为金锦程狗肚子里装不住二两酥油,他哥和他说后他立刻就写了信,差人快马加鞭送来。
几名胡人这才彻底信了自己没找错地方。
“熊夫郎,不知你还有多少存货,可否都卖给我们?”胡商敢这么说,是因为早就打听好了,熊家的东西特别紧俏,每次都拿不到多少。再者这个价格比他们预想的要低太多,他们带来的银子完全能吃下。
得到了风声唐寿就做了准备,只本钱就二百多两的东西,翻了一个价后就成了四百多两。
“如此,我们都要了。”胡人当即就要了。
唐寿把东西给他们清点好,库存直接就没了。便是一直富余的刷牙子都被几个胡人包圆了。
为首的胡人道:“路途遥远,我等一路辛劳,可否借住在熊夫郎家一宿,不过你放心,住宿费我们一定拿。”
唐寿友善地笑道:“不瞒你说,我们家酒楼客栈的生意都是做的,只不过会贵些,因着我家的环境好。就比如这住宿费,你在村里人家借宿,一宿一人就一文,但在我家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后院那个独院小楼三天一两银子,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你们住后,假使别的客人来也不会收了。另一侧小楼就不是独院了,要是今晚有别的客人来,也是住那里的,不过便宜,一人五十文,不过环境肯定是同样好。”唐寿也不瞒着,事先都说明白了,愿意住与否,自行选择。还是那句话,做生意的最注重诚信二字。
“熊夫郎也不要笑我们胆小,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并不敢随意借住在村人家里,就住在您家,我们选择那独院小楼,只是我们可能住不上三天,这价格……”
唐寿笑道:“住不上三天,我也只能是这个价钱,谁来都是如此,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