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第129章

作者:月色白如墨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银止川问。

  西淮看着他的恶行,也不生气,平声道:“无聊。”

  “哦——”

  银止川拉长了声音:“原来你也是世界上很无聊的人。”

  “是啊。”

  西淮说:“人活在这世上,都是很无聊的。需要找些事情来做。只不过有些人如我一样,只是摆弄花草等死物来打法时间;有些人却热心摆弄别人的命运,来增添自己的乐趣。”

  银止川微微默言,只静静地看着远处,好似没有听出西淮话中的意思。

  其实他们都有一种感觉:

  这个国家就要日暮西山了。

  就像知道一个既定的结局,只是不知道它何时到来。

  每个人都赶着在此之前夺命狂欢,包揽着手中的权力钱财,大肆挥霍着,像要提前透支这个国家能给他们带来的快活。

  愈是朝代末年,愈是魍魉横行。

  帝国日暮西山,却除了王室无人关心——

  自己此生享受过就好了,何必管它死后洪水滔天!

  看着路边小径上来来往往的高髻宫娥,和步履匆匆的太监,银止川和西淮都心事重重。

  “你有没有想过……”

  顿了顿,西淮问:“如果你不是镇国公府的少将军,你会做什么?”

  “嗯?”

  银止川一眯眼,道:“……也许,是做个农夫吧。”

  “在哪片山上种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出晚归。”银止川说:“不过我做农夫,皮肤难免比现在要粗糙许多,手上也有许多茧子,摸你时不知会不会刮得你疼。身体也许比现在要魁梧壮实些,像个莽汉。哦……还有弄钱,来钱就没现在快了,得存许久才有两颗金株吧,那我就得存四十年,才能去赴云楼找你一次……”

  西淮:“……”

  “四十年,例如我从十四岁就开始存的话,存够也有五十多了。”

  银止川自顾自地,竟还在煞有其事地接着想下去:“五十多找美人,哎,想想有点恶心。那不如我节省一点吧,每日只吃两顿饭,种出来的桑麻谷子都存着,挑去关山郡卖,这样能卖高一点的价钱。也许存三十年,我就能去找你了。”

  “……”

  西淮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银止川还真饶有兴趣,想自己是个农夫想得兴致勃勃:

  “到时候我肯定要穿上最好的那身麻布衣裳去见你,去村头的裁缝那儿让他给我好好做。把指头里的黑泥也剔干净了。……那你会不会还是嫌弃我?毕竟我那样肯定是个粗汉,什么花样也不懂,人也黑,除了房事还算拿得出手什么也没有。”

  “你指不定不肯同我困觉,那我就坐在你的床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你。又喜欢,又不敢动。只敢等你睡着后,亲一亲你的手指头。”

  “……”

  西淮无言以对了,银止川却哈哈大笑起来。

  风流倜傥的少年将军把自己是个农夫该怎么求爱想得如此兴致勃勃,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开玩笑的。”

  银止川说:“像你这样的美人坯,我见过一眼,杀人放火也要抢来的。怎么可能还耐得住性子等四十年?”

  西淮低低地“嗯”了声,银止川却伸手,在他发间轻轻拂过。

  落花狭在西淮发间,银止川两指夹着它,轻轻捋开。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微有薄茧,但是一看就知是名门公子的手的。

  只瞧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指,就有种风流气,想到它勾起姑娘脸颊的场景来。

  “西淮。”

  银止川低低地叫他,同时垂眼,食指顺着西淮的额角往下摩挲,一直到下颌停止。

  他的拇指与食指一同狭着西淮下颌,挑着带向自己,想要弯腰去吻。

  “有人在看……”

  西淮略微推阻了一下:“这里有许多人。”

  “让他们看。”

  银止川却说:“你银哥儿吻技好,不吝于别人看。”

  落花速速而落,银止川一身华贵倜傥的银袍,西淮一身清冷温和的白衣。

  宫娥太监们从他们身边步履匆匆而过,有些会时不时略微惊讶地侧头,看着这胆大妄为的二人,而更多的,则是目不斜视地快快离开。

  这是盛泱王朝最后延绵的两年。

  有人在急不可耐地搬权弄势,有人在匆匆汲取最后一段荣华富贵,有人在隐秘处蓄势待发……

  银止川在一场落花下,吻他心爱的人。

  ……

  “望亭宴上莫必欢伤了元气,也许他比我们想象中更胆大,也更恣意妄为。”

  求瑕台中,西淮,银止川,楚渊三人围小案而坐,房中侍候的弟子与宫人都被屏退了。

  沉宴与楚渊说了会儿话,就又匆匆赶去了前朝处理政事。临走前,他吩咐求瑕台加强守卫,从今往后,非他手谕,任何人不得强闯。

  “也许神女河的石像一事,本就是他一手操策的。”

  银止川手指夹着一枚空着的瓷杯,翻来覆去地转着。漫不经心说。

  楚渊早已听说过望亭宴上的事——莫必欢父子马前失蹄,不知是遭人算计还是什么,竞向沉宴呈上那样一首胆大妄为的诗。

  以沉宴的脾性,不可能不加以处罚。这是他绝不可能让步的事情——要留楚渊在星野之都。

  如果让群臣见到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挑衅沉宴的底线,沉宴都能忍下一口气,以后只怕会更加无法无天。

  但是,为君王者,有时候又绝非是能恣意妄为的。

  就像此事中处罚了莫必欢,站在莫必欢背后的党羽不肯就此失势,自然会再想方设法弄出更多的事情来为自己找回权力。

  “可是,河灯节当日向沉宴献计,请他与我同游神女河的人就是莫必欢。”

  闻言,楚渊略微迟疑问:“如果是他,这样是否做得太明显了?”

  “也许是故意反向设计,洗清自己的嫌疑呢?”

  银止川目光朝外瞥去,示意门外的那一片狼藉:“总归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钦天监要用神女河的事攻讦观星阁,以收回自己在朝野中的权力。而莫必欢本就与礼部尚书赵上安交好,如此一来,勾结钦天监放手一搏,也不是没有可能。近几年,林昆在御史台中名声渐显,已经授予了莫必欢极大压力。”

  楚渊沉默不语,乌发从他的侧颊垂了下来,衬得面容细白如玉瓷。

  “钦天监已经无法无天很久了……”

  良久,他低声喃喃说:“我知道他们的一些作为。但是盛泱民风如此,对术士的服从已经根深蒂固了千百年,每次我与沉宴想将他们除去时,都会担心动摇民心。”

  “现在选择权已经不在你手上了。少阁主。”

  银止川摇头道:“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你们对世家大族们的打压早就叫他们不满。神女河的石像裂沉,只是他们合伙向你与陛下发起的第一次围攻。他们不会就此停手,除非你愿意离开星野之都,叫沉宴孤身一人留在朝野,像先帝那样成为世族们的手中傀儡。”

  楚渊握紧了手心衣袖:“……那当然……绝不可能。”

  这个看起来孱弱久病的观星师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坚持。

  就像人人都说他是为了权势留在星野之都,但是楚渊显然对这荣华烟云毫不感兴趣。他待沉宴疏远,若即若离,可是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是沉宴。

  “我会是你们这边的。”

  银止川说:“钦天监收了朱世丰的好处,将我四哥的心上人也勾到了献祭名单上……实在是自寻死路!介时,你们清算完了钦天监和莫必欢,还能顺便敲打敲打朱世丰,勒一笔款子填关山郡赈银的空。”

  朝廷和世族的关系归根到底,大概也就是利益互换。

  你簇拥我的统治,那麼好处分你;你做错了事,就自觉一点,交些钱财上来,大哥依然带你玩儿;国家末年,则通常是天灾太多,百姓供奉出来的民脂民膏已经不足供养所有上位者,那麼上位者之间就会互相倾轧,把势弱的踢出局去——俗称削藩。

  当民脂民膏已经少到了一定程度,绝大多数上位者都得不到好处的时候,彼此之间就会生出异心,发生叛乱。整个统治结构分崩离析,掌权者也重新洗牌。

  ——这也是为什么战争永不停息,和平只是两次战争之间微妙的短暂平衡。

  但虽说一个国家运行的本质就是这样,听银止川这样毫不忌惮地说出来,楚渊还是微微一怔。

  “你……”

  苍白的观星术士低低地笑起来,说道:“你参透了星辰的秘密啊……你很有做观星师的潜质,可惜,银少将军,你已经破身许久了罢?”

  破身就是与人欢好。

  观星师需不沾尘缘,清心寡欲。讲究什么身心的圣洁。若与世间的凡夫俗子交合多了,灵力就会消散,逐渐失去开天目的能力。

  但这个想法其实是银止川曾听西淮提出的,那时他们正处情事之后。

  西淮懒懒地铺了本书在床上翻看,银止川卷着他的头发玩,问他在看什么。

  西淮顿了顿,说在看历史,想世上为什么这样多的战争。

  ……不过思及他们观星术士的规矩:被选为观星神侍的人要和君王交合,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子。

  银止川觉得还是让楚渊以为这个“参破星辰”的人是自己比较好。

  不然哪一日他们观星阁缺人了,把主意打到西淮身上岂不是大大的不好?

  思及此,银止川简直恨不得赶紧再在楚渊面前亲西淮一口,或者再拖回去睡一回,玷污玷污他,让楚渊永远也打消让西淮成为观星术士的想法。

  “我对贵阁的星辰宿命不太感兴趣。”

  银止川彬彬有礼道:“我已经十分污秽了,不配侍奉星辰的神明们。”

  楚渊微微低笑起来:“哦,这样啊。”

  他扭头朝卧房外的庭院看去,也浑不在意的样子。

  庭院里有一颗高大参天的古树,伞状的枝丫挡住了阳光,将阴影洒落在地上。

  那里有一个带着银面具的少年,抱着只火红活跃的小狐狸。

  小狐狸一直在很顽皮地想同他玩,咬少年的面具与衣领。但是少年十分耐心,只搂着小狐狸脖颈,一下下梳着那厚实的皮毛。

  “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类似的想法。”

  楚渊无声地望了会儿,低声说:“但是他说,战场的源动力是人心的欲望,所以人心不灭,战争永不止歇。神创造出这个世界……就是要将它当做一个斗罗场,押着每一个人上去受刑。”

  作者有话要说:

  银止川:我那时候是个农夫,皮肤也黑,穿着很破的衣服。手指上都是茧子,摸你得糙得你皮肤疼。你不肯同我困觉,说不定还嫌弃我……我种四十年桑麻才能存够钱来找你,你就让我趴在床边的地上睡觉……(被自己辛酸到,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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