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戚洲的舌头又软又滑,根本抓不住,他从不知道摆放细节,还不如刚刚学习说话的小孩子呢,杨屿一边发音一边找感觉,既然没法用语言讲明白两个字的区别,他就用手。
自己嘴里也在不断重复两个字,要想教戚洲说话,首先自己要找到发音区别。“气不要发这么实,是虚的,你得让气体滑过舌头才能说出来……不是这样,再来。”
戚洲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屿的嘴,第一次,有人如此细致地教自己说话。他还是听不到,可是舌头可以感觉到,杨屿的指尖在舌头上滑来滑去就是在给自己指地方。现在他知道震动的意义,要自己掌握了这种震动,将来一定可以说出正确的声音。
“料……料,料!”但他无法控制气流,也控制不了音量,到最后有点急了。这个急法就和小时候刚刚明白自己是小聋人的时候差不多。他用力地咬字,像是在咬空气,可是找不到标准,无从判断是否说对。气流好像在嘴巴里乱窜,震动有时在牙齿附近,有时又在舌尖。
念着念着,戚洲的脸就开始往旁边偏了,目光也不再注视杨屿,从杨屿的脸上滑过。
眼睛里,都是想要逃离现状的心虚。
于是他的专注度很快散开,刚才那几分钟的热情随着念不对的沮丧感烟消云散。嘴巴不好好张开了,脸也左右地摆动,用身体的排斥反应去反抗现实。
“你别动!”可是杨屿并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用两只手将他的脸摆正,“还没学会说话,你不许走。”
戚洲没跑成,又回到刚才的状态,可是心里的焦躁又多了几分。嘴巴勉勉强强地张开,含着杨屿一根手指,杨屿不停地摆弄他的牙,弄得他好难受。
“啵,啵要。”他含糊地拒绝,开始推人了。
力气还挺大,差点儿给杨屿推开。但是杨屿马上又扑过来,重新掰开他的嘴。这时,戚洲的烦躁变成了意义明确的反抗,不仅用小手推,还开始用脚踹杨屿的膝盖。
可是杨屿的力气好大啊,怎么都挣脱不开,戚洲原本试图说话的嘴开始闭住,他放弃了对气息的掌控,试图重新回到以前的发音方式。
以前的发音方式多好啊,再也不用做无用功,反正怎么念都念不对,泪水被逼出来的一刻,戚洲的嘴忽然被杨屿捂住了,但是他马上又开始闹腾,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住了杨屿的指尖。
刚刚还在帮自己确定发音方式的手指,被狠狠咬住了。
“嘶!”杨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聋人他竟然咬人!
戚洲被吓得松开嘴,可是已经晚了,杨屿的手指尖都被自己给咬红了。
“嘘,嘘,啵气,啵气。”他立刻抓住杨屿的手,用自己干净的袖口给他擦,还不断吹着气。他也不懂为什么要吹气,可是自己以前磕了碰了的,爸爸和秦清叔叔都会帮自己吹一吹。
吹完后,他看向了杨屿,两个人重新回到视线交流的方式,只是戚洲的脸上多了哭过的痕迹。
杨屿刚才捂得很用力,倒不是要把戚洲给捂死,而是害怕他的哭声引来戚斯年,或者那个讨人厌的魏苍。
他们要是发现自己在教戚洲说话,一定会阻拦,说不定还会把戚洲从自己身边抱走。杨屿皱着眉头,根本没想到戚洲这么容易哭,但是……
他心里作恶欲的那部分提前开始觉醒了,原来弄哭仇人的儿子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哭起来,好好看。
好喜欢看他掉眼泪。
“就知道哭,念几个字都念不对。”杨屿重新捏住戚洲的脸,“钥匙的钥,不是料,念料的时候舌头要碰上面,钥不用,你笨死了……”他知道戚洲听不懂,所以说完之后就用手指压在戚洲的舌面上,“念。”
戚洲抽着肩膀,原本不想再试,可是刚才自己咬了人,所以这会儿格外听话。“料……”
“不是,重新念。”这次杨屿更用力了。
嘴巴不能好好说话,手指弄得戚洲很疼,眼泪又要出来,可是每次试着发音,戚洲的舌头就不自觉地往上动。“料……”
“重新念,舌头不许动。”杨屿将不听话的小舌头往下压。
戚洲瘪瘪嘴巴。“料……”
“重新念。”杨屿不让他停下。
“料……”
“不对。”
“料!”
“力气太大也不对,舌头不动。”
“料……”
“重来。”
“料,料。”
“重来!”
到最后,杨屿都有些急了,原来教小聋人开口这么困难,怪不得戚洲9岁了还不说。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声音,从戚洲的嘴巴发出来。
“钥,钥。”戚洲的舌头都被按麻了。
杨屿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真把戚洲给教会了,看来这种方式管用。于是他用手捏住戚洲嘴角两边,往中间挤,自己故意夸张地做口型:“跟我读,钥匙。”
戚洲好累,这时用手背擦擦泪水:“钥嘶。”
“不是嘶,是匙。”杨屿看他的舌尖已经抵住下牙了,立刻将它又戳回去,“匙,匙,看我的牙,上下牙是闭上的……不对,你张嘴……舌头往后缩,缩到这里……现在在学我,上下牙闭上……匙,匙。”
戚洲的舌头被戳来戳去,放到规定位置再学着闭上牙齿。“匙。”
这下说完,他眼巴巴地等着看杨屿的反应,期待从他脸上看到笑容。
“连起来说。”杨屿比戚洲还要累,从来没这么累过,“钥,匙。”
戚洲还被压在墙上。“钥,钥匙。”
清清楚楚的发音,干干净净的吐字,好像是正常人念出来的,只是咬字更用力些。杨屿大汗淋淋地放开了戚洲,慢慢地挑起了嘴角。
太好了,戚洲是可以学会说话的。
“教你可真难,你真笨。”杨屿这一次捏住了戚洲的鼻子,“以后我教你说话,这是我们的秘密,全世界我对你最好,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戚洲看到他的笑就知道自己学会了,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失去的听觉开始由视觉替补,第一次有了五感连同的实际意义。
他的世界,在这一天,完全被杨屿给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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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屿:累死我了。
戚洲:他笑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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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摘掉咬脸脸
“钥匙,钥匙,我会戳钥匙啦,我会戳好多。”戚洲坐在军校的教室里,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杨屿的耳朵吹气。
杨屿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幻灯片,手里做着笔记。两年时间转眼过去,12岁的他已经成功升入高年级,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制服。
区别于浅蓝色的制服,深蓝色象征着他们已经跨入青春期,白衬衫塞在制服短裤里,底下露着一双仿佛每周都要变长一些的小腿。
然后是一双黑色的军靴,系着十六孔的靴带。
戚洲也是这样一身,只不过他从来不好好穿衣服,永远不会像杨屿那样规整。“举,你听,我戳话啦。”
“听不见。”杨屿还是看着前方,衬衫领口是两枚金属尖尖,象征他上个月测试是优等生。
“听,听见。”戚洲笑眯眯地伸过手来,想要去摘杨屿领口的金色尖尖。
杨屿往旁边挪了一下,思路再一次被戚洲打断。11岁那年,自己成功升级,进入了高年级学习,换上了这身制服,原本以为能摆脱戚洲1年,没想到戚斯年竟然动用权力让儿子跳级了。
就这样,10岁的戚洲跟着自己上了高年级的课程,但是代价是戚斯年不允许他参加任何荒漠课程。
而短短的两年里,戚洲学习说话的速度比杨屿想象中要快,要快很多。
起初,戚斯年还严重警告过自己,不允许再教他的儿子说话,可是掌握技能的熟练感有时是天生的,有时全靠培养,一旦这个开头被打开了,接下来,所有的事都变得顺理成章。就好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从他第一声“妈妈”开始,他就要开始说话了。
戚洲也不例外。
一旦一个词被他念会了,和世界沟通的桥梁就被打开了。戚洲终于搞懂了别人要他说的话,也终于完美传递了自己的意思,尽管只是一个“钥匙”,可是这个词确实是一把钥匙,拧开了戚洲嘴巴上的那把锁。
不仅是念对了,戚洲还搞懂了嘴里每一样东西的作用。
如果是天生听得见、能说话的人,发音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随着年龄增长,没有人会觉得这件事很难。它就和呼吸、吃饭、喝水、看东西差不多,时刻发生,到了某一个年龄就会发生。
可是在戚洲身上却不同。它并不是生命的恩赐,它是有代价的。
它需要戚洲去习惯无法去除的安静,需要他孤孤单单这么多年,需要他摸索着别人的喉咙去感受震动,需要被摆弄舌头,记住发音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要承受发音不对的无奈,焦躁不安,无论怎么踢打反抗,该说不对还是说不对。可是一旦说对了,戚洲的嘴就像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好像明白了,舌头微微改变位置就能影响声音,是卷起来还是伸出去,都不一样。
看不见的气流从舌面上过,还是从齿缝边溜走,这都不一样。
这一些,他在两年内都学会了。
“听见,听见我了。”戚洲知道杨屿听得见,就是懒得理自己。可是现在很无聊啊,沙漠课程又很无聊,介绍的都是一些想象不出来的怪物。
自己学了也没有用,爸爸和魏苍哥哥都说过,自己不会去沙漠里的,他们会保护自己。
“举,我戳话啦,你听见我。”笔记他也做完了,就趴在桌子上看杨屿。
“不是戳,是说。”杨屿边动笔,边纠正他。
戚洲噘了噘嘴,脸蛋转向外侧,但很快就转回来,笑着摸杨屿的喉结。要学说话就要摸喉结,不摸不行。
“不许碰我。”谁料杨屿将他的手挡开了,捏着戚洲的手转过来,将这只手放在了戚洲的喉结上,“自己摸自己,我看着你摸。”
“摸,摸自己。”戚洲听话地照办,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屿写字的手,感受喉咙里的震动。
这两年,他觉得杨屿变样了。
原本和自己差不多,可是从去年开始,杨屿长高的速度就快过自己,蹭蹭蹭的。以前短短的刘海儿也变成了,乌黑的头发压着浓黑的眉毛,露着漆黑的眼睛。
金属面罩不知道调整了多少次,仍旧卡在他的颧骨上,从来都不摘,哪怕洗澡、睡觉、吃饭,他都是戴着的。
在军校里,除非必要,杨屿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举,高了。”戚洲将小腿和他贴贴,感受杨屿的体温。两只一样的军靴贴靠,号码已经不同。
杨屿的脚,好像比自己的大。
“别贴我,我在做笔记。”杨屿说话的速度比较慢,说快了戚洲就听不懂了,现在的他没有9岁的时候乖,9岁时候听不懂就听不懂了,只会用小手捧着本子蹭过来,要自己写,现在他要是听不懂就会一直问一直问。
“笔记,笔记……笔记。”戚洲却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再一次贴紧他。
他看懂了,杨屿刚才说的是“贴我,我做笔记”。
紧贴之后,一只攥紧的小拳头偷偷伸进了杨屿的裤兜里,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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