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第249章

作者:月色白如墨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林昆茫茫然地注视着苍老的御史,这一切对他而言发生的太快了,但是世事已经来不及等待着他去理解、去看透。

  数月后,接连受到丧妻丧子之痛的老御史遣小厮连夜上到林昆府邸,请林昆过去一趟。

  ——冬风太寒,人世难暖。

  他的老师也卧床重病,恐难回天。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由经典的列车抉择问题衍生而来。“一列火车正常行驶,前方轨道上有五个小孩在玩耍(过错方),而另一条废弃的轨道上只有一个小孩(无错方)。你会变更轨道吗?”

  这也是本番外的论证核心点,林昆面临的选择:你以什么选择生命?数量还是道义。

第167章 明月心 08

  “老师一生无愧,未徇私半分……对不起良心。”

  老人的声音已经衰竭了,眼睛也只能直直地注视着床的上方,连一丝丝的转动眼珠都做不到。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林昆跪在老师塌旁,唇抿得死紧,牢牢地握着垂死老人的手。

  “我出师时,老师告诉我想要救人,就得自己下到泥水里……”

  韩御史的肺喘得像个破掉风箱,喉咙里的话已全然糊了。他挣扎着出声:“枕风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不强求你做坏人。做让你不痛快的事。你……只要莫叫自己过得太苦,老师便放心了。”

  林昆冰凉如冷白玉一般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破裂,他的神色惊悸而哀伤,像脆弱到极致的冰。他的身体在极轻微颤抖,口中一遍又一遍低声说着: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选择那女子和年老的劳工,如果我向兄长求了请……

  您是否还会因为锥心的丧妻丧子之痛,如此早早的离去?

  “……不怪你。”

  韩御史极轻微地闭了闭眼,摇头:“好孩子,老师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这条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的眼瞳就像就将即将熄灭的灯烛,摇摇欲坠地挣扎着。御史大夫最后一次竭力抬起手,轻轻拂过林昆的面颊和乌发,喃喃:

  “老师不中用……盛泱的清明与良知,交给你了。”

  “……”

  “你莫要叫自己太难过。”

  干枯温暖的手自他头顶拂过,挂了林昆的头发一下,接着,便如脱力的风筝那般直直坠落下来,划过空气,再无生机地掉在锦被上。

  林昆惊声:“老师——!!”

  御使大夫永远地闭上了眼。

  这是云华二十一年,隆冬。

  新岁很快就要到了,但是林昆的老师没有等到开春的那一天。

  他将林昆孤零零地留在了世界上……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朝堂上。

  那之后,朝廷中最后一块未落入黑暗之中的地方——御史台,也随着韩尚的离世彻底沦陷。

  莫必欢在安王爷的支持下走上御史长史的位置,整个庙堂成为安王爷的一言堂,在沉宴登基之前,盛泱甚至半年无君王上朝也无人稀奇。

  这个国度,已经一塌糊涂。

  两年后,朱雀大道。

  “快快快,交出钱来!”

  “你呢,还想跑!——嘿,你不会不知道这是要交给谁的钱罢?”

  “老婆子,哭什么哭,莫叫军爷生烦!——”

  一队配着武器和铠甲的城内守兵挨家挨户地敲着门,有人朝窗外看过一眼,瑟瑟缩缩躲在桌下。门被敲的“哐哐”作响也不敢发出声音。

  那守军便直接踢踹,将大门连门板一切卸了,直进来强抢。

  看见什么值钱东西便带走。

  “这就是你们不老实的下场!!”

  还有家中实在家徒四壁的,守卫便抱起塌上满面惊恐的女孩,嚷道:

  “那你们就纳给河神大人一个新娘罢!!——”

  “囡囡……不,囡囡!!”

  一时间,街上吵嚷混乱到了极致——军官的暴喝,百姓的哭叫,家禽牲畜的惊鸣,搅合在一起。

  仿若他国的乱军进了城,对盛泱的百姓烧杀抢掠。

  “你们在做什么!!”

  林昆一入眼,便是如此景象,他怔了一怔,便是遥远地一声斥喝:“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强抢百姓么?!”

  行凶的士兵们愣了一愣,但他们随即看到林昆的士子服——

  想来是从琳琅书院出来的,没什么本是还净喜欢瞎逞能。

  他们含着烟枪反倒走到林昆面前,挑衅地推了他一下:“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那守军问道:“我们是替钦天监的大人们办事的!!”

  林昆的面孔冷的像是能掉下冰碴子,他漆黑冰冷的瞳孔缓缓在面前士兵身上扫过一圈:

  “噢,那又如何呢。”

  他轻轻地问。

  若是在从前,韩尚还在的时候,昏官兵痞看到琳琅书院的士子万没有如此嚣张放肆。

  他们忌惮还摇摇欲坠支撑着一片清明的御史台。但这一切,自从莫必欢接手后都不再如初了。

  甚至,连琳琅书院仗义执言的士子,因“不识好歹”,被当街打死,都发生了好几起。

  “我看你就是皮痒!——”

  一名兵痞说道,但同时,一个站在较后方的领头看到了林昆,他愣了一下,赶忙拨开人群凑到前方来:“嗨……这不是……这不是林府的公子吗!”

  林昆冷目望着他。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种不怒自威的冷意,叫任何人一看都心里微微一惊。

  “误会,呵呵,都是误会!”

  那名领头者赶忙给他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林太傅家中的嫡长子,你们可冒犯不得!”

  他将“嫡长子”那三字咬得很重,又以眼神示意身后这帮浑兵。

  “林公子出来逛呢?”

  那名领头者说:“那我遣人互送您回去罢?这世道,嗨,不安定的很!——”

  “放了他们。”

  然而林昆说。“将你们抢来的东西……都还回去。”

  领头人一僵。他皮笑肉不笑的冷意挂在唇角,站直了,变了个姿势:

  “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呢。”

  林昆摇摇头:“这不是玩笑话。”

  “……”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一个冷硬强决;一个油滑黏腻。

  许久后,领头兵笑了一下,他点点头:“好,我们还回去。”

  他冲属下伸出手,小兵迟疑了一下,将手中孩子交给他:“头儿……”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名领头模样的兵目不斜视,吆吆接过孩子后,却骤然高举,狠狠地将孩童摔倒了地上!——

  孩子发出一声惊惧痛苦至极的惊叫,而后便熄声,无声无息地没有了呼吸。

  身后的浑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后便是“有学有样”,在林昆面前纷纷砸烂方才抢来的东西,然后扔破烂一般将东西扔在地上。

  女孩的奶奶痛哭不止,以头抢地,嘶哑声将枝头乌鸦都惊飞了。

  林昆站在原地,全身都是冰冷的,面无血色。

  那群守卫兵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还哼笑了一声,蔑视暼过全然僵怔住的林昆一眼,扬长而去。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啊!!——”

  老人哭的不住颤抖,悲痛哀鸣像一针针针扎进林昆耳朵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人捧着孩童已经全无知觉的脸颊,吻着,捧着,痛哭。

  林昆慢慢抬头,与那满是泪水的眼睛相对,他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想走过去,但是随即被砸了一下。

  那是一团臭泥。

  “你……原来是你!”

  那街边褴褛衣衫的乞丐暴喝:“你就是林昆,当年,便是你害了我们!!——”

  林昆惶然地看着他。

  “那一年,若不是你逼死了韩御史的独子,我们便不会无人问津,大坝也不会失修,我们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多的流民靠了过来,将林昆围住了。

  “我们当初还求过你,求你为我们想一想。”

  那流民说道:“但是你呢?你全然不顾我们数十万人的死活!!韩御史死了,大坝也没人看着了……第二年汛期,便发了洪灾,整个神女河上游的人哪,整个神女河上游的人!!都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

  林昆怔怔的,说不出话。

  那人满脸的泪,将他脸上的污迹都冲掉了一些哋弋。

  “我一双儿女,不到四岁,都死在了那场洪灾里……可你呢?哈!那陈老头的女儿是女儿,我们的女儿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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