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菁筝
段裴景从那双跟兽如此相近的颜色的瞳孔里,还有更深层的意味。
他的思绪就跟泛起了波澜的湖水,渐渐平静下来。
鬼使神差的,宽厚的手掌轻缓地放在了江馁的后颈处,避开了腺体的位置,跟安抚小动物似的轻轻捏了捏,略带无奈。
“这要怎么说呢。”
因为他的动作,江馁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三分震惊,三分警惕。
段裴景也很警惕:“我没动你啊。”
江馁:“……”
他听到他说:“与其你问我,不如问你自己,你希望我做什么?”
“……”江馁微张着嘴,半晌说,“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
“为什么?”
江馁抿着唇,迟疑道:“我不知道。”
段裴景调侃:“那为什么一开始选择忽悠我,怎么,现在后悔了?”
江馁瞳孔紧缩,微微颤抖着,应该是在做着极大的心里斗争。
良久后,他说:“……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跟我说这句话吧。”段裴景说,“反正现在为时尚早。”
“……”
他抓住江馁掐着自己命门的手,但并没有挥开的意思,只是安慰般地拍了拍。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段裴景实在算不上什么情商高,会聊天的人。
随便找个十八线小记者,拉来朝各位下属跟各位相亲对象闲下来唠唠嗑,关于他段裴景的恶评能挤爆脑容量。
就像段母说的,他这个人,小时候爱调戏漂亮omega,长大就差出家为僧,削发戒荤,反差太大,有神经病。
下属说,段裴景至少还有一个好处。
他对谁都一视同仁,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黄口小儿,涉及案情,都能毫不留情,该骂就骂。
江局评价的则非常委婉,直接建议他可以改名包青天,这样被人打的时候,还可以解释说他祖上出过名人,要继承祖业。
段裴景对此全都是一笑置之,仍旧我行我素,笑傲江湖。
如果有一天来个人知道他也会有低下身安慰人的这种时候,可能来不及惊吓就已经断气了。
可偏偏段裴景就这么做了。
而且还相当有耐心:“带有目的并不一定是自私利己,我想让你明白。”
“……我不想明白。”江馁低声说,“也不需要你可怜。”
段裴景好奇:“会怎么样?”
江馁:“会死。”
段裴景诚恳道:“真恐怖。”
江馁:“知道恐怖那就……”
“你觉得我在可怜你?”
江馁一愣。
他的微小变化自然也没逃过段裴景的眼睛,alpha笑出声,“我说江小宝,你记打不记吃?你要真讨厌我,那怎么放到今天才发作?难道是今天才认识我?”
江馁下意识反驳:“那是因为……”
段裴景插话:“因为你想相信我?好吧,哥也希望你能相信我,虽然这个取决于你。”
江馁吃了词汇量少的亏,被结结实实噎了回去,看着有些吃瘪。
段裴景:
“别气了,像河豚。”
江馁:“……”
“有什么可怕的。”段裴景躺着躺着还躺舒服了,顺便把一只手枕在了脑后,“一张废弃的纸是垃圾,垃圾是用来扔的,难道非得堆积在心里时不时展开看一下?回忆回忆?”
江馁睫毛微颤,闭眼道:“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会陷入到那种窘迫的境地,他也……不想这样。
“没有就好。”段裴景说,“别怕了。”
江馁睁开眼睛。
“瞧这张小脸蛋,我们江馁长得跟朵小花似的,怎么跟垃圾混到一起去了?”段裴景哄他,“当然某种特定的时候会定期化身河豚。没错,就是那种一戳肚皮就会鼓成皮球的那个。”
江馁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忽然戳了他的脸一下,触感袭来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地炸毛,“你干什么!”
段裴景笑瘫了:“没错,就是这样。”
“你说谁是河豚!”江馁怒火腾升,‘有种你最好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否则你小命难保’的意思。但顶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并没有真的对段裴景下什么死手。
“小花,江小花,哥说你是小花,听错了不是?”段裴景还是哄着他,“花骨朵儿,哥说的你听到了没?”
江馁阴着脸:“……”
这样的代价就是段裴景又戳了他一下。
江馁的情绪总算被扫清不少,因为全被腾升而起的怒火代替:“听到了,别捏我!”
“好吧好吧不捏。”
段裴景收回手,略带叹息,“你要是再继续不开心,哥一单身汉,就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了。”
霎时,电流唰地流遍全身,泛起酥麻,江馁条件反射地:“你说谁是……”
段裴景紧急避险:“我是,我是小孩子。”
这话一出,一道利刃般的眼神迸射过来,恨不得段裴景再说一句,就活活掐死他。
……
江馁手指微动,眉头锁紧,灰蓝的异瞳里有隐隐闪过的杀意跟茫然。
这句话就跟一根细细的长棍,挑动了某根敏感细腻的弦线,让他哑口无言。
而在以往记忆中被迷雾笼罩着而模糊不清的记忆又重新翻上来,段裴景确实也跟他说过些不切实际的话。
【下次如果还有人欺负你,哥替你报仇。】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切实际。
顿时,紧密到严丝合缝的缝隙在这一刻仿佛渗透进了光,深埋入土早已腐朽的种子探出了新芽。
温暖到陌生的情绪,让江馁有些错愕跟慌乱,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拽着的衣领。
段裴景叫他别怕。
怕?
他在怕吗?
他不太明白段裴景的脑回路。
为什么会觉得,他这种人,也会怕?
但就算是他,也能猜得出来如果他问出口的话,段裴景肯定会说,都是人,为什么不会怕。
可一般来说……一般来讲的话……
江馁眉头紧锁,想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十来分钟,段裴景第无数次企图翻身起来,却被江馁掐住脖子给压了回去。
他又不敢动真格的,终于忍不住了:
“……这位小朋友,哥没有别的意思。”他的声音切断了江馁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身下的alpha耳根通红,欲言又止。
“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了,然后我有个不成熟但稳重的建议,你要是非要坐我身上的话,能不能往上一点,当然哥真没其他意思……”
江馁低头,发觉了他某个地方的异状后,微微歪着头。
“看什么看?你知不知道你一发呆就控制不住信息素?这是作为一个健康的alpha正常该有的反应,有什么好看的。”
段裴景头一回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恼羞成怒地说,“赶紧起来……别看了!”
三分钟后,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段裴景看着江馁窜到后座埋着头鼓捣什么,又忍不住找点存在感,抻着个脑袋:“江馁。”
江馁那边仍旧一堆“叮叮当当”的声音。
“江馁!”段裴景凑过去,“干嘛呢。”
下一秒,江馁唰然抬头,差点撞到段裴景的鼻子,“好了。”
什么好了?
段裴景捂住自己差点不保的鼻子,刚想问出口,视线却好像瞥到什么,陡然定住。
只见刚刚还被抽掉某些零件而差点散架的副驾驶位正在缓缓上升,恢复原位。
段裴景瞪大眼睛,惊愕到无话可说。
原本要被宰万把块的服务维修费,被江馁两下弄好了?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虽然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某人。
不过占据最多的想法还是仍然庆幸江馁并没有刚刚看着那样怅然无措了。
段裴景悄悄松了口气。
江馁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后座,抬手:“出发。”
“出什么发,给我上前座来。”段裴景脸色一变,勃然大怒,“把我当滴滴司机呢,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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