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非非啊
跳跃的火焰从邵和玉的手心窜出, 代表着两家父辈情谊的婚约册在小火诀下缓缓化为黑色的残渣。
“衡疏果然识大体。”明苍很满意邵和玉的行为, 轻轻拍掌, “明智的做法。”
比起死乞白赖的蠢货,他更欣赏这种看得清局面的聪明人。
明苍并没有要和邵府交恶的打算, 在他看来邵和玉还是值得结交的俊才, 实力天资尚可,最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 行为处事却够果断够清醒。
他永远记得在天隐邵和玉知道自己父亲出事后的第一个反应。
不是痛哭流泪, 也不是崩溃挣扎。
而是沉声恳求他和父王守口如瓶,将邵伯伯出事的消息全面封锁。
真是冷静的可怕, 那时对方才不过十六岁吧。
明苍轻笑, 他知道有邵和玉在, 这邵府一时半会儿还塌不下来。
而且如果能熬过这一难关, 说不定邵府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点点黑色的残渣从邵和玉的手中飘下, 犹如墨色的小雨纷纷扬扬。
“我知道我的弟弟很好。”邵和玉面无表情,他阖着眼,语气却斩铁般肯定。
“……”
“太子殿下无事便请回吧,恕衡疏不送了。”说完这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背过身去。
“无事,那本皇子就先走了。”达到了目的,明苍也没必要久留。
像是看不见邵和玉冰冷的态度,自言自语了几句热络话,便自行离开了。
嘭!
几乎就在明苍离开的瞬间,精致的茶盏就被月白色的长袖扫下台面。
强忍的情绪猛的炸开。
“欺人太甚!若是父亲还在,若是父亲还在……”男人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压抑已久的低吼。
邵和玉的眼睛慢慢猩红了,明苍说得那些话像小刺一般卡在他的心头,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人人见邵和玉第一眼的时候,大概都会想到冰封的水面,没有起伏,没有波动。
自持、镇定、天之骄子,这些词足以形容邵和玉在他人心中所有的印象。
他们也常常会因此下意识忽视邵和玉本身。
邵和玉今年也不过十八岁,这是一个冲动不安的年纪。
而此时的邵和玉就像解冻的冰河,气势汹涌,愤怒不已。
他愤怒的不是天隐皇室退婚的举动,他愤怒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无法不去回想他父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邵白还是个痴儿,天隐皇朝尚且不敢对这一纸婚约指手画脚,反而如今邵白终于清醒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邵府的一家之主失踪了。
起初他和邵夫人只当是父亲太忙没放在心上,后来当半年都没有音讯的时候,他和邵夫人都慌了。
寻找无果,邵夫人便让他去天隐皇朝找天师帮忙。
然而天师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苍茫。
苍茫,即未知。
亦指死亡。
邵和玉了解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强大且负责的男人。
他的父亲是他从小的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父亲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将整个邵家扛在肩上送上高高的苍穹,将他和母亲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知道消息后,邵和玉不敢让自己倒下,他曾经以为自己也能成为这样一棵树,能够很好的代替父亲的位置。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承担起一切,修为事务都不曾落下,强装着能应付自如,沉着大气,想将自己伪装成高耸入云的大树。
可虚的终是虚的,他的树干里始终是空的,他根本就撑不起来。
给他准备的时间太少了,如果再给他三年磨砺的时间,邵和玉有自信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但父亲的离开没有半点预兆,他就算不吃不睡,飞速的成长,他还是追不上父亲高大的背影。
他不是一个人,背后有身子虚弱的娘亲,有年纪尚幼的弟弟——
他究竟怎么做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
才能让他的家人不被任何人随意指摘,随意侮辱。
悲痛、惭愧还有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想将邵和玉勉强的清明拖入深渊。
“父亲,请给衡疏指一条路吧。”
男人眼神迷离,昂着头呐呐地说道,朦胧之间,他的眼前泛起了迷雾般的漆黑。
宛如他即将踏上的征途。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了!”
重物砸落的闷响。
听到异样的声音,门外的小厮慌忙冲进来查看,而那抹月白已经轻轻飘飘地栽在了地上。
“源儿啊,源儿啊,我们回家了!”
邵白正坐在桌边擦拭着剑器,人还没到,喧闹声已至,过来会儿,一对中年男女已经慌慌张张地闯进了他的屋子。
茗空皱了皱眉,这对分家夫妻实在是太没礼貌。
“心肝,心肝,玩得开心吗?”那妇人将安稳坐着的孩子搂在怀里,却发现自家孩子安静乖巧的可怕。
简直和失了魂似的。
“源儿怎么了,哪个不长眼地欺负你,你和娘说?”那妇人气势汹汹,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小孩眼神带了点怯意,在与少年对视的瞬间,头便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这妇人的话倒是让茗空不爽了起来,他在这和供祖宗似的伺候,这两位不说给个赏了,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茗空从耳房取出了一套衣物进来。
“哎呀,怎么一股臭味啊!”那妇人连忙拿着帕子在鼻子扇了起来,一脸嫌弃,“真是臭!”
“夫人,这是您家小公子的衣服。”接着也不管妇人乐不乐意,茗空便将那身衣服送到妇人的手里。
“这是怎么搞的呀!你这贱——”
咔嚓一声。
邵白将剑送入鞘中,眼神有些淡漠地望着那一大一小,那妇人被收剑的声音吓了一跳,摸了摸心口,神色一变,语气稍微收敛了些。
“算了算了,一套衣服而已。”旁边的中年男人劝道。
“这衣服贵着呢!可是找了镇上最好的裁缝做的,里面的线都是嵌金粉粉的。”那妇人撇着嘴低声咕哝道。
“夫人,是小的照看不周。不过这衣服是您家公子自己弄得,奴才也没想到这快十岁的孩子还会有尿床的毛病啊!”茗空性子机灵,立马换上无辜的表情诚心说道。
“这……这……”那妇人望了望自家孩子一时语塞了起来
而那中年男子只觉得面上无光,“都喊你走了!非要在别人家里丢这脸面。”
说完便重重叹息一声,自己先行大步离开了。
见自家男人走了,那妇人便只有悻悻然地牵着自家儿子赶紧跟上。
“分家的还想着在主家装起谱了,真是把自己当盘菜。”茗空眯着眼睛斜了斜,低声骂道。
小孩被接走,邵白也算是完成了兄长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他终于可以去找楚师兄了。
邵白将剑在墙上挂好,前脚才跨出门,后脚他就看见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厮向他跑来。
那个小厮邵白有印象,是跟在邵和玉身边的。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少爷他晕倒了。”
邵白心中猛的一紧。
“兄长在哪?”
“刚躺下,医师已经去喊了,我带小少爷过去。”
邵白点点头,连忙跟上。
“医师,我们家大少爷身体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晕倒了?”见医师已从房中出来,那小厮赶紧询问道。
那老医师背着医箱神色有些凝重:“邵公子这是厥症。”
“厥症是什么?”邵白问。
“思虑深重,积压已久,夜不能寐,脑病日久引起的病症。”老中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皱了皱眉,“不过邵公子这病症是轻度,不甚危笃,服了药过会儿就能复苏了。”
邵白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厥症这病不能大意,若是不根治,程度加深,重则气脱血脱、一蹶不振,甚至阴阳离绝啊!”
“谢谢,医师,我们会注意。”邵白神色一紧,点点头。
“我给邵公子调了些药剂,主要是这心病还需解开啊!”老医师沉沉地说道。
茗空又给老医师塞了几块灵石,将人安安稳稳地送出了府。
邵白则心事重重地走进了房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男人。
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待到邵和玉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兄长。”感觉到床上人的动作,邵白连忙凑了前去。
“邵……白”邵和玉的神色不太好,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比起平日来虚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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