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第69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这含羞带怯坐在太后身边侍宴斟酒的美少年……六王心情有点复杂。

  他瞅了皇帝一眼,皇帝似是在外边冻坏了,这会儿正喝汤暖身,然而,忙碌的皇帝还抽空时不时看太后身边的侍酒美少年一眼,眉梢眼角都是满溢的温柔。

  这……母子都看上同一个了?六王心情更复杂了。

  按理说太后豢养面首宠侍那是绝大的丑闻,可是六王偏心眼儿,非但不觉得庶母养个小宠儿有什么不妥,反而隐隐埋怨皇帝:你都做上皇帝了,富有四海、臣妾天下,要什么娇儿美侍找寻不来?全天下那么多美人儿,何必要跟太后抢?太后那是多高傲的眼光啊,难得动了一回凡心!

  太后那是多高傲的眼光啊……六王莫名就伤了心,坐在席上喝闷酒,眼泪都下来了。

  六王妃都被他弄懵了,悄声问道:“怎么哭了?”

  她顺着六王刚才的目光瞟了一眼,见衣飞石脸颊绯红、英姿勃发,自以为找到了丈夫伤心的理由,小声哄道:“好啦,你别哭了,不就是喜欢那几个小白脸吗?我都给你还不成吗?”

  ——这里所说的几个小白脸,就是被谢茂派去勾搭六王妃、拆散六王妃夫妻的美少年。

  六王随手揉了揉眼睛,哼道:“稀罕。”

  六王妃刚想说不要算了,六王就跟她拉钩,“——我还要你身边那个捧香炉的丫鬟。”

  “要不是你生得好看,我绝对要把你这个不守夫道的臭男人休了!”六王妃顾忌着身边的宫人,凑近六王耳畔小声咬牙切齿。

  六王忙后撤一步,端起酒碗佯作无事状。

  ……

  谢团儿坐在太后另一边,殿内暖和,她脱掉了身上臃肿的皮毛衣裳,小人儿一拱就顺利地在太后与衣飞石跟前窜来窜去。她见衣飞石给太后布菜,也试着把盘子里的汤菜往太后碟子里刨,没一会儿就弄得汤水淋漓。

  太后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由着谢团儿在桌上捣乱,自然有旁边的宫人来收拾残局。

  哪晓得谢团儿祸祸完太后,掉头开始祸祸衣飞石,扛着大铜勺子给衣飞石舀汤,一脚没踩稳,满勺子热油全撒衣飞石衣襟上了。

  太后与衣飞石都是笑,谢茂见了出面吩咐:“把郡主抱开,伺候侯爷更衣。”

  六王出面抱走了谢团儿,再三向太后赔罪,太后笑道:“一件衣裳罢了,团儿孝心可贵。”

  没有人为谢团儿的笨拙讨好发怒,哪怕是高贵如太后,她既然肯让谢团儿在自己裙边玩耍,就不会因为稚儿失礼而生气。六王向太后赔礼,也没有故作严厉地训斥谢团儿,他代谢团儿赔罪后,自己抱着女儿回了席上,用手帕给女儿擦干净手,半句告诫也无。

  就如同太后所说,一件衣裳罢了,孩子孝心最可贵。弄撒汤汁是因为她能力不足,有心无力之时,取其心诚。

  至于什么失礼冒犯云云……太后之尊贵,若被一勺汤汁就毁损了,那这尊贵也太不值钱了。

  衣飞石更衣回来,太后就让他坐到皇帝身边去,亲自对六王夫妇说:“今日殿中俱是骨血至亲。此事旁人不能相告,你家是必要知晓的。”

  长阳王谢节、长山王谢茁两家,早在衣飞石进宫前就被太后打发走了,显然太后并不觉得那两个也是自家人。

  六王与六王妃都跽坐而起,洗耳恭听。

  “皇帝与定襄侯有白首之盟,去岁中秋,定襄侯也在步莲台拜过本宫了。虽不能大礼册封位正中宫,亦是帝王敌体一人之下。你与王妃皆家中至亲,要对定襄侯亲近礼遇。”

  这话不止把六王夫妇惊呆了,谢茂、衣飞石都有点懵。

  眼看衣飞石就要坐不住,谢茂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死死把他摁了下去。

  衣飞石以为太后是宠爱他,所以故意在六王一家面前给他做面子,谢茂与六王则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太后之所以选择在家宴上说这么露骨的话,爱护的其实是六王。

  这是在警告六王:朝中谁都能惹,你别惹定襄侯。惹了会出事。

  六王与六王妃都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忙起身,带着谢团儿齐齐下拜。

  衣飞石坐在皇帝身边,这拜的似是皇帝,也像是衣飞石。偏偏又不开口。——没法开口。怎么称呼?拜侯爷?这世上没有王爷拜侯爷的道理。太后说衣飞石是帝王敌体,这世上只有皇后才能称作是帝王敌体,皇贵妃都只是个妾,是个奴婢,可衣飞石也没有皇后名分啊。

  衣飞石被谢茂拉着躲不开,受礼之后只得原席还礼,同样没吭声。他也没法儿说话。

  这回才算是真正叙礼完毕,六王再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衣飞石,他算是明白了,合着根本不是母子共用一个美少年,太后跟那美少年是婆媳关系……

  等等,太后好像说的是,定襄侯?六王眼角一颤,衣家嫡次子定襄侯衣飞石?

  眼见着衣飞石规规矩矩地坐在皇帝身边,二人一会儿你给我布个菜,我给你添碗汤,说不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六王真的看不懂了。衣家这不是跟朝廷正掰腕子么?皇帝和衣家二子关系这么亲昵,是真的还是装的?……这要是装的,装的人是皇帝还是定襄侯?还是,两个都在装?

  ※

  宫宴结束后,谢团儿被太后留在了长信宫,六王夫妇独自出宫。

  衣飞石倒是想回长公主府拜见父母,谢茂不许,硬生生给拽回了太极殿。久别重逢之后,重新睡在了同一个被窝里,又是一场对谢茂而言隐忍至极的缠绵。

  衣飞石被皇帝揉得骨头都酥了,伏在皇帝怀里哼哼:“真长大了。陛下就不想臣么?”

  “想得很了。”谢茂紧紧抵着他,“乖些别动。”

  衣飞石问道:“陛下与臣亲昵至此,守不守着最后那一层有何区别?”

  竟然就把谢茂给问住了。是啊,从前只是亲亲抱抱也罢了,现在仗着这懵懂少年不知人事,仗着自己手段娴熟,对着人家把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嘴上还故意死守着最后那一层,就假装自己没有占便宜,没有欺负人,这行径又何异于自欺欺人?

  被问住的谢茂狼狈至极,身体慢慢冷静下来,只是还死死搂着衣飞石不肯放手。

  这变故把衣飞石也惊住了,二人搂得太近,谢茂热情至极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衣飞石全程都能感觉得到。他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陛下……”

  谢茂居然抽身坐了起来:“赵从贵,茶。”

  今夜值守的是朱雨,他悄无声息的进门,跪着递来一碗恰好入口的花茶。

  谢茂闻了闻就摔回去,“茶!”

  怕皇帝夜里走了困,晚上送来的一般都是花果茶。谢茂发脾气就把茶碗摔了,朱雨也不敢吭气,匆忙收拾好地上的茶碗,很快又重新沏了一碗龙井送上。

  谢茂侧身坐在榻边喝茶,衣飞石也跟着坐了起来,有些无措。

  “陛下……”

  衣飞石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但他真的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别扭?

  亲热了这么几回,他当然知道皇帝在这事儿上没有不足,不是做不了。可是一直守着不肯做,到底为什么呢?那么亲密的事都做了……还差最后一层么?他觉得,他和皇帝在这事上很默契,相处起来并没有不谐之处,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一直央求更亲昵的关系,不是他自己渴求什么,而是……真的不忍见皇帝那么辛苦。

  明明是体贴皇帝的请求,皇帝却这么生气,为什么?衣飞石理解不了。

  可他的请求是希望和皇帝关系变得更好,更亲昵,并不是想和皇帝置气。现在皇帝都不肯抱他了,半夜起来喝茶生闷气,他就后悔了。他扣好散开的衣襟,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半跪半坐在谢茂的背后:“陛下……”

  本以为生闷气的皇帝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哪晓得他才喊了两句,谢茂就回过头来,看着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

  衣飞石本想问你怎么了,现在谢茂一脸“我没事,你有什么事”的样子,他就问不出来了。

  “我也要喝茶。”衣飞石闷闷地说。

  灯火昏暗的床上,衣飞石总会显得更放松一些,平日是“臣”,这时候就是“我”。

  谢茂就端着手里半碗残茶转身,将茶碗亲自送到他嘴边,喂他的时候,也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地提醒:“仔细。”见衣飞石张了嘴,他才慢慢将茶喂了一点,一连喂了几口,“还喝吗?”

  衣飞石摇头,拉住他端茶的手,说:“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他在旁人面前装得再是谦恭有礼,其实心高气傲,从来不惯向人乞怜。若是从前在信王跟前装乖也罢了,这时候动了两分真心,乞求时反而觉得艰难:“臣都让陛下宠坏了。偶然信口胡说失了上下尊卑,求陛下不要同臣生气。”

  “臣三生有幸蒙受陛下垂爱,陛下怎样、怎样垂幸……臣都欢喜……适才都是臣随口胡说失了分寸,您别生气。”他握着谢茂的手指微微发凉,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咱们做些开心的事,不要生气,好不好?”

  谢茂生气也是气自己没掌住,稀里糊涂就欺负了还懵懂的心上人。他也是独尊惯了,明明已经很仔细地收敛了锋芒,脾气扫出的余威仍旧刺伤了衣飞石。这时候亲眼看见衣飞石卸下了一身坚甲,可怜兮兮地在自己跟前乞求温柔,他哪里还敢发脾气?

  “好,不生气,咱们都不生气。”谢茂顺势握住衣飞石纤长有力的手指,“你来亲亲朕,咱们就睡了。”

  衣飞石更不明白了。皇帝明明是在生气,怎么这么好说话?

  这时候不敢跟皇帝瞎扯,衣飞石听话地在谢茂颊边亲了亲,才想亲脸颊不够,我再亲亲陛下的嘴,谢茂已松手把茶碗递了出去,顺势将他搂着压在身下。

  衣飞石心跳怦怦,闭眼微微嘟起嘴,果然皇帝在他唇上亲了亲。浅尝辄止。

  随后一袭稍微凉下的锦被裹在了身上,皇帝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对他道晚安:“睡吧,劳累几日了,进宫也不得闲。”

  是有点累了。衣飞石顺从地闭上眼,听皇帝命朱雨熄了灯,听着皇帝躺在了身边。

  明明皇帝就睡在身边,明明只隔了一个被窝,一整年都孤身独卧的衣飞石,却还是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孤独——他想起刚才伏在皇帝怀里的温热与亲昵,很难得地觉得有点委屈。我哪里做错了?就要这么罚我。

  谢茂做了个梦。

  梦中的衣飞石是前世见惯的衣大将军形象,甲胄加身,满脸煞气。

  他和这个衣飞石在花园里吵架,他说某株植物是桃花,衣飞石非说是像桃花的菊花。梦中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和衣飞石争个高下,怒吼:“你是皇帝朕是皇帝?朕说是桃花就是桃花!”

  衣飞石也很生气,一把把那株植物倒提起来,大喊:“小拳拳捶你胸口!”

  谢茂被捶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白眼:“你捶死朕算了……”

  然后,谢茂就从梦中被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心想,好悬是假的,小衣才不会那么对朕……

  随后,谢茂就觉得胸口沉甸甸地有点闷,他垂眼一看,衣飞石漂亮的侧脸近在眼前。

  ——明明应该睡在隔壁被窝的衣飞石,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被窝,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还把脑袋压在他胸膛上。

  谢茂和衣飞石一起睡了那么多天,当然知道衣飞石睡觉很规矩。

  从前衣飞石曾吓唬他,说自己睡觉时喜欢打拳,晚上睡一头,早上起来在另外一头云云,都是假话。衣飞石自幼习武,对身体的控制力堪称变态,哪怕在梦中都有潜意识控制着身体,怎么可能到处乱翻?

  衣飞石独自休息时,平躺在榻上,双手交握放松在丹田处,睡醒了依然是这个姿势。

  现在睡前在隔壁被窝,睡醒了在谢茂被窝里,很显然是衣飞石自己偷偷钻进来的。怀里多了个人,还死死压着自己胸口,生生把自己压得做了噩梦,谢茂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旨意被违抗的愤怒,反而觉得很欢喜。

  他只要想起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衣飞石蹑手蹑脚掀起自己的被窝,小心翼翼地爬进来,他都忍不住想笑。衣飞石啊衣飞石,你也有今天!

  他很习惯地伸手抚摸怀里衣飞石的脸蛋,感觉到那触手可及的温热时,心就很安定。

  曾经他守着衣飞石侧卧的背影就觉得无比满足了,如今将人搂在怀里,听着衣飞石安心沉稳的呼吸声,手心肆意抚摸着心爱的少年脸庞……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时心安平静的相处。

  分明被衣飞石压得有点气喘,谢茂还是舍不得侧身让衣飞石下去。

  等了许久。

  谢茂一直没什么动静,早就被他摸醒的衣飞石熬不住了,小声道:“陛下。”

  谢茂这才稍微侧身,让他枕在一旁的软枕上,低笑道:“不老实。怎么钻进朕的被窝里了?”

  “请恕臣欺君之罪。”衣飞石根本不敢看他的脸,“陛下夜里冷,臣就……来了。”

  先说我要骗你了,然后撒了个谎。谢茂被逗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衣飞石背心,最后笑得都有些喘了,方才低头含住衣飞石嘴唇,亲吻片刻,含笑道:“好吧,朕恕你无罪。”

  衣飞石还有些担心会被皇帝赶回自己被窝,这会儿皇帝好像不生气了,他才松了口气。一口气松了,困意又上来了,伏在皇帝怀里迷迷糊糊地说:“谢陛下。”

  天还没亮,睡前还闹了个小别扭的二人,又安安稳稳地搂着睡了过去。

  ※

  次日,衣飞石随皇帝一起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随后就要出宫去拜见父母。

  谢茂根本不愿意衣飞石再和长公主有任何独处的机会,当着太后的面就冲衣飞石发脾气:“不许去。”又吩咐殿前值守的余贤从,“给朕调兵来!侯爷敢出宫,给朕拿下了!”

  这不是耍无赖么?衣飞石无奈,只得跪在太后跟前:“求娘娘开恩。”

  太后想了想,说:“这也容易。叫团儿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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