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夜
“……你们这一个两个肩上搁的那玩意儿难道就没有一点用处,朕将礼部交给你们,是信任你们,肯定你们的能力。结果呢?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去年给了你们那么长的时间去卜算,朕也不求八字有多相合,多有宜男之象,就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们居然都完不成……”
“当初你俩以颈上人头保证皇后是长寿之象,结果呢!!朕也不要你们的头,来人,给我摘了他们的顶戴……”
殿内传来一阵求饶声和响亮的磕头声,额头碰在金砖上的脆响敲得宁敬贤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恨不得能将自己的耳朵堵上就好,看来就像去年小二乌鸦嘴的那样,继皇后又要崩了!
自从太后丧事办完之后,宫里就传出了皇后身体不利索的流言,说是在丧礼上皇后带着宫妃、命妇们哭得十分凄切,又还要操劳宫务,由于悲伤过度加上随后感染风寒,便伤了身体,之后几个月一直时好时坏。
那场国丧上进宫折腾的大臣命妇们生病的不在少数,就连宁敬贤自己都被小儿子缠着喝了一阵子补药,因此谁也没太在意这事。
要知道这个皇后已经是目前最长命的一个了,去年诞下了三皇子以后身体一直十分健康,怎么看也不像是短命的,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前后三年已经崩了两个皇后,满朝文武尤其是皇帝自己都盼着能有个人能打破这个厄运。
谁知道好景不长,前两天宁敬贤就得到消息说皇后已经一病不起,听说只是在吊着命而已,如今看皇上这么干脆利落摘了两个礼部尚书的帽子,看来是坐实这则消息,皇后崩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想到即将面临的丧礼,宁敬贤对这两人也实在同情不起来。寻常百姓婚嫁都还要合八字,皇帝娶妻自然更是礼部的头等大事,结果在这两人任上崩了两个继皇后,不掉脑袋实在是皇上仁慈,枉费少正家还好称是旗中最善卜的呢!
殿中很快就安静下来,接着原礼部尚书少正其和李连珠脚步蹒跚的走了出来。宁敬贤瞄了他俩一眼,他们的脸色苍白,帽子上的红缨和朝珠都被摘了下来,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像他们这样因为办事疏漏被降职的,基本上只要皇上在位就没有再提拔的可能了,皇上现在可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这两人估计也熬不到新皇继任。李连珠这样科举晋升的汉官到也罢了,少正其可是少正家的下任家主,他这一丢官,只怕少正家要有些风波了。
但是比起少正家,皇上只怕会更头痛,现在宫中有元后生的太子,有两个继后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有慧嫔生的四皇子,皇上要守孝三年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宫中都不会有喜事,等到这些皇子们成年之后……那可就热闹了!
宁敬贤想着未来的事情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不过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思绪发散开来,而是收敛了心神准备觐见。
等他请完安之后,文禛给宁敬贤赐了座。
宁敬贤半坐在绣墩上,偷偷打量了一下皇上的神色,发现他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似十分平和,喜怒不形与色。他不由得感叹皇上真是越来越天威难测了,与四年前还略嫌急躁的稚嫩相比,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臣子可以轻易揣测的。
“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你家二子。”文禛等他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道,“是叫云晋吧,还是我给取的名儿呢!听说是个孝顺的孩子。太子前些日子说想要提前一年读书,朕记得你家二子和太子同年,便准备让他与鸿明做个伴。”
太子的大名宗正鸿明,皇上的意思是要让云晋给太子当伴读了,宁敬贤心中一咯噔,身世什么都罢了,想到小儿子的性格,他不禁就头大,连忙跪倒在地为难的道,“皇上隆恩,臣感激不尽。但是小儿虽然孝顺,却是个顽劣的。让他坐着读点书就犯瞌睡,臣只担心他误了皇上一番好心。”
宁敬贤说的十分含蓄,文禛却猛地记起关于宁府的密折。放在宁府监视的人注意力自然都是在宁敬贤身上,不过宁云晋与宁敬贤的互动最多,几年下来提到他的次数也不少。
与宁家二子孝顺懂事同样最常提到的是爱睡懒觉、贪财、不务正业……文禛的记忆力好的很,当初给太子选伴读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家世和年龄,这一回忆却也想到了这内定人选的品行,连对方的亲爹都这么隐晦的担心儿子带坏太子,他也不禁有些踌躇了。
文禛犹豫地问道,“你家儿子还喜欢往厨房跑,摆弄那些萝卜青菜?”
宁敬贤脸上闪过一抹羞愧,无地自容地道,“回皇上,都是臣管教不严,小儿实在屡劝不止,臣念着他年纪还小便由着他去了。”
“胡闹。子不教父之过,难道你还要惯着堂堂郡主嫡孙去做那腌臜之事。”文禛开始纠结了,看来这个伴读人选要重新掂量了。
宁云晋可不知道自己时常跑厨房用黄瓜土豆练切丝,用萝卜练雕花的举动,被人当成了立志当厨子,把亲爹和养父郁闷到了——当然他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反省的,只怕还会为了文禛的郁闷长笑三声。
文禛教训完之后,望着宁敬贤惶恐无奈地表情有些犯难了。
平心而论他是很喜欢宁敬贤这个臣子的,忠心、聪明、办事能力强,家世更不错,即便因为上次擒夫蒙卓明伤了身体不能再往武官发展,却也可以扔去兵部,以其手腕可以给自己牢牢把持住。
这样好用的臣子他自然也愿意施恩,让其子辈与太子交好便是对宁家未来的保障,谁想一贯家风严谨的宁家会出现这么一个意外……文禛犹豫了一下,不死心地道,“小孩的心性不定,也许好好管教一下便能矫正过来。明日你将他带来给朕看看。”
宁敬贤捏了捏拳头,恨不得将那混小子抓过来狠狠抽屁股,要不也不会让自己这么尴尬,丢脸丢到皇上面前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再纠结也没用了,半天时间他可将儿子揪不回来,只得告罪道,“皇上,小儿前些日子去庄子上避暑了,只怕一来一回明日赶不到京里。”
“避暑?”文禛狐疑地问,光只是避暑宁敬贤怎么会这么一副懊恼的表情。他好奇地问,“你家小二在庄子上又干了什么?”
宁敬贤咬牙道,“他在庄子的后山上挖洞……”
“挖洞?”
宁敬贤清楚皇上想知道肯定瞒不住,只得自暴自弃地道,“他说京里太热了,要修地洞避暑。五月里小儿就使管家找了个善修陵的工匠,带着庄头把后山快掏空了……”
文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神色古怪地望着他,语重心长地道,“易成啊,儿子不能太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见亲爹~
☆、16第15章
文禛最近的心情不好。任谁五年不到死了三个老婆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现任还在,但是他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太医院前几天就已经无奈地宣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是真心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种棘手的局面——正常人都不会在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去考虑百年之后的事情。
文禛这个今年才满二十岁的帝王,正是意气风华,准备挽起袖子施展自己抱负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未来继承人的问题。等他将前朝掌握在手才反应过来,宫中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太子两个嫡子却没有皇后这种前所未有的局势。
娶元后在文禛看来那是逼不得已,不走那一步自己坟头的草说不定都比人高了,冲着这份救命之恩,他也不介意多疼爱太子几分;娶安平家的女子更是时势所趋,那时候他手中无人可用,不及时抑制住左师家膨胀发展的势力,即使除掉了夫蒙卓明,也只是前驱狼后来虎。
谁知道那两个女子居然都那么短命,他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一次生死关,元后也就罢了,初次生产就遇上双胞胎,没保住性命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安平家的那女子熬过了生孩子的难关,结果还是没活下来。
当时会将和妃点为继后,文禛还真没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一来那时候太后身体不好,后宫无主到底不方便,他需要有人代自己尽孝;二来那则关于自己克妻的流言确实闹心,再加上那时候想要笼络科举晋身的清流,点一个不在旗的汉妃为后是最方便快捷的。
当时礼部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和妃是个长命的……想到这里文禛的脸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在三个女子里面,现在这个皇后的确跟着自己最久的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与皇上同乘一车,但是宁敬贤这次格外小心。自从上车之后皇上就一直板着脸,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不时无意思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顶头上司不说话,宁敬贤自然也不敢开腔,车厢里十分静谧。
眼角的余光看到皇上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宁敬贤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看来皇上的心情的确不是很好!
他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有兴致要去看看小二挖的地洞,偏偏明天没有大朝会,皇上原定就是去西苑休息一天,如今要改变计划去宁家的庄子,自己连劝诫回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这群人不期而至,宁敬贤别的事情到不担心,就只怕小二不知天高地厚扰了圣驾。
就在宁敬贤无限纠结的时候,马车的速度变得缓慢下来,福满在车外恭敬地道,“老爷,到庄子了。”
宁敬贤望向文禛,请示道,“皇上已经到门口了,您看是直接进庄子休息,还是先去看山洞……”
“还真是离京里挺远的!但是一天时间也够来回嘛!”文禛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落山的夕阳,他们一行健马驰行都用了三个多时辰,难怪宁敬贤舍不得折腾儿子。
宁敬贤摸了摸鼻子,低头垂眼不敢吭声。
文禛瞥了眼毕恭毕敬地下属,也没准备为难他,想到前几年看到的那肉团子般的小孩倒来了几分兴致,“在车里也待闷了,朕要下去走走。这次可是特地来见识见识地洞是怎么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