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第32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谢刃只好把半出鞘的剑合回去,转身恼道:“钱多多,你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后头的人却笑:“你也好意思说我,不然问问竹先生,谁的歪理邪说能有你多?连偷懒不肯上课都要编出一套说辞……哎,你别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谢刃拔剑出鞘,追着罪魁祸首满山跑。钱多多自然是比不过这魔王的,没多久就开始哀叫求饶,慌不择路地往前冲,却被风缱雪闪身避开,于是被迫张开双臂抱住了树。

  “砰!”

  废弃鸟窝被震下树,帽子一般扣在了小钱头上。

  哄笑声几乎传了半座山。谢刃也笑得胃疼,伸手一搭风缱雪的肩膀:“扶一下,站不动了。”

  风缱雪道:“桑道长。”

  “啊?”

  “那儿,桑道长来了。”

  风缱雪替他整了整衣领,拉着一起上前。走近才发现,桑东方整个人都风尘仆仆,赶路赶得极为狼狈,甚至连靴子都破了一只。

  谢刃急问:“落梅生呢?”

  桑东方道:“失踪了。”

  谢刃惊讶地与风缱雪对视,这——

  青城间是没法再去吃了,璃焕与墨驰因为要去白沙海,所以也随着他们一起回了长策学府。

  据桑东方的描述,他在抵达春潭城后,第一时间就找到飞仙居,却被小厮告知落梅生去了千矿城,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便干脆追了过去。

  “岂料他根本就不在那儿。”

  飞仙居的伙计掌柜倒是正在矿山里勤恳挑选着,问起落梅生时,都说在城门口就分开了,至于去了哪个方向,要做什么,没人知道。

  谢刃皱眉:“逃了,还是被绑了?”

  “谁能有本事绑架飞仙居的老板。”璃焕道,“他可是修真界最好的炼器师,手眼通天,旁人怕是想靠近都难。当然了,像玄花雾那样的上古邪物除外,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等等,他不会是被头带走了吧?”

  风缱雪说:“有可能。”

  “那可糟了。”璃焕道,“万一梅先生被附体,九婴岂不是等于通晓了世间最精妙的炼器法?”

  而墨驰还在想一件事,九婴的头能附体。虽说先前附在金泓身上的那颗因为功力不够,很容易就被发现,但上古妖邪的本事总不至于就这么大点——在对方被完全剿灭之前,又要如何分辨修真界的众人谁是原身,谁又是附身?

  竹业虚道:“风氏已命自家仙坊造出了照魂镜一万两千余枚,不日就会送往各大门派手中,阿刃,这是你们的。”

  照魂镜是高阶灵器,若胸腔内跳动着一颗魔心,镜中就会现出一片污黑雾气。

  谢刃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随意往前一照。

  一片漆黑!

  璃焕与墨驰脸色大变,风缱雪也皱眉,竹业虚怒斥:“阿刃,休得胡闹!”

  “不是我玩的把戏。”在初时的惊愕过去后,谢刃一手握紧照魂镜,另一手举起逍遥剑。

  而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也寒刃出鞘,一起指向桑东方。

第34章

  屋内杀气陡现,桑东方却并不紧张,反而拱手行一礼,道:“诸位不必惊慌,我虽有魔心,却并未入魔,来时听到人们在议论照魂镜一事,我便已做好准备要坦诚过往,不知竹先生可听过巴山蛇姬?”

  竹业虚示意众弟子暂时收剑。

  巴山蛇姬曾是蜀地一凶妖,她盘踞深山,吞噬生灵无数,后被蜀山真人仗剑斩杀。而众人在清理妖窟时,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婴儿,他当时受邪气侵扰,后背已覆满鳞片。

  蛇妖留下的后代,本该一起伏诛,而外界也确实是这么流传的,桑东方却说:“我便是那个婴儿。”

  在场几人无不惊愕。

  蜀山真人将婴童带回洞府,对外只说已清理干净,对内却是收为徒弟,剔去妖鳞,悉心教化二十余年,命他修习正道,以仙法压制魔性,取名东方,便是盼着将来能如东山朝阳,驱魔除祟,光耀四方。

  桑东方道:“我已带着这颗邪魔之心,斩杀妖邪数千,将来也会继续除魔卫道,护一方平安,还请竹先生放心。家师之所以从未向外公开此事,只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脱去上衣,后背果然有布满陈年伤疤,整齐排成蛇鳞形状。

  风缱雪小指微屈,打出一道灵敏雪光,悄无声息在桑东方体内周转一圈,的确没有上古妖邪的凶性,相反,真气还极为清澈纯净,便对竹业虚微微一点头。

  竹业虚放下心来,叹道:“真是没想到,桑道长竟如此不易,当真令人敬佩。”

  墨驰在旁插话:“桑道长固然令人钦佩,但此事传出后,只怕会被九婴拿来做文章,万一他附身后也依葫芦画瓢,编出一个天生魔心的故事,旁人岂不是难辨真假,所以照我看,还是得继续瞒着。”

  桑东方道:“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向竹先生解释清楚整件事,马上就会重新出发,去搜寻落梅生的下落,并不准备与其余门派见面。”好在他素来是个独行剑客,如此倒也不显突兀。

  竹业虚点头,交给他一面照魂镜,叮嘱要万事小心。待桑东方离开后,风缱雪提议:“我们也去找梅先生。”

  璃焕问:“不去白沙海了?”

  “要去,但是不急,也可以派其余门派先前去查探一二。”谢刃道,“白沙海那里毕竟还没有消息传出,落梅生这头更紧急,虽说有桑道长在,但他毕竟孤身一人,这种事人多总比人少强。”

  竹业虚原本是想让风氏帮忙寻找落梅生,现在既然风缱雪主动提出,他便也点头答应。几人经过商议,准备先去一趟飞仙居,而后再从春潭城出发,前往千矿城找人。

  出发的时间定在明日卯时。

  谢刃在离开前厅后,眨眼就不知溜去了哪里,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璃焕与墨驰正在收拾出门的行李,突然觉得院中擦过一道光,抬头看时,窗口已经多了个油纸包,香喷喷印油渍。

  “请你们!”

  谢刃丢下吃食,继续御剑穿园,如风影飒飒,他原以为风缱雪也在收拾东西,想着自己早点赶回去,还能帮他两把,结果进院一看,厅中灯火明亮,桌上散堆了不少书册与地图,而风缱雪正坐在这一堆杂乱里,拿了支笔细细勾画标记。

  “你去哪了?”听到动静,书堆里的人抬起头。

  “城里,青城间。”谢刃将食盒放在矮桌上,“你不是想吃川蜀辣子鸡和蹄花汤吗,过来。”

  风缱雪正好看得眼花,便撑着桌子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所以他穿得也单薄,在室内时就更随意,头发松垮挽着,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往谢刃身边一蹲:“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跑去不务正业了。”

  “给你带吃的也算不务正业?”谢

  刃嘴上说着,身体却往另一头挪了挪,他年少血气旺,一旦心里有了别的念头,便有些招架不住这慵懒沙哑的抱怨……而且真的好白啊,晃眼的那种白。

  风缱雪将手擦干净,盛了一小碗汤慢慢喝。谢刃问他:“这么一堆书,在看什么?”

  “九婴,铁矿城,还有飞仙居近些年来所炼出的灵器,什么都有。等你等得犯困,又无事可做,便去藏书楼取了这些。”

  “璃焕他们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只你在这里偷懒。”谢刃单手撑着桌子,“还是说想等我回来替你收拾?”

  他问这话时,还是比较得意的,但风缱雪却回答,我不必收拾行李。

  谢刃不解:“为何?”总不能是什么都要用我的吧,虽然我并不介意,甚至还很欢迎,但世间哪有这种天降好事。

  风缱雪解释:“家中刚刚送来了十个新的乾坤袋。”

  比他惯用的那个要小一些,东西也装得少一些,木逢春在信里反复叮嘱,离家十天以内带红色,十天以上带金色,若时间更久,就写信回来,师兄再替你准备更多行李,那叫一个细而殷殷,就差将一颗老母亲的心摆在桌上。

  谢刃再度听得说不出话,原来乾坤袋还有一次性的吗?

  顿时觉得前路又更坎坷几分!

  川蜀口味多麻辣,风缱雪吃得嘴唇微微泛红,身上也起了一层薄汗,于是敞开领口,又将衣袖挽起来,回头却见谢刃已经跑出八丈外:“我去替你将这些书还了!”

  “我还没看完。”

  “明天要早起,你今晚早睡!”

  一嗓子说得理直气壮,倒很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风缱雪极有耐心,一直等到他回来,才说:“早起又不耽误晚睡。”

  谢刃哭笑不得:“这句话你准备记多久?”

  风缱雪使劲伸了个懒腰:“不好说。”

  他刚刚吃完饭,睡是睡不着的,于是谢刃提议:“我带你去外头消消食?”

  风缱雪犹豫着不想动,结果被强拖出去。

  白日里的朗朗书声散去后,夜晚的学府静得只有蝉鸣与风的声音。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走,石子路两侧开满了粉白小花,叶片是弯弯卷起的,剔透挂水。

  谢刃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本来想打只大青蛙给他看,但幸好及时想起渭河水位,便没有再行这很是无聊的幼稚之举,转而将右手攥住,问他:“猜。”

  风缱雪答:“石头。”

  谢刃摊开掌心,数百流萤飘然飞起,纷纷落上草叶尖稍,与满天星辰交相辉映。

  他道:“猜错了,得有罚。”

  风缱雪抓住一把萤火:“幻术自然由你随心所欲,我说东,你偏变西,谁能猜中?”他说着,又屈指弹过来一枚小碎石,“就是石头。”

  谢刃笑着闪身躲开:“好好好,算你对,不许砸我。”

  风缱雪在他面前伸手:“错了有罚,对了没赏?”

  谢刃耳根又一烫,但不是不好意思的那种烫,反正他脸皮一直挺厚的,这烫怎么说呢,好像和心猿意马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于是他十分不自然但还要假装很自然地握住对方手腕——没直接握手,隔着一层衣服,能稍微自在一点,道:“跟我走。”

  风缱雪被他拖得踉跄,不懂又要去哪里。

  两人风一般穿过花园,衣摆扫落一片清寒月露,夏花美景从两侧掠过,而万千流萤则似一条发光的缎带,轻柔卷过风缱雪腰间,被他带着浩浩荡荡在半空飞。

  光影融了花影,照得少年眼眸似辰星。

  他们最后停在花园最深处,树上扎了很高的秋千,绳索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开出瀑布花海。

  谢刃问:“想不想玩?”

  风缱雪扶着谢刃的肩膀,跳上秋千坐好,又叮嘱:“要高一点。”

  他在青霭仙府时,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秋千,但不太好看,两根光秃秃的木桩子上挂个板,荡起来时咯吱咯吱响,比这开满花的差远了。于是风缱雪满心期待,双手握住绳索,随着谢刃的动作,整个人荡得越来越高,眼前景物飞速变换,风吹得头发都散了,萤火没见过这气势汹汹的荡秋千法,早不知躲到了何处去,只剩下星光与花瓣,似雨落满发间与衣襟。

  风缱雪下秋千时,已经咳嗽得脸都泛红,谢刃替他拍了拍背,指着最高处:“喏,刚才你在树梢。”

  “才到树梢吗?”

  “树梢已经够高啦。”

  “不够。”

  “那等下次,下次我争取让你到那儿。”

  风缱雪目测了一下他指的高度,比较满意:“好。”

  谢刃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整了整:“行了,走吧。”

  风缱雪一边走,一边还要回头看秋千,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谢刃默默把手递过去,心跳加速。

  风缱雪顺手扯住他的衣袖,又问:“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各门派齐聚长策城,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何归可会因此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