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易雪逢和宁虞之间的相处从来都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其中,就算是秋满溪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被两人排斥在外的,更何况是切云。
当年在归鸿山时,这样的感觉总是萦绕着切云,但是当年他情感并未如此充沛,在一旁看着两人只觉得羡慕,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变成人同雪逢这样相处也就好了。
直到后来,人性越来越重的切云缓慢地意识到,他之所以会感觉到那若隐若现的排斥之意,并不是因为他是剑易雪逢是人,而是那两人之间的情感,是所有人都插不进去的。
切云突然暗自怨恨了起来,之后那点怨恨在宁虞要同易雪逢合籍之时达到了巅峰。
“若是我不能插手……”切云心若死灰地想,“那便将其毁了吧。”
这个念头一想起来,加之唯恐易雪逢会因宁虞的心魔而受伤,切云这才彻底对宁虞起了杀心。
宁虞见远处的小子竟然又有作势要冲上来的架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即使他因心魔疯成这样,却依然挂念着易雪逢同切云之间的契纹,知晓两人同命相连,若是他将切云杀了,易雪逢恐怕也是难逃一死,所以在方才交手时,他有无数次能用罂粟剑将切云的脖子划破,却每每在最后一刻强行收回手。
他偏头瞥了一眼在不远处沉沉睡去的易雪逢,眸中头一次有了为难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将罂粟剑往前一抛:“罂粟。”
罂粟瞬间化为人形落地,微微颔首:“剑尊。”
宁虞道:“去吧。”
罂粟领命,匆匆道了声“是”,接着身形宛如流光,直直冲向了顺势而来的切云。
而后,身后传来锵锵几声刀剑相撞的声音,这两人同为剑灵,赤手空拳的交手,身体相撞时发出的依然是刀剑相撞的声音,甚至还有的地方还会碰撞出璀璨的火花,瞧着极其绚丽。
宁虞却没有再管他们,回到易雪逢的身边将他重新抱了起来。
易雪逢依然在沉睡,宁虞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沉声道:“雪逢?”
方才他只是将灵力牵引着易雪逢入了他神识后又瞬间切断将其弄昏,不过片刻应该就能清醒过来,宁虞和切云已经打了半天了,易雪逢竟然还在睡着。
宁虞的手贴在他脸上,正要用灵力将他唤醒,只是在催动灵力的一瞬间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盯着易雪逢的睡颜,魔瞳突然一缩,骤然起身任由手中的易雪逢摔在地上,下一瞬,原本安安静静的易雪逢在落地的刹那骤然化为一道火焰,直接将地面烧出了一团漆黑的焦印。
在他浑身的同时,六朝君不知何时进入了小世界中,一手抱着昏睡中的易雪逢,一只手握着一串佛珠,正在闭眸呢喃着什么。
同切云交手的罂粟瞬间抽身离去,轻巧落在宁虞身边,飞快道:“这小世界受他们操控,再待下去怕是不敌。”
但是被方才眼睁睁看着“易雪逢”再次从他面前消散的宁愿哪里听得到他的话,即使知道那是幻象,他依然被刺激得不轻,一双通红的眸子仿佛要滴血,死死地盯着六朝君,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要杀了你。”
罂粟一僵,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宁虞将其变成本相,一把握着他,身体像是利箭似的骤然射出。
罂粟只觉得耳畔一阵呼啸声,再次反应过来时,罂粟剑身已经刺入了六朝君的身体,血瞬间涌了出来。
罂粟剑将躲闪不及的六朝君穿胸而过,带出一道血痕落在铺了一层血的地上。
宁虞已经失去了理智,狠狠用力将剑身推入六朝的心口中,另外一只手朝着靠在六朝肩上的易雪逢伸过去,只是还没碰到,六朝连带着易雪逢再次化为火焰消散。
又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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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自私
易雪逢还在晃铃铛。
心魔似乎就看准了他脾气软好欺负, 双臂环着,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晃着爪子, 一有停下的趋势他就立刻横眉冷对,作势要打人。
易雪逢的手都晃得有点酸,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抬手将一个金铃撸下来,直接甩在心魔身上, 怒道:“自己晃去!”
心魔被甩得一懵,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软又温顺的人敢胆大包天到拿东西扔自己,他阴森地看着他,道:“你再扔一次试试看?”
易雪逢憋了一肚子火,也不怕心魔对他霸王硬上弓了——主要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心魔同宁虞还是有些相似的, 全都是把自己气死也不会伤自己一下的别扭性子。
他冷笑一声,将另外一只手的金铃解下来,再次甩了心魔一脸, 明晃晃地表示:“我就还扔了,怎么样?”
心魔:“……”
心魔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接着脸色阴沉地又道:“你再扔最后一次试试看?”
易雪逢两手互相撸了一下手腕, 发现没有金铃能扔他了, 只能气咻咻地瞪他。
心魔见他不扔了,立刻觉得他是迫于自己的威严而不敢造次,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坐在床边,将金铃捏着, 朝易雪逢伸出手,像个大爷一样命令道:“过来。”
易雪逢见他还没有打消给他戴铃铛的念头,被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理都不理心魔,开始东张西望找能出去的办法。
易雪逢不知道误入别人的心魔要怎么出去,看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他将视线收回,发现心魔竟然还在朝着他伸出手,眼睛瞪着他,等着他伸手。
易雪逢无语了片刻,道:“如果我戴上铃铛,你会放我出去吗?”
心魔拧着眉头想了想,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直接说:“不会。”
易雪逢:“……”
心魔道:“你永远别想出去。”
易雪逢险些一句脏话骂出口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心魔霸道的架势,心道我不能总是在这里待着吧,宁虞呢?不是只说瞧一瞧心魔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把他放出去?
易雪逢想到这里,眉头皱起来,突然想起来他在进来宁虞识海之前,切云是打算去杀宁虞的,而他现在在这里待了许久,外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心魔还在朝他伸出手,见他不过来,一直在不耐烦地晃着爪子,等着他主动把手递过来。
易雪逢犹豫了片刻,决定以身犯险一次。
他抬手拨了拨自己手腕上的链子,直起腰朝着心魔一下扑了过去。
心魔本来只是想拉一拉易雪逢的手,没想到易雪逢不光将手递过来了,还一赠一地将整个身体砸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忙抬起双手去接朝他飞扑而来的少年。
易雪逢一下被他接到怀里,还没等心魔开口,他便道:“那我亲你一下,你能放我出去吗?”
心魔直接呆住了。
易雪逢自然也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抬手抚在心魔的脸侧,轻轻将唇覆了上去。
心魔:“……”
下一瞬,易雪逢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是被风卷着在空中翻了好几百圈一样,差点让他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感官落在实处后,易雪逢眼睛都没有睁开,便挣扎着附在一旁难受地吐了出来。
有人在自己耳畔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清,只凭着本能将腹中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半天才虚脱地躺了下去。
易雪逢闭眸休息半天,才疲倦地睁开眼睛。
头顶是纯白的床幔,易雪逢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身体中,而且切云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把玩缠在手腕上的小剑穗。
察觉到易雪逢醒来,切云脸上本能浮现一抹少年人稚气未脱的笑容,就像是这些年他伪装的毫无破绽的那样,只是他刚一笑,才反应过来易雪逢已经知晓了他的本性,那毫无阴霾的笑容瞬间落了下去。
切云走上前,抬手抚了抚易雪逢的肩膀,淡淡道:“还难受吗?”
易雪逢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嗓子有些难受,刚要说话切云就递过来一碗水:“先喝一口吧。”
易雪逢面无表情地将水喝了一半,才道:“宁虞呢?”
切云笑了笑,慢条斯理道:“管他作甚?我在这里,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易雪逢问:“我说,宁虞呢?”
切云眸中痛意一闪而过,随后被他的满不在乎所掩藏,他淡淡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易雪逢听到这个问题,心中突然打了个突,不会又是一百年了吧?
切云自问自答:“三日过去了,你觉得宁虞若是真的还活着,难道不会待在你身边照料你吗?”
才三天,易雪逢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才刚松一半就被他倒吸了回去。
三天!
当时切云对宁虞的杀意是实打实的,现在他还好好的活着,难道说……宁虞真的被他杀了?
易雪逢突然起了一身的冷汗,不过很快他又自己强迫自己安定了下来,宁虞修为滔天,自然不会被切云这么轻而易举的弄死的。
易雪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瞥了切云一眼,道:“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不让我同他在一起?”
切云又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易雪逢的侧脸,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而且宁虞太碍眼了,哪里都有他。”
易雪逢回想起他在宁虞心魔中瞧到的往事,皱眉:“他不会让我受伤,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再受伤也是我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切云一歪头,道:“罪有应得?那你百年前惨死在诛魔阵,也是罪有应得吗?”
易雪逢一怔。
切云欺身靠近他,逼近他的眸瞳,虽然脸上依然温和,却吐字如冰:“易雪逢,你可知道你的魂魄在诛魔阵中碎了多少片?”
易雪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三百五十一片。”切云声音仿佛雪山巅的狂风一般冷漠,“我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一片一片地将你的魂魄集全,临樊一直在说我疯了,说就算我将你的魂魄全都寻到,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恢复如初,更加不可能令你复活。”
易雪逢眸中浮现些许痛色,嘴唇轻轻动了动:“切云……”
切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厉道:“可是我没听,所有人都在劝我,我一个字都没听,就是因为我有自信能将你救活,最后,我成功了。”
他花了六十年时间将易雪逢的三魂六魄温养成型,而后唤醒秋浮玉的那具用灵力铸成的壳子,将魂魄一点点地引入其中。
秋浮玉的壳子原本只是如同婴儿般大小,切云将他一日日养大,直到那具壳子三岁时他灵力因保护易雪逢的魂魄而枯竭,不得已之下才将易雪逢送去了寒淮川。
临樊将其养了几年后,便得道飞升,只留下偌大的寒淮川留给他。
切云一边修养一边将那些温养好的魂魄一点点融入易雪逢的身体中。
第一年时,那壳子有了身为人的神智。
第二年时,已经知晓了人情冷暖,喜怒哀乐。
第三年,第四年……
那具躯体一点点被填满了魂魄,直到最后一魄入了躯体中,魂魄才终于算是完全。
因魂魄和情感缺失而暴戾冷漠的小仙君终于在在禁地的恶兽口下,因为剧痛刺激,骤然清醒过来。
那时的易雪逢,还以为他是夺舍重生。
切云一直在暗中看着他,直到那句“废剑”从他口中叫出,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切云就算掐着易雪逢的脖子,冰凉的手也软软的没有使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他眼圈微红,这些年来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再苦再痛他也从未有过半分悔恨,但是此时他说着说着,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几乎将他淹没的委屈来。
切云的手轻轻地发抖,他故作的凶恶和冷厉也一点点消失,盯着易雪逢的眼神变得温柔又绝望:“因为我要不顾劝阻将你复活之事,我同临樊闹掰了……他明明……”
切云的眼泪突然滑了下来:“他明明能看破鬼魂知晓轮回,比任何人都知道阴阳两隔是多痛苦,但是为何就不能成全我?他说这是逆天而行,爹,你能告诉我,何为逆天吗?”
易雪逢怔然看着他,嘴唇轻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