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谢谦吟的心里涌上一股不安,他下意识便觉得,不能在让他说下去了。
可他想起这些年来纪晚竹遭受的一切,掉崖,还有在天水宫的那一次冲突……被他强行用内功冲破的穴道,还有这两年来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更是不知受了多少苦。
他呐呐不能言,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
纪晚竹一向睡得浅,虽然他经常意识不清醒,可实际上每次睡都睡得不深,很容易就会醒过来。
可这次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还没意识到是被点了穴道,却惶惶然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晚。
他也动弹不得,然后曹随昀便压了上来,贯穿他的身体。
恶心得几乎要让他发疯。
他张开口无声地叫喊,在恐惧中催动了内力去攻击自己被封住的经脉。
谢谦吟正跟大夫询问他的病情,一转身就看见纪晚竹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虚弱无力地跌落到床下。
谢谦吟赶紧去抱他,而纪晚竹死死咬着唇,惶然地往后躲。
他的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还有内里涌出的鲜血从他唇角流出来,看上去凄惨又可怖。
“是我啊,晚竹,是我。”谢谦吟抱住他,喊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纪晚竹清醒过来,看了谢谦吟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的恐惧,怨毒,愤怒,交织在一起,像在杯中摇晃的鸩毒。
“安抚他,别让他太激动。”大夫在旁边道,他本来也想搭把手的,却被纪晚竹挥开了去。
“放开我,放开我。”纪晚竹却尤自还在混乱之中,他冲着谢谦吟道,“曹随昀,你去死,啊啊啊!”
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状若癫狂。
谢谦吟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他一把抱住纪晚竹,将他紧紧箍在臂弯里,道:“对不起,晚竹,求求你,醒醒。”他感觉到自己后背被纪晚竹的指甲挠得生疼,却还是没有放手。
直到大夫出声提醒,谢谦吟才发现纪晚竹晕了过去。
纪晚竹昏迷了几个时辰,在昏睡中依然会时不时地惊动,像被噩梦侵扰。后来是谢谦吟心疼他,让大夫给他针灸一番,他才得以安稳地陷入睡梦中。
谢谦吟一直守着他,直到月上中天,直到月落日升。
纪晚竹一觉睡醒时,发现谢谦吟在看他手上的刺青。
那个刺青是他们俩个情正浓时刻下的,一个“谦”字,刻在纪晚竹的手臂上,依然是那么显眼。
纪晚竹晃了晃神,一时竟有些追忆。
他不得不承认,那段日子……真的是一段很快活的日子。
谢谦吟的体贴,谢谦吟的动情,谢谦吟在他耳边说的爱语,谢谦吟为他做的各种事情,为他燃的熏香,为他种的莲蓬,为他打的桂花,点点滴滴,汇成一片记忆的深海。
那是多么快活的日子啊,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谢谦吟会什么都为他做好。
什么都不用动手,因为谢谦吟处处都宠着他。
甚至连吵架都很少,最多为着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之后不管谁对谁错,谢谦吟肯定都是先道歉的那一个。
可对他最好的这个,为何又偏偏是伤他最深的那一个呢。
那些美好的记忆,偏偏像镜花水月一般消散了。
埋藏在欺骗的皮囊下的爱意,终于还是在撕开的那一瞬间,支离破碎。
纪晚竹悲从中来,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爱到极致,却也恨到极致。为何一切都是假的,若谢谦吟不是那个骗他的谢谦吟,他此时该多么幸福啊。
他想着想着,便潸然泪下。
第97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一)
谢谦吟被他的哭声扯回了思绪,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纪晚竹为何要哭,手已先行拿了帕子过去,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滴。
“别哭了,晚竹,大夫说你不能激动的。”他知道纪晚竹脏腑有损,怕他又哭得伤了身体,只好安抚道。
纪晚竹推开他的手,撑着床板慢慢坐了起来。
他抬高手臂,看着右手手臂上那个刺青,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温柔。
谢谦吟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温柔之色,心里浮现出淡淡的惊喜。
“谢谦吟……这是我们爱的明证。”他说。
谢谦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也扯起自己的袖子,去看那个“竹”字。
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纪晚竹突然抓起柜子上用来切割水果的刀子,一刀削了下去。
他的血溅在谢谦吟脸上,彻底冻结了谢谦吟嘴角的那丝笑意。
“不不不不……不不……。”谢谦吟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捂好他的伤口,抢走他的刀子。
纪晚竹像是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一样,任由谢谦吟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
那块被削掉的皮肤落在地上,上面的“谦”字已被鲜血浸染,再也看不清本来面貌。
纪晚竹心里却涌上一股报复般的快感,他笑着说:“谢谦吟,这字是你刻下的,我还给你。”
这话仿佛一柄尖锥一般插进了谢谦吟的心脏里,他听见那锥子拔掉时他自己心口血液喷涌的声音,连那痛都变得既恍惚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