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狗花
他不想让前世的事重新发生一遍了。
“景牧。”他低声道。“我不管你对我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是,如果你把前世我做的事情全都重做一遍,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可……”景牧听到他这番话,连捏着他手腕的手指都缓缓松了力道。他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可他们都要害你,少傅,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景牧喜提“三秒真男人”称号。
ps:三秒真男人,在本文中特指帅不过三章的某些男性角色。
景牧:????
第31章
疏长喻觉得可笑极了。
他从来都不想当恶人, 可是总有人逼着他,非要让他去做恶人。
他前世要踏踏实实做个良臣, 可总引嫉妒猜疑,最后被这帮人害得家破人亡。他一力报复,把自己和他们都推到了绝路上去, 也算是一种惨烈的两清。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却有另一个人,比他还耿耿于怀, 非要替他把前世的仇重新寻一遍。
他做了一世搅乱乾坤的事,这一世, 又被推着往那条路上走。
“你走吧。”疏长喻觉得身心俱疲, 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傅……”
“走。”疏长喻重复道。接着,他转过身去,只给景牧留下一个背影。
“……”景牧站在那儿, 默不作声地看着疏长喻的背影。
“……好。”片刻后,他艰涩地说出口。“景牧告退。”
待他转身走到门口,疏长喻又叫住了他。
“景牧。”他说。“不要杀樊俞安。”
他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 没有半点波澜。景牧转过身去, 就看见他负手背对着自己。
“我就算再也不想管你, 你也是我的学生。”他接着说道。“你若做了错事, 那便是我没有教好你。他无错,你却编造错处要去杀他,那便是你的不是。因果自有业障, 这报应早晚会落在你自己头上。”
疏长喻信命,信因果,景牧却是不信的。
他只要疏长喻,别的什么都顾不上。
“少傅,这件事景牧没办法答应你。”他说。
“那你以后便不要再认我这个先生。”疏长喻说。“我的教导你不愿听,我不再要你这个学生了。”
景牧垂下眼来。
“只要少傅能安安全全地留在我身边,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所谓呢。”他垂着眼笑了起来。“明日我再来看少傅,您睡吧。”
——
第二天,疏长喻起身之后,便有个狱卒端了盆水给他洗漱,又请他坐在一边,替他整理起牢房来。
疏长喻看他这勤劳又利索的模样,心下颇觉得诧异。想他前世可没少在监狱里待,那牢中的狱卒就算不是趾高气扬的,也不可能这么面面俱到。
他站在一边,没什么事做,只看着这狱卒忙来忙去,便忍不住开了口。
“哎,”疏长喻问道。“你们做大理寺狱卒的,平日里就是干这些杂事?”
这狱卒年纪尚轻,闻言腼腆一笑,手上的活儿也没停,说道:“回大人话,平日和别处狱卒也没有分别,只是大人情况特殊,是景大人专门吩咐过的。”
疏长喻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百无聊赖,还是心里的某种情绪作祟,他又接着问道:“你们景大人都吩咐了什么?”
小狱卒连忙回道:“吩咐了我们要好好伺候您,您要什么就给您送来,万不能让您在这儿有一点儿不舒心。”
疏长喻挑眉,道:“我被关在这里面,就是最不舒心的。这样的话,你们何不直接把我放出去?”
小狱卒连忙道:“不行的,这不行的。”
“那,我在这里闲得无事,你拿几本书来给我吧。”疏长喻道。
“这个……小的也没法儿做主。”小狱卒停下动作,挠了挠后脑勺,面露难色。“小的们都不识字,这拿书的事儿,得等景大人回来以后,听景大人安排。”
疏长喻冷着脸,心头冷笑,无趣地嘁了一声,道:“那你们景大人所说的话,都是骗他自己的假话。我不要你们这些端茶递水的伺候,要自由你们不给,要书也不给,还非要让我过得舒心。”说到这,疏长喻又嘁了一声。“强人所难。”
小狱卒笨嘴拙舌,又没什么文化,听他这么说,顿时哑口无言了。
“那我再问你。”疏长喻问道。“湖州科考舞弊案可知道?”
小狱卒连忙点头,生怕这位鸡蛋里挑骨头的爷生气。
“景牧如何处置的?”疏长喻问道。
“这……”这也是景大人不让说的。
“行了,滚吧。”疏长喻再没什么耐心,皱起眉头抬了抬手,冷声道。
“大人,您这被褥还没……”还没收拾好呢。
“让你滚。”疏长喻冷声道。
“是。”小狱卒连忙告退。
疏长喻不缺人整顿被褥,也不在意这些旁的细节。但景牧却不然,偏要将这些事情安排的巨细无遗。
那他这番举动,和在笼中养了只金丝雀儿有什么区别?
给它喂食喂水,打扫鸟笼,得了空便来逗弄一番。但这雀儿作何感想,他又哪里在意?
原来十余年师恩,就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疏长喻被自己这个比喻气笑了,撒气似的将那榻上的柔软被褥都扔在了地上,独自坐在铺着草席的坐榻上。
景牧这日进了疏长喻的牢房,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怎么乱成了这样。”景牧带着笑,温声抱怨道。接着,他便走到疏长喻身侧,伸手要将他拉起来。“少傅,这草席子很凉的。”
疏长喻抬头看他。
景牧顿了顿,又温和地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几本书放在了疏长喻手边,道。“我今日听狱卒说了,便去寻了几本游记来给少傅解闷。”
疏长喻没有出声。
“少傅?”他又唤了一声。“您别不理我,您知道我会做什么。”
疏长喻被他这话狠狠刺痛了自尊心。他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景牧,你这般流氓做派,可不是我教的。”
景牧却仍旧笑着:“少傅总算愿意同我说话了。”他说。“今日长岚姐姐来找我了,说要重新北上,想来见您一面。”
疏长喻没有出声。
“我同她说,一切有我,让她不要担心。”景牧笑着说。“待她下一次回来,便可见到您了。”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疏长喻说。
“昨日我已经告诉少傅了。”景牧看他就坐在那薄薄的草席上,便干脆脱下自己外罩的大氅,裹在他肩上。“这件事,景牧不能听少傅的。”
疏长喻抬手要将那大氅丢开,被景牧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今日,父皇已经下旨了。”景牧笑道。“那两个官员仍旧斩首,并樊俞安及湖州知府。大皇兄被贬为庶人,关在宫里了。”
疏长喻通身一顿,紧紧地盯着景牧的眼睛:“你让皇帝把湖州知府也杀了?”
“是。”景牧坦然道。
疏长喻一抬手,耳光就落在了景牧脸上。
景牧微微偏了偏头,面上浮起红痕来。可他却连神色都未便,只顿了一瞬,便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神情看着疏长喻:“少傅,你手可疼?”说着,便伸手去握他那只手。
疏长喻一把挣脱出来,又一个耳光落在景牧脸上。
景牧这次没再说话。
“为什么杀他。”疏长喻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双眼的眼眶也泛起红来。他双唇颤抖,一双眼紧紧盯着景牧。“樊俞安无错,他更是无错。樊大人一生为国为民,乃湖州一方父母官。你为了那事,竟……”说到这儿,疏长喻喉头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一滴泪从他的左眼中落了下来。
“我不杀他,便杀不了樊俞安。”景牧低声道。
“樊俞安本就不该杀,你又为了樊俞安,去枉杀其他好人。”疏长喻哽咽着嗓子,道。“景牧……景牧。你真是我的好弟子。”
“前世他也死了。”景牧平平板板地陈述道。
疏长喻顿住。
是啊,前世就是自己,在湖州知府一进京的时候,就下令将他全家枭首,一个没留下。
杀他的人……是自己啊。
继而,他朗声大笑了起来。
“好,实在是好。”他一边笑着,一边簌簌地往下掉眼泪。“我前世犯下的业障,果真不是一死就能了解的。我错杀的人,犯下的罪,都让我的弟子原原本本地学去,重新折磨我一遍。这老天就是偏要我这辈子也不得清白,让我这辈子也做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这一哭一笑,把景牧吓得面色一白,手足无措。景牧抬手去捏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中带,颤抖着一叠声地唤他。
疏长喻却不理他,只顾着笑着。景牧怀里搂着他,觉察出他的颤抖和冰凉来,只觉手足无措,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少傅……您别这样,少傅。”
“景牧。”片刻后,疏长喻停了下来,声音轻得像游丝一般,又平板得像一潭死水。“你只道同我说你喜欢我,你恐怕根本都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牧将头死死地埋在他颈窝中。
“你只道我喜欢权力,只怕我受欺负,怕我不在你身边。”他说道。“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怕什么?景牧,我最怕的就是回到前世那样。”
“我疏长喻,生来俯仰无愧天地,上辈子却生生活成了奸佞。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泼天权势。我只想做个干净清白的人,只想谁都不亏欠,做个行正坐端的人。”
“你别逼我,像上辈子那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后。
记者:请问疏先生,平日里和配偶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会选择怎么做呢?
疏长喻:[微笑]跟他讲道理就好。
记者:有没有碰上过讲道理不能解决的情况呢?
疏长喻:有的。
记者:那这种情况,疏先生会选择怎么做呢?
疏长喻:我一哭,他什么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