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浅
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真切。
不见清风明月,不见篝火喧嚣,不见黄金囚笼,却还能看见那双眼睛。
冉苍挣扎着去抓,可是抬不起手。
宁恒就站在他窗前,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阿恒!
冉苍像是说阿恒你救救我;想说阿恒你知道的,我只是太怕有一天你不告而别;想说阿恒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他想说的很多,却都梗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书冷声道:“看过了,可以了吧?”
冉苍瞪向洛书,洛书想说什么,又觉得是对牛弹琴,干脆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宁恒轻轻按了按洛书的肩头,又看向冉苍。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冉苍嘴唇张合,看着眼前的宁恒。
他长发束起,一身白色劲装,隔着衣料也可知其下肌肉流畅如猎豹,腰间挎碧色长剑,分明就是意气风发正当年,哪里还有半分羸弱模样。
这才是宁恒。
这才应该是宁恒。
他曾日夜不死心得去问宁恒,他可否原谅他,他可否理解他。他自欺欺人,总觉得终有一日宁恒会理解他的痛苦,无需枷锁也会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给鸟儿剪去翅膀养在笼中,哪怕拿水再清,那果子再鲜美,也不是鸟儿想要的。
鸟儿合该就属于蓝天,而不是他手中的一方牢笼。
阿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洛书仰头看向宁恒,他知道宁恒已经放下,只是担心冉苍还有什么手段,或甚是想要同归于尽。
明明是温暖一切的太阳,他却偏偏要将光锁在怀里,再不让旁人看见。
明明是出于教养的温柔,他却固执得要据为己有,以为那就是永恒。
他给你的帮助,是想给你目标,他给你的光明,是想照亮你未来的路,而不是被你拉着永堕黑暗,共沉亡。
洛书定定地看着冉苍,从冉苍眸中看得见恍然,却看不见悔恨。
殿中的香烧了一截,灰色的折断落下,埋入香炉,阳光斜斜,将窗棂的影子照在地上。
冉苍声音沙哑,如百岁老人。
“阿恒,你可曾心悦我?”
那日烟柳飘白,你将被偷走的钱袋子抛给我,洒然一笑,眉目清朗。
你可曾心悦我?
‘小公子,以后小心点啊。’
那日蝉声喧嚣,你捧来一只木匣,药香缭绕。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这是能助你重塑经脉的药。’
那日枫叶如血,我在万人之上,受众人朝拜,你立于台下,一身白衣,眉眼温柔。
你可曾心悦我?
‘武林盟与皇室结盟。’
那日东风凛冽,铠甲结霜,背后是敌军叫嚷,你将我背在背上,与我藏在窖中,呼吸纠缠。
你可曾心悦我?
“阿苍,别怕。”
赠你发簪时的清风拂柳,烛影摇晃间的倾心传授,炎炎烈日旁的传功习武……你可曾有那么一日、一刻、一瞬——也如我一般,乱了心跳?
冉苍看着宁恒,似是恳求,似是希冀。
这样是不是代表,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
宁恒看着他,在冉苍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未。”
当初那个皱皱眉头都会让他心头一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人,哪怕眼神再绝望,他心底也宛如死水,毫无波澜。
有些话,当初是知道他不会听,然后是不想说,最后是觉得没必要了。
但是为了给他一个、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宁恒还是想说明白。
“我自始至终只是把你当做后辈,当做兄弟,当做半徒,未曾有过半点越界。”
没有过说不清的暧昧,没有过过分的亲昵,宁恒在那五十年里从未想清,怎么冉苍会动了别的心思。
后来说起,洛书看着他神色莫名,落于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