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不管此刻眼前这副躯壳里是谁,他都应该赶快推开顾年遐,趁一切都还没有落到无可挽回的余地。
“你的年年……”顾年遐凑近他耳边,低笑着说,“他有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别看阿晏拽得要死,他纯爱得要命,每天在外面就是“塔塔开”,回家小狼一抱,开始喝汪崽牛奶(我胡说八道的)
第54章 你比不上他一根尾巴毛
晏伽冷冷看着眼前的“顾年遐”,手上加大了些力道,又松开:“闭嘴,你比不上他一根尾巴毛。”
“顾年遐”嗤笑一声,忽然厉声说:“他回不来了,你也是!”
语罢,他的嘴唇与晏伽的分开,眼中漫出更浓重的邪气,反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把扯着晏伽向后退去。
晏伽眼前一黑,再晃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一片战火弥漫的战场上,到处尸山如填海、埋骨如山丘,邪秽从天穹压迫而来,眼前密密麻麻皆是黑气,宛如幽都之中降临的末路。
他伸手一摸自己腰上的剑,竟然还是早在青崖口那一战就断掉的“以德服人”剑,看来此间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像。
然而这里到处都不见顾年遐的踪影,晏伽沿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尸骨堆跌跌撞撞往前跑去,拼命调动灵识,试图探查顾年遐的所在。
“我在这里。”
晏伽脚步一顿,抬头看到了坐在一棵枯树枝杈上的顾年遐。少年的身影晃动双腿,笑声清朗,瞳孔却唯有望不到底的漆黑,正直勾勾望着他,面色僵硬,没有一丝生气。
“我再说最后一遍,从他身体里滚出来。”晏伽拔出剑指着对方,语气冰冷。
顾年遐从树上跳下来,竟是毫不畏惧他的剑锋,直直朝着他走来,胸口抵上剑尖的那一刻,晏伽手腕一软,往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你不舍得杀你的小狼。”顾年遐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剑刃,手掌被刺出了血,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痛一样,“可是仙道容不下他,就像那些忘恩负义之人曾经容不下你一样。天才、魔族,你们都是异类,对那些天生平庸却见不得别人胜出自己半分的庸才饭桶而言,是这世上比死还令他们痛苦的存在。”
晏伽翻过剑背,将没有锋刃的那一侧顶在顾年遐喉咙上:“我不跟你废话,把他还回来。”
顾年遐道:“我与你做个生意,待事成之后,随你和他要如何,都不关我的事了,怎么样?”
见晏伽没有回话,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将自己的全部法力尽数拱手赠予你,到那时你将会成为千年来仙道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弃肉身飞升成神的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此你就是仙道中名垂千古的天才剑修,真正的天下第一,把所有欺辱过你们越陵山的人都踩在脚下,拿他们的血和命来报偿!”
“你果然是混沌。”晏伽眯起眼睛,“本事不小,是何时藏到他身上的——学宫那次吗?”
“比你所猜想的要更早。”顾年遐笑起来,“这不重要,晏掌门,你和你的师尊曾经都负天下盛名,后来又背上整个仙道的骂名与诬陷,荣辱一念,在众口中颠倒黑白,难道你就甘心吗?你甘心那些曾经贪生怕死的鼠辈如过江之鲫大行其道,而你们这些真正挽救了天道的人,却要被骂作千古罪人?!”
晏伽的剑又逼近了几分,不为所动:“我是不甘心,但我也立过誓,杀尽天下混沌邪秽,一个不留。”
“你简直愚蠢!”
“不要妄图用你那点可怜的法力诱惑我,在我眼里,你不过区区一个蝼蚁而已。”晏伽的目光森寒,竟然看得那邪物心底生出恐惧来,“卑劣、弱小、邪恶,甚至没有自己的样貌和形体,只能依靠寄生,窃取别人的金丹和法力苟延残喘,这样的东西,竟然也敢来张嘴跟我谈条件?”
那混沌有些恼羞成怒了,被晏伽骂得不能还嘴,眼神越发凶狠,咬牙切齿道:“区区人族,还敢看不起玄牝之主的力量,活该你们永生永世都被困在这肉体凡胎的躯壳束缚之中,一无所成!”
“玄牝之主?那是你们的名字?”晏伽对自己从未听闻过的事物,总有种极其微妙的敏感,“罢了,与你这种蝼蚁不必多说,刚好阵也成了,就在这里送你上路吧。”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两人周身忽然亮起了百十束青色光柱,如同无数插入地面的长戟,将顾年遐的身体牢牢禁锢住,让他动弹不得。
晏伽从踏入这里的那刻起,就准备好了这个阵法,这是乐佚游曾教给他用以祛除混沌的法门,过去十年间,他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从不失手。
“你做了什么?!”混沌疯狂嘶喊起来,“等等,你听我说一次!你接受我们的法力,绝对不会后悔的,绝对不会——”
“闭嘴。”
晏伽右手捏紧,占据了顾年遐身体的混沌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双眼看着他,无力摇头。
“顶着他的脸和声音喊这么恶心人的东西,你真是不想活了。”
晏伽说完,手中持一道符猛地贴在顾年遐额头上,周身法力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中央,接着晏伽一伸手,用尽全力将混沌从顾年遐身体里扯了出来。
果然是一团混沌凝成的秽气,勉强借助顾年遐的身躯汇聚出歪歪扭扭的人形,虽然并未生天庭五官,晏伽却依稀能从它脸上看出不甘的怒火,以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走着瞧……只要这小魔族还活着,我们就会永远在这具身体里,你杀不尽的,杀不尽……”
随着混沌身躯的消散,周围如同梦魇一般的战场也慢慢向后退去。顾年遐身子一歪,昏倒在晏伽怀中,眉头仍是蹙着,睡梦中也不舒服。
晏伽轻轻扶着顾年遐的脸,让对方的头垫在自己胳膊上。再抬头时,两人仍在草庐的床上,顾年遐紧紧抓着晏伽的衣袖,半晌,微微吐出一口气。
“年年。”晏伽捏捏他的脸,再次试图把人叫醒。
顾年遐这会总算悠悠转醒,睁眼看着晏伽,低声说:“刚才好难受。”
“刚才你被脏东西缠上了。”晏伽说,“告诉我,你以前究竟来没来过越陵山,又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混沌附身的?”
顾年遐坐起来,揉揉脑袋,摇头:“我不记得,越陵山我从没来过……”
尾巴并无异状,耳朵也没有蹦出来,晏伽观察着他神色,确信对方没在说谎。
这个时候,晏伽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底翻涌上来的那股恐惧。
说实话,刚才从顾年遐身体里驱出混沌的时候,他并没有全然的把握,但拼尽全力只能作此一搏,如果不成功,或许顾年遐会像曾经他的许多故人一样,永远留在那片尸山堆积起的战场。
即便过了多年,他还是会害怕,会在面对那种东西的生杀予夺时浑身发冷、颤抖。
“你怎么了?”顾年遐看出他不太对劲,凑过去,扯了扯他耳垂,“脸色好差。”
晏伽双手还扶着顾年遐的肩膀,他发觉自己捏得很紧,比刚才威胁混沌时捏手腕的力度还要大得多。
“年年,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会做噩梦吗?”晏伽别开目光,问道。
“会。”顾年遐道,“所以我喜欢挨着你睡。”
晏伽没说什么,拍拍顾年遐的尾巴:“再睡一会儿吧,吃饭我叫你。”
顾年遐却拉住他,满眼期待:“你之前说,我乖乖顶着叶子不动,就帮我弄尾巴那里。”
“光天化日的,你真不害臊。”
晏伽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去关好了草庐的门,用法力从里面落了道锁,转身回到床上,看着衣裳松松垮垮的顾年遐,觉得喉咙发烫。
顾年遐今年十七有余,身体早已开始褪去少年青涩,有了些青年人抽条的影子,这些天也长开了许多。晏伽坐在床边,手放在顾年遐的腰侧,慢慢俯下身去,望着对方的眼睛。
刚才那只伪装成顾年遐的混沌贴上来亲吻的模样,忽然在晏伽脑海中清晰起来。那毕竟还是顾年遐的身躯,虽然是污秽之物,但晏伽却对着那张脸,莫名其妙地觉出了躁动。
“你不是一直很想这样对我吗?”
晏伽身子一僵,被这句话折磨得血气轰然上涌。刚才那分明也是顾年遐的脸和声音,足够他内心被愧疚抽上几鞭子了。
顾年遐浑然不觉,伸手抱紧了他,尾巴在他腰间乱蹭。但小狼显然已经不太满足于仅仅被摸尾巴,晏伽能感觉到,顾年遐的举止似乎有些超出以往了。
可就算是狼族到了明丹期,也不至于这样索求无度,早知道他应该提前找顾影拙打听打听,顾年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梦到你被别的狼抢走了。”顾年遐不是很高兴地嘟哝,“好讨厌的梦……”
晏伽感觉身下的人越来越无所顾忌,衣袍甚至松散了大半,整片胸|膛都袒露了出来,小狼爪子夹紧他的腰,发出轻哼。
但那分明是沾染了欲|望的呻|吟,晏伽明白得很,两人之间不知从哪刻开始,已然彻底变得不清不楚起来。
“年年……”
晏伽抱紧了顾年遐的身子,那趋近于青年的身躯在他怀中变得无比火|热,如水入江川,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捂住顾年遐的嘴巴,感受那温热的舌尖在自己手掌上舔|过,带出灼湿的气息,顺着手腕蜿蜒爬上,试图攫取他的理智。
顾年遐最终软在他怀里,晏伽伸手向下探了探,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尾巴湿透一片。
这场春光被火烧得一片泥泞,只是动一动,便会牵动小狼低沉的哼声。顾年遐抱着他脖子依依不舍了好半天,才肯好好躺回去。
晏伽出去打了些水,给顾年遐擦干净,尤其是尾巴根。他将顾年遐的膝盖抬起,一寸寸抹除着两人方才荒唐的痕|迹。
“高兴了?”晏伽抬了下眼皮,问他。
顾年遐翘起尾巴,点了点头,不安分地又往他怀里打了两个滚,说:“晚上还要。”
“要个屁,你有点节制。”晏伽拍他一下,“晚上陪我去个地方,带上两壶酒,去喝两杯。”
【作者有话说】
摸了一下尾巴。
第55章 我亦飘零久
晏伽说的地方,是越陵山最西边两座山峰之间的深谷,名为埋剑谷,是历代越陵山已故弟子、长老、掌门的沉剑埋骨之地。
谷口有一处平坦园地,立着一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祭仙堂,这些人逝去后,武器与尸身埋入谷中,同时也会在祭仙堂中立祠牌,用以纪念曾经有一名越陵山的灵修在此度过一生,又魂归红尘。
至于埋剑谷中,大多是没有尸身、只有衣冠冢的灵修坟茔,原本并不算多,只在七年前的浩劫之后,衣冠冢几乎挤满了整座山谷。
那时晏伽和众多活下来的同门花了整整一月,照着越陵山仙牒谱上的名字挨个核对,才为所有战死的人立下了坟冢。
埋剑谷的天相较其他几座山峰都要阴沉些,常年低压着一股乌云,踏入的瞬间便会有种阴冷之气萦绕周身。不过越陵山弟子从不在意,仍然照旧祭拜,并不恐惧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
晏伽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提着两壶帝女酿走进祭仙堂,看到三面供台上的祠牌都摆得齐齐整整,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这些年怀钧并没有懈怠这里的修缮。头顶悬着几道轻纱帐,被开门风一吹,飘飘忽忽似憧憧鬼影。
顾年遐跟在他后面,随手掩上了门。
晏伽走到正中的供台前,放下酒,伸手拿起上面一盏莲花底座的祠牌,用衣袖仔细擦了擦,看着上面“越陵山第四十三代掌门 天曌上尊 先师乐佚游之位”的字样,只觉得恍若隔世。
一旁就是他自己的牌位,上书“越陵山第四十四代掌门 曜仪上尊 晏伽之位”。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拿过自己那明显新制了没几年的牌位,直摇头:“这谥号到底怎么想出来的,要不知道是怀钧亲手给我做的,还以为反着劲儿骂我呢。”
“什么意思?”顾年遐问。
晏伽冲他晃晃自己的牌位,说:“打个比方,你在一个被五马分尸而死的大贪官坟头看到‘两袖清风廉洁爱民先考大人’,知道了么?”
顾年遐不以为然:“你又不是贪官,那些人觉得你不好,是他们脑袋有病,我就觉得你很好。”
晏伽笑着点了点顾年遐的脑袋,伸手一指身旁的蒲团:“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顾年遐盘腿坐下来,接过晏伽递过来的一壶酒,打开盖子闻了闻:“有葡萄味儿。”
“这酒可烈得很,小孩子少喝点儿。”晏伽说,“没让你一人喝一壶,我带了杯子。”
他摆出两枚白瓷小盏,让顾年遐斟满了酒,自己先端起一杯举向供台,声音变得如风中蒲苇一般单薄:“师尊,我回来看看您。您喜欢喝这个酒,我就多带了些。”
顾年遐听得一愣,转头看着晏伽,第一次觉出这个人的脆弱不堪来。
倒不如说,从一行人到幽篁镇时起,顾年遐就隐隐觉得晏伽在强撑着些什么,面上没说,桑岱和孙渠鹤也看不出来,可他却能察觉到。
晏伽将杯中酒撒在地上,晶莹的琼浆缓缓流淌着。
“您走了以后,我觉得,自己这个掌门当得一直都还可以,不过还是阴沟里翻了船,好不容易爬上来,可累死我了。”晏伽继续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委屈,“憋屈死了,没您护着,天天受那些老不死的闷气。”