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233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班贺从屋内走出来,见到这样不同寻常的一幕,在门外止住了脚步。

鲁北平试了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来,求助地将目光投向陆旋。

陆旋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令人悲痛的消息:“白日城中有贼匪作乱,盗取了火雷,张隆在发现火雷疏散百姓时,没来得离开。我已经亲自将张隆送回了家中,您,去看他一眼吧。”

闵姑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看了看眼眶发红的鲁北平,又看向愣住的班贺,面上愕然。

站立在那矮了他两个头的妇人面前,陆旋受训的孩童般垂下头,低声说道:“张隆是为了帮我,也是为了守住这座都城,牺牲了。闵姑,是我没能护住他。”

闵姑的嘴角僵硬地动了动,手脚不知往那儿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继续往厨房走:“他死了……你们也是要吃饭的呀。”

她转身进入未点灯的厨房内,片刻,凄厉悲痛的号啕大哭从阴暗中传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鲁北平再忍不住,捂住了嘴扭开头去。

陆旋双目微红,迈步走向厨房,在门口停下,双膝跪地。

“我也早早没了亲娘,您要是不嫌弃,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陆旋咬牙说道,“我给您养老送终,照顾寡嫂。寡嫂守节,我对寡嫂如同对您一样,奉养一辈子。寡嫂再嫁,我会给最丰厚的嫁妆。娘!”

他跪在门外微弱的光下,向着暗处伏地行了大礼,黑暗中呜咽声不止,他便跪着一动不动。许久,闵姑从黑暗中走出,面颊被眼泪沾湿,过于悲痛以致扭曲了面容。

她从模糊的泪水中注视跪在地上的陆旋,上前几步,蹲身搂着他的肩恸哭不止,直至喉咙嘶哑。

而这一日,不知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第295章 重诺

陆旋带来噩耗的当夜,闵姑收拾收拾回了儿媳妇身边,一对婆媳抱头痛哭,在巨大的悲伤中为张隆办了葬礼。

陆旋有重任在身,不能亲自来帮忙,而是派了最信任的何承慕带人前来,所有事情都一手包办,保证把张隆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过他还是在葬礼上露过几面,那晚说的话并非哄闵姑的,他对闵姑一口一个娘,称呼张隆为兄长,张隆的妻子为嫂子,态度恭敬,手底下人更不用说。

班贺也带着孔泽佑前去葬礼吊唁,闵姑得到了极大安慰。

她握着班贺与陆旋的手,诉说自己每日从醒来哭到睡去,夜里梦到了儿子,儿子说安排了人在阳世照顾她,叫她安心在阳世享福,待她百年后再相见。张隆说完就不见了,她便又哭着从梦里醒来。

班贺与陆旋对视一眼,郑重道:“张大哥也给我们托了梦,请我们照顾您和大嫂,您就放心吧。”

班贺没有闲着,见到有自己能做的,自然而然上手去做,忙了一会儿,回头却发现陆旋不见了。

“小何。”班贺叫住忙前忙后的何承慕,何承慕顿时放下手里一切活计,跑到班贺面前听从吩咐。

班贺问道:“你们将军去哪儿了?”

何承慕茫然四处望了望:“将军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这不是皇帝交给了将军好些任务,来这儿还是抽空来的呢。”

班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何承慕说道:“是。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将军说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千万不要客气!”

自从张隆葬礼上见过几面,好几日都不见陆旋的人影。班贺连日来的心中忐忑没法平定,他打了无数遍腹稿,如何从容且有理有据的应对陆旋质问,就连表情都对镜练习了七八回。

听说,陆旋这几日满城跑着抓人,皇权特许,强制执行,只要疑似宁王党羽,就不能放过,一经检举,无论多大的官,先抓起来审讯一番再说。

班贺在家中休养了两天,便去了工部官署,以工匠的身份参与被破坏的武备库修复中,忙得无暇去思考其他。等闲下来,再听到的,都是对陆旋的畏惧之语。

在旁人眼中,有保龙之功的陆旋无疑是当今帝王最宠信的人。朝廷免去了华太后一手提拔的工部尚书,给了陆旋肃清朝廷的权利,似乎象征着皇帝正在一点一点拿回权利。

宁王一案牵扯甚广,抓捕的七品以上官员不下百人,第一批被逮捕的不下千人。一时间刑部大牢差点人满为患,幸而都城遭到入侵时,一批囚犯戴罪立功,得到赦免,否则真装不下那么多人。

班贺坐在工匠堆里,吃着咸菜馒头,默默听工匠们休息时扯闲篇。

说完最近哪位大人又被抓了,紧接着其中有人说起,那位被罢免的工部尚书。

那位工部尚书是由华太后一举提拔,在位时贪墨数百万两,还是黄金!他为华太后修了极尽奢华的庭院楼阁,还为华太后搜罗了最昂贵的木材,用以制作她的棺椁。她的陵寝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宫殿,每一块地砖都是顶级工匠雕刻的玉石板,支撑玉顶的柱子上全是可活动的金凤,随处镶嵌着照明的明珠。

班贺忍不住同身旁人一起发出惊异的声音:“哇!”

还得是民间匠人的想象力丰富,听着都精彩纷呈。

手里馒头吃了一半,余光瞥见有人进来,不断张望,班贺冲他摆了摆手,谢缘客面上无奈,提起手中食盒,也朝他招了招手。

班贺站起身,拿着自己拿半截馒头,从面色铁青的武备库主事面前走过。

工部员外郎亲自将班贺带到他面前时,私下嘱咐他照顾着点,千万低调行事,不仅要管住自己的嘴,还不能让旁人张扬班贺身份。

被罢官的工部尚书成了普通工匠,来修建被炸毁的武备库,还要听着旁人编排自己,武备库主事如何能不一身冷汗?

目送班贺走到谢缘客身边,看管武备库的主事走到那几个工匠面前:“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刚才那个……唉,你们都给我少胡言乱语,听见没有!”

刚才那个?不明就里的工匠们面面相觑,耸耸肩,专心吃起饭来。

“说起来,刚才那个新来的,我看见的时候吓一跳。”一个工匠说道。

另一个接过话头:“谁不是?那模样长得……哪儿像和我们一起干活的工匠啊,该不会是哪家少爷受家里当官的牵连,被充做工匠吧?”

又有人说道:“多半是,现在外头到处抓人判罪,保不齐就是被牵连的,真是可惜了。”

先前那人不屑道:“大少爷在家中享受当官带来的富贵,当然也要跟着倒台的官倒霉,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

与谢缘客走到门外,班贺仍是笑眯眯的,谢缘客板起脸:“不是说,等我来给你送饭吗,怎么就和工匠们吃起来了?”

班贺道:“和他们一起做活,不和他们一起吃饭,带着满嘴油回去,不是上赶着告诉他们,我背着他们吃肉了?”

谢缘客打开食盒,露出闵姑做好的菜,里边正放着一颗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大肉丸。

他无奈道:“趁热吃吧。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自讨苦吃。”

班贺拿馒头沾了点肉汁,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将食物全部咽下才说道:“自己退下,好过被人赶下台。我只想保留一分体面,只能这样做。”

谢缘客长长叹了口气:“官场的事,错综复杂,岂是你我能够应对的?能撑到今日,你已经尽力了。”

班贺笑笑,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行了,我吃饱了。”

谢缘客瞪大双眼:“你一口没吃呢,就沾了点汤汁,这就不吃了?枉费闵姑给你做一顿,我还得去陆将军府上给你取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班贺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只要有饥饿的人吃了,就不叫白白浪费。我吃饱了还硬塞,那才叫白白浪费。就交给谢兄你处置了,我还得接着干活。”

谢缘客没有自信能说服他,把食盒盖了回去,严肃道:“要不了几日,武备库就能修好了,可不能再任性了。”

“修完我就去找个清静地歇歇,这样可以了吧?”班贺伸了个懒腰,“对了,你这几日见过言归没有?”

“陆将军不是忙得很?每日都有不少人递拜帖,想见他。有想告密的,也有想捞人的。他回来吃口饭就走,夜里都不见得回来睡,我看那些人是要白等了。”谢缘客道。

班贺若有所思,挥挥手:“去吧,我离开太久,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多什么新故事呢。”

“什么新故事?”谢缘客一阵莫名,看着班贺的背影,又看着手里的食盒,这个该怎么办?

距离宁王叛乱过去好几日,诺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人忽悠了。

朝廷像是忘了他这号人物,至今没有一点儿嘉奖,全部精力都放在捉拿反贼上,没空来搭理他们这些出了大力气的功臣。

他还救了不少大臣呢,那些人怎么就没一个来道谢的?

还有那自称工部尚书的,瞧着一副金玉其外的模样,竟然被朝廷罢免了!那人脸上必有重谢的神情,诺加想起来都气,那姓陆的也是,真是不该信他们的鬼话!

一整日诺加都气呼呼的,官署内同僚都怕惹到这强壮的外族人,纷纷避而远之。周围人像见鬼,诺加更生气了!

到了散值的时辰,诺加独身一人往外走,到了街口,忽然被人拦住。本就心里憋着气,诺加抬头不悦地看向拦路者:“你最好有事,否则,一会儿你就该有事了。”

那人也不恼,一板一眼道:“陆将军有请。”

诺加表情瞬间很精彩,心道:见鬼了,难道那姓陆的知道他在背地里骂他了?

跟随在那人身后,越走越不对劲,诺加叫住前面那人:“等等,这是去哪儿?前边可是酒楼。”

那人回道:“是,陆将军正在雅间里等阁下。”

诺加心里直犯嘀咕,姓陆的不该直接把他叫到某个避开人耳目的小巷,然后态度强硬地扔下话就走吗?

该不会是和话本里说的一样,在酒菜里下毒,或者埋伏的刀斧手,准备要他的命吧?

不过,姓陆的要他的命做什么?

诺加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姓陆的为了不遵守承诺,借兵给他,准备杀人灭口了!

好!既然这样,那他也不怕,硬碰硬谁怕谁!

诺加拿出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冲进了酒楼里,面上杀气腾腾,手按佩刀,沿途所见的人都被吓得连连躲避。当诺加以这副模样冲进只有陆旋一人的雅间时,陆旋都为之一愣。

“你想做什么?”陆旋低声道。

诺加握紧刀柄:“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陆旋抬手示意诺加,请坐。

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食,光看其中几道菜,就价值不菲。目光扫过眼前这桌酒席,诺加满脸警惕:“你怎么会好心请我吃饭?”

陆旋率先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酒,缓缓说道:“武备库爆炸那日,你还记不记得,救了什么人?”

诺加登时精神起来,像是明悟今日陆旋为何这般客气,收了警惕,放心坐下,往后一仰,坐姿立刻大爷起来:“当然记得。我救了你兖朝的无数百姓,还有些朝廷的官员,这是大功!你这是要代朝廷来给我赏赐?”

“这并非朝廷的赏赐,而是我私人的道谢。”陆旋道,“你救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诺加登时兴奋不已,摆起谱来:“那我岂不是你的恩人了?不敢当不敢当,我怎么能做你陆将军的恩人,真是折煞我!”

装模作样一番,他脑中迅速回忆那日所救的人,继而生出些许疑惑:“不过,我不记得救了什么大户人家的漂亮姑娘媳妇,被武备库爆炸伤到的尽是些守卫工匠之类的。哦,倒是救了个模样不错的大官,自称工部尚书,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已经被朝廷罢了官,恐怕是报答不了我喽。你说的人到底是谁啊?”

陆旋饮下一杯酒,微微抬眸:“就是你口中被罢免的工部尚书。他,是我心仪之人。”

诺加脸色微变,摸到桌上酒杯,默不作声喝了下去。

室内一片寂静,两人皆未开口,笼罩在有些微妙窒息的氛围中。

陆旋泰然自若,像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诺加从脑中搜索半天应对之词,最终只吐出来一句:“陆将军品味不俗。”

陆旋点头:“确实不俗。”

诺加忍不住:“你还真是坦荡!”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有什么不对?”陆旋反问。

想到还要靠这人借兵从叔叔手中拿回部族,诺加忍气吞声:“那陆将军有何谢礼?”

陆旋也不藏着掖着,给两人倒了杯酒,端起酒杯,郑重其事:“王子复仇之事,陆某将竭尽所能,鼎力相助。”

诺加连忙端起酒杯,怕他反悔似的一饮而尽,喝下肚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陆旋道:“我从不轻易许诺,既然给出承诺,誓死也会达成。”

诺加高兴到嘴里冒出一串胡语,夹杂着几句陆旋能听懂的粗口,灌了自己几杯酒,放声大笑起来。

得到这样沉重的承诺,几乎是之前难以想象的事。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面对陆旋再也没有以往的戒备与警惕,不停地喝酒敬酒,享受眼前的美食。

陆旋并不仅仅因为诺加救了班贺而给出承诺,还因为诺加救了那些百姓,官员与百姓在他眼中似乎没有太大区别,也未想过挟恩自重。

上一篇:仓鼠和金雕怎么谈恋爱

下一篇: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