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六皇子,清池县已至,我等便先回去复命了。”
护卫送他们至清池县后,恭敬道了一声,便原路告退了。
下了马车,沈惊鹤踏在这片刚经历过汹涌浩大水势的土地上,心中已是做好了看到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准备。
梁延也下了马站在他身边。他们抬起头,却是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象同时微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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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正如那日的小乞丐所言, 清池县位于江河下游, 靠近长堤的决口,偏偏又地势低平, 大水肆虐而过的痕迹极为明显。街上稍低处的积水几乎要漫过膝盖,两旁屋舍不是歪歪扭扭残破不已, 就是已经缺了大半边门窗。
大水虽然将街上肆无忌惮破坏了一通,然而眼前所见的,却并不是两人想象中路有冻骨、饿殍遍地的惨烈景象。尽管百姓们面上都带着些疲惫低落的神色, 但是环顾四周, 并不见多少面黄肌瘦浑身无力的人栽倒在路边, 更没有传闻中易子而食的情景发生。
沈惊鹤在惊讶之余,对于清池县以及那位其貌不扬的罗光县令亦是多了几分好奇。他定了定神色, 吩咐车队先去清池县府衙收拾东西,自己倒是先和梁延一同在街上找百姓打探着消息。
他扫视一圈,面不改色趟过了浑浊的积水, 找到一位正在自家被水淹过的房屋里翻找着东西的大娘, 礼貌地开口询问, “这位大娘,我看这水患如此肆虐,街上却不见什么饿得奄奄一息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你们平日的积粮都还颇丰?”
“哪能啊, 大水一冲,我家连米缸都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大娘长叹了口气, 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转过身来, “咱们县虽然水势最大,然而乡民的境况却比旁边几个州县来得要好。全靠的就是龙王庙里每天都有施粥,这才勉强能填饱肚子。”
沈惊鹤眼神闪了闪,“施粥?可是官府安排的?”
“我瞅着不像,也不见什么衙役啊官老爷的。”大娘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也许是哪户有余粮的大善人吧。要我说,做下这等大善事也不留名,这位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沈惊鹤这才道别离开。梁延一直跟在他身后,自然也将对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中,“这倒是有些意思,没想到原以为境况最惨烈的清池县,却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模样要好上了许多。”
“的确如此。”沈惊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想来想去,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这施粥的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罢了,左右当地百姓得以有所裹腹,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还是先去府衙见一见清池县的县令吧。”
他们二人还未走到府衙,便远远地见到罗光携着官衙内的小吏们都垂手在门前等候。见到两人前来,罗光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下官见过六皇子、梁将军。”
“不必多礼。”既已离开陈仲全的视线,沈惊鹤也不想继续装成纨绔浪费时间,当下单刀直入,“不知罗大人可否将当地县志、地图一借?若要解决水患,没有这些东西,只怕还要棘手上几分。”
罗光闻言一怔,看向他们的眼神无端深了几分,下一刻却又立即恢复如常。他躬身领着两人进入府衙中,客气而恭敬地开口,“下官早已都备下了。文献资料皆已放在房中桌上,其余的也在书房中妥善存着。待六皇子阅毕,今晚便可先将就着在府衙内歇息一晚。清池县不如江城繁华,风光也只是普普通通,恐怕还要令六皇子受委屈了。”
沈惊鹤微微皱起眉,“无妨。江河决口在何处?明日我想亲自去勘查一番。”
“这……大水还未尽数退去,六皇子虽然救灾心切,但恐怕还是不要冒险为宜。”罗光双眼因惊讶而略微放大,将身子躬得更深,小心斟酌着词句。
“这你毋须担忧,我自会护好六殿下。”梁延瞥了他一眼,沉稳开口。
既已听得梁延如此说,罗光便也不再多话,只是又恭谨有度地将他们亲自领到院中。
果然如他自己所述,房中早早就已备下了清池县的图志与文献,历年相关的治灾文册亦是一应俱全。沈惊鹤在来的时候就悄悄将在江城收集到的资料一并带上,再加上梁延之前特意寻来的各式治水经要,等到这一夜阅览完文献,他们便已将江南的水网结构基本了然于心,只剩下具体去江河决堤的地方勘察当地情况。
第二日一早,沈惊鹤便同梁延出发欲前往决口处。谁料甫一踏出房门,却看到罗光早已带着两个衙役等候在院中。
见到他们,罗光躬身一行礼,“六皇子与梁将军可先简单在官署内用早膳,稍后再出发亦不迟。”
“无妨,我们随身带着干粮。治水之事刻不容缓,还是早日前去勘查一番为妙。”沈惊鹤望着他,言辞客气地推拒。
罗光面色隐隐有些困惑,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恭敬,“如此,两位便随着下官一同去决口吧。”
“水流仍未退,罗县令也要一同前往?”沈惊鹤面上露出一丝讶色。
罗光笑笑,“下官虽不才,但也在清池县为官多年,早已将此处当成自己另一处家乡。如若能协同殿下一起早日解决水患,只不过是去决口勘察一番,我又岂有推辞之理?”
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一眼,没想到江南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竟还当真有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县令。当下,他们对罗光的观感又是好了许多。
没有再多话,他们带上器具与资料便匆匆启程。
走到清池县的外沿,远远便可看到低洼田地上那足能漫到人胸口的浑浊积水。汹涌的水流之上漂浮着破碎的家具物什,洪流淹没了无数座矮小的房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眼前遇到的一切。
他们找了一座较高的小山头攀爬而上。站在山丘顶上往下望去,蜿蜒的河道以及堤坝的缺口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昨日我又将苏郡的图志和清池县的文献好好翻阅了一遍。江南之地,苏郡最低,又偏偏身处江河下游。流过大半个苏郡的是江河的支流吴江,承纳万山之水,曲折蜿蜒。今年夏雨暴涨,水田与吴江涨成一片,入海口又不畅达,这才造成了这场严重的洪灾。”
沈惊鹤极目远眺,看着仍然不断咆哮冲出决口的江水,微微蹙起了眉。
“六皇子所言分毫不差。”罗光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往年雨水充沛之时,也不是没有过小范围的决堤,索性水位不高,也不曾造成什么伤亡。然而朝廷也曾多次派河堤使前来,比照着《河防令》屡屡疏导,却是成效甚微。之前的官员多常用障水法,只要雨一停,就不断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可是等到第二年夏雨再至时,仍是屡浚屡塞,不能持久。”
梁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蜿蜒河道,沉声开口,“吴江大堤的堤距过于狭窄,堤线又弯曲多变,只是一味筑高堤坝,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正是如此。”沈惊鹤点头赞同,展开手中长长的河川摹图,一手指着江河下游的支流,“吴江长逾百余里。虽是水面宏阔,波澜澎湃,然而却因为水线曲折太过,潮沙堵塞部分河道,以至于有些转弯处几乎连成一片浅滩陆地,茭芦丛生。江水中的潮沙累久弥厚,年年泥沙淤积——这样一来,你们筑高堤坝的速度,又岂能抵得过沙土累高的速度呢?”
罗光的神色激动不已,他的眼中蓬勃焕发出希望的光芒,“六皇子真知灼见,果然绝非以往官员可比!既然筑堤成效甚微,不知六皇子可有无他策?”
“虽说光是筑高堤坝不可,但是短期内为了堵塞住江流,修补好决口仍是当务之急。”沈惊鹤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将这几日与梁延共同商量出的治水之策娓娓道来。
“如今江河下游已是年久淤塞,遇雨成灾,田禾尽溺。依我看来,滞洪改河、筑渠分流方为上策。我们可开浚吴江南北两岸安壤一带的浦港,以引吴江之水入北面的娄江,再使之直注东海。这样一条河道贯通后,自清池县以北五个县城均能多出一条水道,不仅可以有助于分流每年雨水,更可以借以引流灌溉农田,使稻谷产量更丰。”
罗光细细地比照着地图,随着沈惊鹤的话用手指从清池县逐渐往上,缓缓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线路。他一向严肃的脸上此时神情一派震撼,拿着地图的手更是微微发着抖。
——他在清池县为官多年,早已因历年频繁的水患头疼不已,年年在兴修水利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可是都不见什么成效。然而可以想见,如果六皇子此条治水之策成为现实,苏郡的百姓又将因此得承多少恩惠!
他抬眼看向面色认真的沈惊鹤,眼神在犹疑与崇敬间挣扎再三,还是深深低下了头,“六皇子,下官代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向您道一声谢。此策若成,堪为百年大计,子子孙孙必将受惠无穷!”
“不必谢我,这些不过是我与梁将军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提炼出的计策罢了,是否见效,还得靠时间来检验。”沈惊鹤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一笑。
梁延看他的眼神含着些骄傲的笑意,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复开口提醒道,“昨天晚上你不是又临时想出了一策?”
“你不提醒我,我险些都忘记说了!”沈惊鹤一拍脑袋,转向罗光的方向,“对了,罗县令,在开改河道分引江水后,还有一计兴许可以一试。”
“还请六皇子赐教。”罗光没有抬起头,只是掩去了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复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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